積雪幾乎消融殆儘,河畔區域又恢複了它該有的乾燥。
河邊枯黃的蘆葦叢處仍有淤泥,七條長船停靠在這裡。
過去的一段日子,雷格拉夫好好檢視了一番他的安茹城。
城牆完全靠著石頭重力堆砌,方方正正石塊間還有砂漿填充。這座羅馬時代建成的城市,城內就剩下極少數的建築還有著羅馬特色,其餘都是後來新造、不斷維護修繕,已經基本看不出羅馬風格。
城牆敦厚似錐形的砂岩堆,表麵有青苔痕跡,枯萎藤蔓還清晰可辨,可想而知一旦春天回歸,綠苔藤絲就會覆蓋石牆大部,這些植物年複一年地侵蝕著石牆……
顯而易見的是城內小馬丁修道院的後牆,已經枯黃的爬牆虎已經覆蓋牆麵。
空氣不再寒冷,溫潤感令人覺得適宜。
已經的二月處了,對軍隊而言不能磨蹭,對村民而言農時馬上就到!
或者說,播種期已經開始了。
雷格拉夫大人頒布了成文規定,凡種植豌豆、卷心菜、洋蔥、甜菜、黃根胡蘿卜等蔬菜的土地,十年之期絕對不收稅。
蔬菜是對主糧的重要補充,尤其是豌豆這種不挑地方、將藤蔓支起來可以任它爬上房簷的蔬菜,如此就不怎麼擠占耕地空間,同時它即是蔬菜也可當主糧。
豌豆至多儲存一個冬季。它保存期全是最長的蔬菜,其次是洋蔥、卷心菜,但都遠不如燕麥、黑麥這種可以儲存三年的穀物。
過去,新打出的好糧食首先被領主挑選,上好的新麥先被占領安茹的圖爾伯爵搜刮一番,且上好糧食也是對教會的贈予。
今年不收稅,僅需繳納給教會的贈予。
教會十一稅是必須繳納的,這就像喝水睡覺一樣是必然也必須的事。作為交換,教士們也會處理民間五花八門的事務,婚禮葬禮均在教士主持下完成。
當領主指定的苛捐雜稅消失、領主十一稅恩賜免除,連屬於領主的私產都被開放。
民眾們用有限的數學水平也能計算出自家在844年能獲得多少財富。
種糧20%,贈予教會10%,剩下的70%都是自己的!
哪怕這裡麵一定有儲存方麵的損耗,一戶家庭樂觀期望,今年秋收後,自家可以掌控收成的60%應對未來的845年。
但這不是結束,僅僅是好日子的開始。
以安茹城為中心的河畔區域,此地整體是多條河分割的三角洲地帶,天然水源滋潤大地,使得哪怕連月乾旱,靠著密如蛛網的河網浸潤,該區域內的農田都不會遭遇旱災。
也是如此,大量民眾高度集中在安茹城所在的盧瓦爾河畔、曼恩河畔。
一大片區域內集中著五萬人,可人口還是太少,哪怕是攤大餅式建造村莊,仍有大麵積荒地、森林亟待開荒。
民政事務是由教士負責,因為教會必須弄清楚自己負責的教區內有多少村莊、城市,以便向這些區域派遣下級教士擔任駐村修士。
他們客觀上擔任起雷格拉夫的財政官、民政管、郵差、婚喪理事。
可謂就算雷格拉夫撒手不管,教士們得到軍權外的各種權力,安茹當地教會完全可以對本地自治。
雷格拉夫也絕不可能對軍權的管控,隻要手握絕對實力的大軍,自己任何時候都可以與他者掀桌子。同時,這支大軍的存在,也是對安茹新局麵的安全保障。
看明白了《約定》內容,城市附近村莊的民眾集體出動。
各村自發地組織出自己的頭人,再由駐村教士帶領著,玩前往荒地確定自家的新農田。
安茹教會還沒有發展出“頒布修訂魚鱗冊”這種高級技術,但現實逼得他們開始製作類似概念的文書。
一整張羊皮費了大勁製作的羊皮紙,其上用腐蝕性墨水抽象地繪畫著河流與城市,上麵以拉丁語密密麻麻標注著地名。
這張地圖基本確定了舊安茹伯爵統治下的地區局麵。如今很多村莊名存實亡,尤其是河道北方的那些村子,可以當做它們完全消失。
終於安定下來的教士完全恢複收稅,能得到了民眾的“贈予”,他們就有能力拆遷教士到處辦事了。
他們必須確定,現有法理上由雷格拉夫直接控製是村莊各種細節,如名字、位置、人口、農田區域等。
該統計涉及到收稅,論及收稅,這種說法是否有貪婪之罪的嫌疑。所以美其名曰統計區域內的虔誠羔羊。
駐村教士作為見證人與事實的文書官,同樣作為仲裁者,前來監督村民們瓜分荒地。
起初,雷格拉夫的想法非常單純,民眾自發開荒任何的事情都由他們自己處理,如此放權後,各村瘋狂劃定荒地準備開荒,本來距離較遠的村子突然就接壤了,爭執也因此不可避免的發生。
單純讓修道院長做最高仲裁者去斡旋已經不合適,唯有領主再對著《約定》打上一個補丁。
於是,雷格拉夫額外定一個標準:一戶人家可新開荒一個法蘭克頃荒地。
這是如何的概念?實則就是當年還尚在年輕的查理曼,他親自走了一百大步,長寬一乘就是一個法蘭克公頃。
這是對羅馬公頃的修訂,因查理曼本人頗為高大而腿長,他定的標準土地麵積更大,雖然這套土地製度在盧瓦爾河與阿基坦地區並未很好落實。
確權土地本身就是一團糟,對土地麵積的描述也是奇奇怪怪的標準。
雷格拉夫以強權要求土地製度就按照法蘭克那一套實行。所以安茹新開墾土,將首次嚴格踐行查理曼的製度。
連農奴都可以合法得分得長寬各一百步的巨大荒地,而且今年開荒明年也免稅。
可就算收稅了,大人承諾就隻征收兩種十一稅,各種雜稅、加派取消,如此拋掉儲存耗損,到了最後豈不是還有40%到50%的淨餘糧?!
唯有雷格拉夫大人給予大家賞賜!唯有雷格拉夫大人作為安茹伯爵,才會承認大家擁有土地的合法性。
那麼,如果大人出了什麼問題,自己剛剛獲得的財富豈不是又要沒了?獲得自由、可以立刻大翻身的農奴,豈不是又要當牛做馬?
暫且仍待在城內的雷格拉夫,他能猜到民眾的快樂,卻沒有意識到德政帶來了多麼恐怖的積極影響。
所有人隻要再忍受接下來的夏荒,隻要挨過去了,未來的好日子就到了!
有了對《約定》的突擊修訂,這下民眾間就沒必要因瓜分荒地的問題置氣。
再生氣還能拗得過雷格拉夫大人的決定?一法蘭克頃新田各家各戶各領一塊,敢多要就是貪婪之罪。
哪怕家裡的男人羸弱、或是家主過世兒子尚小,針對這種可憐家庭,分地也是一視同仁的。
這也並非雷格拉夫一定要仁慈,跟在他身邊的金發老兵們也是一樣的態度。
法蘭克這邊,普通女人居然沒有家主權?真是豈有此理。
而在北方,當部落、氏族裡的當家男人戰死或病死而兒子年幼,妻子搖身一變就是當家主母,有著與她丈夫完全一樣的權力。
孩子會長大,可以繼承其過世父親新分的農田,至於有否能力現在墾荒,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甚至連女人都可以做當家的女人,奈何屈從於本地人的習慣,死了父親的幼年孩子,雷格拉夫就指定這種小孩就已經是家主。
如此分配已經不是簡單的考慮公平,實則也是做給當兵的那些安茹民兵看。
戰爭免不了死亡,甚至受了不大傷口,後期也能潰爛惡化引起死亡。
大人分新田是賞賜,若是自己戰死,留在老家的孤兒寡母怎麼辦?
他們親眼看到,死了老爹的小孩被請到駐村教士處,圍觀村民一雙雙眼睛看到,這個衣衫不整的男孩,以他父親的名義合法分到一大片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