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宏觀上,巴黎盆地的北部與東部是一連串的褶皺帶,那是非洲板塊向北擠壓,終於在萊茵河兩岸擠出如同額頭皺紋一般的連續褶皺。
山丘皆稱條紋狀,期間夾雜著大大小小的山穀平原,幾乎每一條山穀中都隱藏著河流。
摩澤爾河、薩爾河、勞特河、拉恩河、馬斯河,乃至龐大的萊茵河主河道,皆從這些褶皺中穿行。
如此地貌在北歐與東歐根本不存在。
哪怕這些褶皺狀山丘的海拔高度都很低,從科隆至科布倫茨,僅有七座海拔超過五百米的山丘。
科布倫茨所背靠的牛頭山也不過二百餘米,就這已經是地區的高峰。
約塔蘭族人居住的約塔河屬於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最南端的低地區域,它距離半島的中心山脈已經有些遠了。約塔河附近有山,它們來自中心山脈的延伸,所有山丘是團狀的,好似被烤熟的發酵麵包塊一般,軟軟趴在大地上,又被茂密森林覆蓋,乍一看去就仿佛森林平原一般。
這就使得約塔河流域的下遊哥德堡更像是河流衝擊平原,而非如各路挪威部族的故鄉那般,背靠驚人海拔之高山,居住於逼仄峽灣之內。
摩澤爾河兩岸的茂密山區給予這些約塔蘭戰士一絲熟悉感,明明快要十二月了氣候依舊感覺溫潤,這給大家一種強烈的陌生感。
他們仍不能完全適應此地過於溫暖的氣候,加之水汽較為旺盛,綜合下來一些前所未有的情況成為新的困擾——蚊子與臭蟲。
他們已經進入法蘭克腹地,不得不開始飽嘗本地特色的吸血蟲子。
這一惡心的問題並不會影響真正的羅斯戰士。在留裡克治下,戰士們早已被要求頻繁以硫磺皂洗澡,他們渾身始終散發一些硫磺氣息,因為他們的身體、頭發,乃至最容易滋生問題的襠部,實則始終沾染著一點微小硫磺顆粒,它們劑量過小難以對皮膚進一步腐蝕,確實各路小蟲的惡夢。
甚至清洗的衣服上也都沾染著細微硫磺顆粒,它對臭蟲、跳蚤極為致命。
本來這一切皆來自留裡克對於衛生的忠實,有時候羅斯人會覺得大王的態度偏執了,既然它已經成為了習慣,王國的肥皂、香皂產業都已經運作了十多年,形成習慣後人們也就不再說什麼。
但約塔蘭人並沒有這方麵的生活習慣,也無這樣的意識。
廣大戰士的頭發上甚至都寄生著一點蟲卵,多虧了北方的確寒冷大量寄生蟲難以生存,才沒有鬨出過於嚴重的寄生蟲病。
而到了現在,三千約塔蘭軍需要花些時間清理跳蚤,乃至將吸血的臭蟲互相幫忙著處理掉。
譬如,在休息時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放在烈火上燎一遍,亦或是埋在土裡,露出衣服一角將蟲子逼出來,再準備好火把將逃亡的臭蟲、跳蚤守株待兔式得燒死。
他們的目標就是坐落在條狀山丘下的蒂永維爾,如今它並非一座人口較多的城市,僅僅是以聖馬克西姆修道院為中心、由多個山下小村莊簇擁著的定居區域。
一如這個定居點的後綴以“村莊”做結尾。
它實在是一個窮鄉僻壤,卻也的確是梅茨城的北部門戶。
將失勢的國王安置在這裡,此乃當年的洛泰爾對他父王的報複與羞辱。
不過當地雖然偏僻,卻是山清水秀,若是講究苦修的本篤修會教士,自然非常樂意待在這樣的好地方平靜渡過一輩子。聖馬克西姆修道院就是如此,如果院長有野心就回去梅茨城競爭地區大主教的職務,但大主教隻能有一位,且與梅茨伯爵家族做利益綁定。
梅茨教區與特裡爾教區的格局完全不同,軍事貴族管控一大片區域,而梅茨大主教的責任就隻是民事、信仰與收十一稅的責任。因曆代梅茨伯爵非常強勢,大主教隻能為伯爵家族馬首是瞻。
並非所有的教士都習慣於被伯爵家族吆五喝六,有的教士也希望自己的權力得到一定提升。
就像是隔壁的特裡爾教區那般,當地沒有軍事貴族,教士擁有整個地區的絕對權力,大主教直接向法蘭克國王負責。
梅茨伯爵家族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那麼蒂永維爾的修道院一定程度上,就成了本地失勢教士的流放地,罰其以餘生平靜且體麵得侍奉上帝。
如此一來,蒂永維爾本就具備一定的監牢作用,它可完全不同於特裡爾城地下的正兒八經的監獄,謂之為軟禁大貴族、高級教士的莊園稍微貼切一些。
蒂永維爾是這樣的流放地,聖馬克西姆修道院注定不可能拜訪一些貴重的金銀聖器,因其性質,恰恰安置一些最廉價的木器最為貼切。
唯有裝著聖油的壺是純銀打造,其餘器物多為實木,以及閃閃發亮的青銅器具罷了。
也許這些日子與之前的時光沒什麼區彆。
村民還在過著平靜的冬季生活,快要十二月份了,濕冷的環境下山下的村民們將大部分時間用在摟草與劈柴,他們早已完成糧食收獲,現在要做的正是儲備一月份最冷時期的木柴儲備,以及飼喂綿羊和奶牛的草料。
修道院長老頭子一個,他早已失去晉級梅茨教區樞機的資格,就在這窮鄉僻壤帶著下級教士過著日複一日的生活。
雖然夏天的時候他們聞聽一夥兒匪徒圍攻梅茨弄得動靜非常大,隻有少數牧羊的孩子遠遠看到有奇怪大船在摩澤爾河上漂行,因匪徒並未襲擊山下的蒂永維爾,教士們帶著村民們牽著牛羊抱著雞籠子,連飼養的捕鼠貓咪與獵犬一並帶上,他們逃入山林中一直等到危機解除。
梅茨那邊事態鬨得很凶,據稱就是諾曼人的匪徒離奇得竄入了法蘭克腹地,這背後定然與被占領的科布倫茨有關係——梅茨地方的大大小小貴族已經都清楚了北部拿騷科布倫茨完全成了諾曼人的窩點,如帝國脊背上長出的難以祛除的濃瘡潰瘍。
一百多名戰士依舊駐紮在蒂永維爾,他們奉命看管著曾經關押皇帝的居所。
距離囚禁事件幾乎過去了十年,戰士們仿佛被他們的主子洛泰爾遺忘了。昔日的年輕戰士如今胡子拉碴,當諾曼匪徒襲擊梅茨的時候,這些士兵非但不去梅茨做支援,而是掩護村民一起逃進森林。
因為很多戰士已經與本地村姑結婚,名義上他們依舊是效忠皇帝的老兵,實則活得如同民兵。他們的寬刃劍這些年月一直在打磨,劍身不可避免的出現大量鏽蝕斑駁。鎖子甲也出現在自然鏽蝕之破損,鐵皮盔上的蒙皮也被蟲子蛀得千瘡百孔。
守衛蒂永維爾的戰士是一群被遺忘的人,他們都是法蘭克戰士,也僅僅是名義上的法蘭克戰士了。
外部的喧囂仿佛與蒂永維爾毫無關係,駐紮的戰士也成了平凡的勞動力,他們手持長柄鐮刀摟草、割麥,手持長柄斧劈柴。至於軍餉……上次領軍餉的什麼時候?老兵們早已忘卻,而今他們的經濟關係已經與蒂永維爾綁定,聖馬克西姆修道院從本地收取十一稅後,分出一小部分給這些駐軍,可惜那些糧食都是杯水車薪。
戰士不得不自己開辟荒地做起了農民,與他們迎娶的本地婦女再飼養一些禽畜,漸漸的已經與一般農夫無異了。
除非走入他們的家宅,可以看到遠超一般民兵的武備。
那些鎖子甲、掛甲片戰裙、小圓盾、短劍與長矛就擺在家中顯眼處,哪怕它們已經鏽蝕破損。
隻要有必要,暮氣沉沉的戰士還要拿起這些武器響應皇帝的號召,哪怕自己死了,這些武器裝備就由長子繼承。因為這就是他們自認為存在的意義。
突然,一切平靜都被打破!
又一次,奇怪的船隻突然出現摩澤爾河,趕在真正嚴冬前繼續牧羊的男孩注意到那些詭異的白帆,以及桅杆上令人顫栗的旗幟。
傳說中在夏季襲擊梅茨的諾曼匪徒又來了!
男孩趕著小羊群瘋狂向村莊方向逃亡,殊不知那些白色的綿羊聚在一起像是雲朵,在墨綠與枯黃的世界裡格外紮眼。
約塔蘭戰士們輕易認得那是綿羊,有了羊附近就有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