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飛濺冰雪,騎兵們在卡爾·埃裡克鬆的指引下,呈楔形進攻隊形衝向森林伐木場。
騎兵集群行動引起的動靜被蓬鬆積雪吸收,他們顯得靜悄悄。同樣這片逐漸逼仄的森林區域也安靜得厲害,倘若突然有埋伏的敵人殺出,堵住騎兵的退路情況就有些棘手了。
菲斯克一邊進軍一邊警惕觀察周圍,目前為止世界一片寂靜。
“奇怪,斯摩棱斯克人占領伐木場,他們人影呢?該不會是凍死了?”
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懷疑,因為龐大的營地近在眼前。
他不禁勒馬,全隊在其身邊緊急徘回。
“太安靜了。不像是一個營地……簡直是墳墓?”菲斯克摘下墨鏡意欲看清一些細節,暫時拿不定主意。
“衝不衝?”卡爾問道。
“這裡真是他們的營地?我仍看不到人影。”
“但艾文德確實說明這裡有炊煙。”
菲斯克想了想:“就當他們都凍死了。”他高舉起弓向身後兄弟們示意:“我們走!遇到抵抗就殺!儘量抓活的。”
已經沒必要掩飾了,悠揚的牛角號吹響,羅斯第一騎兵隊向著寂靜營地強襲而去。
從一開始戰士們就估計自己不會遭遇像樣的抵抗,他們風一般衝入伐木場處雜亂無章的棚屋。它們分明被遺棄了,簡陋屋頂儘是積雪,黑洞洞的門裡毫無人氣。
仿佛一座廢棄的大型村莊,置身於此菲斯克相信這曾是敵人營地。
突然,一些奇怪的東西被發現,像是杵在木杆上的石頭,唯有近距離觀察才發現那是被斬下的頭。
這已經是重大發現了。
菲斯克的警覺消散得差不多,他依舊拎著弓騎馬遊走,便被部下找到,引至杵頭顱之地。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的祭祀儀式?”他下了馬親自觀察。
“死者是我方的伐木工。可能,還有丹麥商人……”卡爾順便回憶起之前俘虜的說辭。
菲斯克輕輕剝開積雪,確見一些頭顱有著純金色的頭發。“可惡,真是丹麥人,我們的人被他們做了祭品。這裡分明被遺棄了,戰鬥根本不存在。”
那些丹麥商人必來自裡加,他們不是羅斯人卻是同盟者,他們的遇害足矣引得菲斯克震怒。因為這片區域已經永遠屬於羅斯,斯摩棱斯克人是入侵者,在羅斯的地盤殺人,他們必死!
不過,現在撂下狠話多少顯得無能狂怒。
在場的兄弟們都氣得不輕,敵人殺死了奧斯塔拉人與丹麥商人,大家實在需要處決幾個敵人泄憤,同時也是為此次軍事行動“開葷”。
正當菲斯克氣得跺腳,四處搜查的騎兵戰士真的從一些黑黢黢的窩棚裡抓出了一些戰俘。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戰俘人數陸續超過五十人,他們不做反抗束手就擒,在被捆住手腳後如死狗一般由戰馬拖曳而出。
蓬頭垢麵的戰俘被收攏到一起,看看這些人倒黴模樣,泄憤的菲斯克暫且收了刀子。
俘虜的情況很奇怪,他們身上有著不同程度傷勢,有的人還罹患嚴重熱病。
很快,又有騎兵緊急狂奔到菲斯克麵前。
“比肖姆vr,你急什麼?”
“大哥,我……我的人發現了一個墓穴。”
“墓穴?”菲斯克一個激靈:“和這些戰俘有關係嗎?”
“死者全是棕黃頭發,身上都有箭傷。而且。”騎兵百夫長比肖姆拿出一支搜到的斷箭,“一定是十字弓發射的,這種錐形鋼箭簇隻有我們有。”
“莫非……”輕輕閉眼,菲斯克將彙總的消息放在一起,不勞親自審問,他已經猜到個七七八八。
他猛然睜眼振臂一呼:“來人啊!把俘虜中發熱者揪出來!斬首!”
部分戰俘被揪出,他們毫無反抗,被拖到隨處可見的木樁處被騎兵攜帶的森林斧迅速砍掉腦袋,再被木枝杵起來以血還血。
目睹同伴被處決,其他戰俘至多瞥一眼。他們甚至不會表現得恐懼!難道的勇氣?呸!分明是麻木。
“大哥。”這位比肖姆繼續道:“我的人儘可能搜查,他們連糧食都沒了。餓瘋了的人,甚至……”
“總不至於去啃食屍體?”剛監督完處刑的菲斯克猛回頭。
“可能……至少我發現了狼的腳印。”
“那就是狼啃的。至少,我明白了他們為何如此虛弱。這種俘虜……”菲斯克再瞥一眼木訥的戰俘,“都帶回堡壘,給他們一點吃的,我們再問個一二。”
羅斯並不需要很多俘虜,或許留裡克在此會突發善心善待這些人,菲斯克則毫無理由如此。
活著的俘虜仍如死狗一般拴著雙腳,騎兵拖曳著他們直接在冰雪上滑行。
隨著騎兵回到堡壘,下馬戰士踢踢戰俘,又見一些人死亡。
士兵彙報了這一情況,菲斯克不為所動:“死屍隨便扔到一處,暫時我們沒法處置。”
的確,維捷布斯克周圍到處是人與馬的屍體,連坍塌的堡壘東大門都是用凍僵死屍充當磚石堆砌。
現在堵在北大門的雜物被守軍陸續清理,徹底封死已經十日有餘的北門終於打開,頭頂插羽毛的羅斯騎兵浩浩蕩蕩進入,堡壘徹底被拯救來!
戰馬暫被集中管理,戰士們得以休整。內城倉庫的各項儲備依舊充足,鐵鍋支起來,守軍煮雪煮麥子,下馬騎兵們一個個倚靠著木牆坐下休息。
菲斯克就在艾文德的陪同下以全新的視角審視曆經戰鬥後的堡壘。
兩人駐足於一尊大木箱其。
“耶靈格。這就是耶靈格的棺材,他帶著我們與強敵搏殺,最後力竭而死。而我,也幾乎累死。”說這一席話,艾文德一臉滄桑,與他的年紀實在不相符。
“你們僅有一百人。居然,幾乎沒有損失?”
“是的。”艾文德點點頭,“受傷的兄弟都醫治了,沒有人害熱病而死,就是他們傷筋動骨暫時無法作戰。”
“所以你保持了極大克製,你死守內城閉門不出。最後看著敵人大軍向波洛茨克方向移動?”
“你苛責我?”
“我沒這個意思。”菲斯克指正道,又說起自己:“如果是我,可能就出城和他們拚殺了。對了,還有二十名戰俘活著,你打算如何處置?”
艾文德猛然看向菲斯克的臉:“殺!沒什麼好說的。”
“我也有此意,隻是不能白白便宜他們。”
“難道是做血鷹?”艾文德猛一哆嗦,“他們的罪責不至於吧?”
“血鷹?可以,如果你喜歡,但實在沒必要。小子。”菲斯克建議道:“一地屍體被積雪覆蓋,國王看不到你們守城的功績。你把敵人屍體吊在城牆,能讓國王清楚看到就好。”
“好!謝謝你弄回來的俘虜,我現在就動手。”
“但先彆急。喂他們最後一頓飯,問清情況再動手也不遲。”
俘虜把所知一切說出來就喪失利用價值了,但菲斯克給了活著的俘虜煮熟的麥子,並許諾說出所知可活命。
俘虜沒多想,他們認得羅斯旗幟,突然殺到的羅斯騎兵給已經斷糧、靜靜等待凍餓而死的斯摩棱斯克傷兵食物,他們本能地進食,待體力恢複一些後紛紛表示願意合作。
這下,菲斯克與守軍戰士們終於弄清楚了個所以然。
這批俘虜所言與之前那些提供的情報有重大出入!
為避免自己腦子記憶會忽略一些重大細節,菲斯克索性拿來紙幣,羽毛筆蘸著凍得有些粘稠的墨水,記錄一條又一條關鍵情報,以直接向國王呈送。
這裡重大的有三項信息:
其一,斯摩棱斯克軍主力仍有兵三千,已經全力進攻波洛茨克。
其二,帶兵者是瓦季姆無誤。
其三,維捷布斯克堡壘周圍無伏兵,數百傷兵被遺棄正慢慢死亡殆儘。
另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情報,菲斯克甚至問出了戰俘具體的身份,究竟是普通農民還是忠於貴族的家丁,乃至是傭兵。
活著的戰俘清一色農民,合著斯摩棱斯克人各村莊都派人來打仗。瓦季姆的戰爭目的就是切斷交通線、就是複仇。今年計劃攻下一個羅斯市鎮,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繼續擴大戰爭。
斯摩棱斯克人有複仇的理由,然而到瓦季姆這裡,情況已經有了明顯變化——複仇變成了爭霸。
可憐是一群老實巴交的農民為瓦季姆的野心拚殺,另有一些債務農奴,他們想不來都不行。
菲斯克毫不可憐這些人,見其都吃飽,自己審訊目的也達成。
一位光頭巨人屹立在陽光下,菲斯克俯視這坐了一地的俘虜,指著他們的臉突然以斯拉夫語嗬斥:“你們既然是戰士,就當有戰死的代價。現在,你們就去死吧!來人!”
話音剛落,一眾持弓的戰士迅速出現。
“搭箭!射殺!把你們的箭袋射儘!”
士兵聽令,機械式地對著不明就裡的俘虜全力射擊……
戰俘沒有任何辯解的可能性,他們儘被射成刺蝟,而這正是菲斯克需要的效果。
二十名戰俘一身是箭,屍體倒掛在北門城牆兩側,成為駭人的裝飾物以迎王師。
已經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這一宿騎兵隊就在內城住下。
究竟誰是英雄?一度想接任耶靈格老頭子做下一屆維捷布斯克城主的卡爾埃裡克鬆,現在不得不承認不出名的小將艾文德,一場大戰之後成了大名人。
任何的想法隻能作罷。
因為菲斯克很欣賞這小子,他願意為艾文德作保,向留裡克推薦。
當前,地位最高者正是菲斯克,羅斯的禿頭大將軍鎮守於此,任何人都可安心。
菲斯克特意招來年輕的艾文德共進晚餐,一番就少年原始籍貫的探討後,菲斯克昂起胸膛儼然一副老大哥做派。
“以你之才,你應該去常備軍。國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國王獲悉你功績定會重用你。”
“菲斯克大哥,你要提拔我?”艾文德一個激靈,身體不由地顫抖起來。
“小子,會騎馬嗎?”
“當然。”
“我很看好你,暫時可以跟在我身邊。暫且做我的隨從,未來……說不定國王會賜予你騎兵旗隊長的職務。”
“太好了!可是……”艾文德輕輕勾下頭:“我真有資格?”
“你不自信?殺敵果斷,帶領兄弟們在城主死後守住了堡壘。如果維捷布斯克失手,羅斯會蒙羞,國王會蒙羞。你以為這座堡壘意味著什麼?”
“什麼?”
“在國王看來,這裡不容有失,這裡是琥珀之路的岔路口,敵我都知其重要。我們都以為維捷布斯克失守了,不相信百名守軍可以堅守,而你!”
菲斯克沒在說下去,拍拍小子的肩膀傻樂。
艾文德可不傻,他知道自己已經沒理由推脫下去。
父親已死,母親是在新奧斯塔拉城的附近草甸奉命牧羊,自己實在沒太多牽掛,被安排到維捷布斯克鎮守並無怨言。
艾文德缺的就是機會,現在他斷不會放棄機會。
騎兵隊在堡壘僅過一夜,第二天中午,羅斯大軍順著騎兵隊留下的痕跡(紅色布條與馬蹄印跡),順利抵達維捷布斯克。
西德維納河冰層一天比一天厚,起初留裡克還在擔心雪橇會墜入冰窟,奈何近六千大軍,近萬馴鹿與戰馬,龐大隊伍可不想在逼仄的河畔區域前進,冰河之路就是最佳通路,由於一直無人墜河,索性這支灰白色調的大軍在冰麵蠕動般前進,速度著實很快。
留裡克還是第一次來維捷布斯克,他曾抱怨卡洛塔的南下活動過於激進,現在對她的舉措隻有讚許了。
“城牆飄揚我們的旗幟!堡壘沒有失守,哈哈!”
留裡克心情一片大好,一度精神緊張的卡洛塔,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看來那個瓦季姆就是蠢材,以多打少豆打不贏。”卡洛塔隨口一說。
“話不能這樣說。”留裡克指正道:“是你的戰士太勇猛了!”
“是羅斯的戰士。”卡洛塔同樣指正。
“是我們的戰士!主要還是你的。卡洛塔,你可要好好賞一下那個守將耶靈格。”
“那是自然。”
“還有報信的卡爾·埃裡克鬆。”
“也是自然。”
他們都是奧斯塔拉公國的人,留裡克覺得身為國王的自己賞賜他們一筆錢即可,真正的涉及地位的封賞還是卡洛塔這個女公爵做合適。
中軍雪橇已經抵達堡壘北大門,眾將士都被大門處搞搞懸掛的死屍驚得流汗。
究竟是什麼奇怪的祭祀活動?衣著破爛的屍體渾身是箭,竟被冬日陽光照著?不!分明是向新來的兄弟們炫耀。
“哈哈!”已經離開雪橇的留裡克看到這個,“卡洛塔,你瞧,你的人已經在邀功了。”
卡洛塔難掩笑意:“就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殺死了多少敵人。畢竟是五千人圍攻呢……”
“進城看看,很快見分曉。”
留裡克有意召見耶靈格,據說這就是個沉穩的老頭子,能帶領守軍完成防禦,得賞他十磅銀幣。
戰場的痕跡是積雪難以掩蓋的,留裡克能注意到堡壘東部方向存在的混亂,隨著進城,郭城區域的確一片狼藉,甚至還有很多插在木房高處的箭與標槍沒被扒下。
菲斯克帶著艾文德,兩人換好衣服威風凜凜而來。
在他人看來,現在的艾文德就是菲斯克的隨從,像是騎兵隊的一員了。
一番與國王簡單交涉,留裡克自然沒注意菲斯克身邊的小隨從。
“菲斯克,本城的城主耶靈格何在?我要見見這位英雄守衛者。”留裡克興致勃勃而言。
“他……他戰死了。”
“啊?”留裡克略有吃驚,而卡洛塔才是最吃驚的那一個。
“那麼誰在守城?”卡洛塔急不可耐地吼道。
“是他。”菲斯克馬上把艾文德拉到身前。
“艾文德。你這小子……”卡洛塔難掩驚訝。
“就是他。耶靈格戰死後艾文德在指揮。卡洛塔,你的部下裡還有年輕驍將,隻是你……可能低估這群年輕人的能力。”
卡洛塔驚訝與喜悅交織,沒有絲毫的懷疑。
留裡克則眯起眼,仔細盯著艾文德的臉。
兩人對視,留裡克看著少年,他看到了這少年的堅毅,乃至……
“我懂了。這小子不會說謊,殺過人者的眼睛與眾不同。菲斯克!”留裡克再看自己的老夥計:“估計你還有話要說。”
“當然!我看好這小子。大王,他有資格作為你的戰士,為你效力。”
“哦?這倒是好事。好啊!隻要確定了他的功績,本王就要了。這種年輕人,有做旗隊長之資。”
留裡克固然注意到卡洛塔情緒的一絲轉變,如果此人有驍將之資,作為羅斯常備軍將領不就是挖了卡洛塔牆角。
無所謂!優秀將領必須安置在常備軍。
至於卡洛塔。留裡克覺得自有行之有效的辦法安慰她。
她畢竟是妻子,一位羅斯後宮中。身份地位很高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