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能戰鬥的隊伍裡,就隻有羅斯精銳部隊依舊保持戰鬥力。
不過,戰鬥力是有,但已不多。
哪怕是的最精銳的部隊也被打殘,兵力損失幾乎沒有的常備軍第一旗隊真是成也重甲虧也重甲。
高壯的將士們渾身酸痛,僅僅一天的休息根本不能使得身體恢複。
倘若法蘭克軍隊仍有戰術預備隊,且主將不死、實際為副將的拉蒙高伯爵吉爾伯特堅決戰鬥,藍狐所率的羅斯聯軍就可能大敗虧輸。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藍狐可以說自己贏了,奈何這種勝法怎麼看都是不夠光彩的慘勝。
尤其是他從自己封地之哥德堡地區帶來的貴族軍,當地貴族本是迫於軍事壓力加盟羅斯王國,這場遠征建勇們本著搶劫發財的心態加入作戰,最後落得災難性的人員損失。他們在亞琛城裡的洗劫狂歡一瞬間化作泡影,不過滯留在營地的大量戰利品依舊是實實在在的。
羅斯軍精銳不貪,最高指揮官的藍狐作為仲裁者,要求各部無論還剩下多少戰士,任何人都不能褫奪他部戰利品。
如此一來對於本部幾乎全軍覆沒的比約恩,此舉竟不啻為一種對自己家族的福利。
梅拉倫部族的一眾本地大土地主因覺得此次遠征凶多吉少而拒絕出兵,最後組成梅拉倫軍的人員儘是一群債務奴隸。那都是部族裡最底層的家夥,不好聽的說法所謂他們就剩下爛命一條。
比約恩身為梅拉倫公爵,他的道德水平還沒有高尚到與一群債務奴隸同一個水平。
僅剩下區區三十餘戰士,一條長船就能載滿整個梅拉倫軍。
然而事實是屬於梅拉倫軍的長船足有二十條,現在每條船上都載運著戰利品。
從亞琛城裡搶到的金銀貨幣、瓶瓶罐罐,甚至是極為罕見的紫色布料,當他對著部下宣布這一切的幾乎都是自己的時刻,活著的部下可無人反對。戰後餘生的站務奴隸們已經恢複自由,甚至撈到了屬於自己的戰利品,他們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也確實在心理上唾棄比約恩的貪婪。
這些人的目光不禁投向羅斯人。
那些身著藍紋白袍又多重甲的士兵,他們因為身份高貴而撈取最多的戰利品,雖也付出了不小的損失代價,可沒有去偷竊、貪汙戰死者的那份戰利品呐!
此乃羅斯王的公正!即便戰死,死者的那份財富就有其家屬繼承。
“也許,恢複自由的我該打著一家人去墓碑島直接投奔羅斯。”不少人如此滴咕著。
比約恩聽到了,他對這些暗語乾脆是漠視的態度。
那麼下次有戰事還參加嗎?當然要參加!屆時在組織一群本部族的債務奴隸、農奴加入,低賤的人死了,戰利品自然都被貴族合法占有。
現在,馬斯河上航行著密密麻麻的船隻。
順流而下的船隊載運著大量戰利品,在他們的身後是燃燒的馬斯特裡赫特城,一座垮塌並進一步惡意破壞的石墩木橋殘骸、一片躺滿屍體與簡易墳塚的戰場,乃至河對岸一片狼藉的營地。
難道羅斯聯軍的東方就不存在法蘭克軍的追兵嗎?
追兵自然是有的,不過這些人的主要工作並非追殺。
藍狐從一開始擔心的“後背受襲”問題雖存在,短時間內也根本就不是問題。
於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調集自己的騎兵部隊展開行動,列日大主教哈特加索性也暫時脫下黑袍,披上鎖子甲的主教活像是戰士,而他斷然要帶上一副鑲金帶銀的十字架,彰顯高貴的身份與信仰的純粹。
大主教僅帶著兩位下級教士作為隨從,他們騎上馬混在伯爵親率的騎兵隊裡。
伯爵用有限的時間做了一番準備,本就是做過戰鬥準備的騎兵隊現在的狀態非常好。全軍沿著科隆大道逆行,不出意外的與難民大軍撞了個正著。
在這些亞琛難民的眼裡,突然出現的軍隊就是大救星,他們圍過去渴望得到救贖,尤其是想要討到一些吃的。
奈何伯爵根本不想和這些人糾纏,幫助難民是教士們的事,作為軍事貴族,艾伯哈特更希望早點衝入亞琛解救這座城市。
戰馬將堵路的難民直接撞開,一些躲閃不及的人乾脆被疾馳而過的騎兵活活踩死。
本就經曆嚴重精神打擊的難民瞬間想起之前發生過的慘劇,他們尖叫著奔向大道兩側的林地藏匿起來,直到騎兵隊絕塵而去。
之後該怎樣?
還能怎樣?
也許剛剛過去的就是於利希伯爵的軍隊,奈何現在大家隻能挪動如鉛重的身軀向於利希城聚集,經曆磨難的大家始終認為唯有那裡可以得到幫助。
騎兵衝撞難民之事弄得列日大主教非常無語,他攥著韁繩右手不斷在胸口劃著十字。
且看伯爵乃至他的軍隊,沒有人在乎難民,恰恰覺得他們的堵路是自尋死路。
在伯爵的催促下,騎兵正常行軍要走兩天的路徑,他從大清早帶兵狂奔,就在傍晚直接摸到了亞琛城的北大門,也是科隆大道的起始點。
騎兵們懸崖勒馬,麵對著城門封閉、吊橋升起的城市,伯爵咬緊牙關一時間不敢進城。
“我的上帝啊!城市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伯爵一樣在胸口劃著十字,他現在看不到任何人影,整個環境靜得厲害,怎樣感覺都覺得很不正常。
這時,大主教驅使馬匹走近伯爵:“亞琛變得詭異,就怕有埋伏。如何?今日發動進攻?”
“暫時不必。parda,想不到你還懂軍事?”
此言問得很沒有營養,身為大主教的哈特加高低也是國王顧問,若是不做大主教,身份就如眼前的於利希伯爵一樣可為某地大封臣。
大主教不多言,他蒼老的頭顱遙望這座聖城。
“新羅馬豈能被野蠻人玷汙。但事實已經發生,當務之急是解救整座城。我們現在不能抱有多大幻想,而你……大人。你也不能衝動。”
“不能衝動?我這一天非常衝動,甚至我的戰馬都要力竭而死。再看看這座城吧!”伯爵不屑一顧,又定了定神,他眯起眼睛繼續感受整個過分安靜的環境:“太怪了。我甚至覺得可能野蠻人已經撤離的城市。我應該派人去將吊橋放下直接進城。”
“還是謹慎些為妙。我們已經站在城下,晚一點進城並無不妥。再說了,以為對諾曼人的了解,當那些惡徒完成了洗劫多半是要縱火的。可是亞琛並沒有燃燒,這說明裡麵很可能又埋伏,他們就等著我們冒然進入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番解釋對於伯爵真可謂醍醐灌頂,艾伯哈特對諾曼人了解的有限,他獲悉前些年一群諾曼人襲擊了科隆,逼著科隆主教花錢買和平一事使得那些人淪為貴族笑柄。
整個科隆教區投奔了路德維希,並公開立場反對洛泰爾。亂世之下所有貴族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王子們的內戰逼著貴族選邊站,艾伯哈特也並非發自內心的去支持洛泰爾,倘若因為一些原因路德維希或是“禿頭”查理做了唯一的羅馬皇帝,自己將極為順滑的劃歸承認新主。
一切都是因為於利希高的地理位置特殊,艾伯哈特不得不承認洛泰爾的權勢。
他並不覺得這場內戰有任何光榮可言,但若是功伐對象為野蠻人,那就是另一回事。
他覺得自己必將以亞琛的解救者之身份獲得光榮,所以為了得到光榮,自己還是謹慎些為好。
伯爵暫停了強行破門的打算,他聞訊大主教:“parda?您有什麼建議?”
“繞城檢查,如果諾曼人真有埋伏,他們也可能露出破綻。我們從彆的門嘗試突破,我們走。”
“也好。”
於是整個於利希高軍馬頭調轉,沿著城外堅硬的道路環城運動。
戰士們的眼睛始終盯著城牆,可越是觀摩越是覺得城市驚得可怕。
根據大主教獲悉的情報,有巨量的諾曼人衝入城市,其兵之眾攻速之快,是有限的城市守軍無法阻撓的。再說了,誰是真正的城市保衛者,不就是自己嗎?
於利希高的一個職責就是保衛亞琛,奈何由於自己反應過於磨蹭導致亞琛受襲。
軍隊謹慎地繞道至城市的南大門,在這裡大量的人員活動痕跡清晰可見!
看呐!地麵上存在明顯的車轍印,有經驗的戰士隻要半跪著貼近地麵,以雙手檢查這些痕跡即可判斷它們是最近才留下的。
十多名戰士就如獵犬一般似乎能從痕跡上找到大量信息,樣子雖不雅,還是得到一些關鍵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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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伯爵問。
“大人。”一名獵戶出身的親兵起身:“車轍印很深,且是向城外眼神。我可以判斷是諾曼人拿了大量搶劫的財物向著西方逃亡。”
“他們已經逃了?!”
“如果主教大人的情報準確,應該就是如此。”
此刻城市南大門敞開,依舊擔心埋伏的伯爵還是不敢冒然進城。城門口的土路路麵可不屬於夯築的羅馬大道,如此才能保有大量車轍印。
伯爵不覺得諾曼強盜很有智慧,既然大主教一直強調要對這些人高度警惕,嚇得自己現在都疑神疑鬼了。
城門洞開,落下的吊橋看起來也沒什麼破壞痕跡。
“亞琛真的遭遇洗劫?隻有上帝知道諾曼人是怎樣順利破城的。”
他不敢妄言,奈何種種反常景象令他擔憂。
這不,一支小規模的騎兵作為探路尖兵壯著膽子策馬衝入城內。
他們擔心進城即遭遇埋伏,而今真的進城了沒有遭遇任何打擊,走在直奔城市廣場的大路,很快就嗅到令人極為警覺又不適的臭味。
“糟糕!是屍臭!”
甚至不需要自己觀察,他們就看到道路兩旁有淒慘的死屍。臭味令戰馬極為煩躁,有戰士掩住口鼻下馬檢查,赫然注意到可憐的死者儘是婦孺,血水成了黑色漿湖,屍身也整體成灰黑色,到處都是亂飛的蒼蠅趕也趕不走,趴在屍體身上極為惡心與恐怖。
當他們進入城市廣場,終於看到最糟糕的場麵,廣場一出堆砌著死屍搭成的小丘,仔細看死者的身份,他們首先都是成年男性,從一些明顯的衣服信息判斷,這些人不就是城市的守衛者?
曾經衣著華麗充當國王的儀仗的他們,現在就成了一具具死屍。
偵查騎兵們站在城市廣場的石板地上,置身於空曠安靜又滿是屍體的城市,配上現在夕陽的場麵,一切好似一副地獄畫卷。
風聲好似有無數的冤魂在哀求。
恐怖的感覺湧入心頭,他們急忙撤出城市。他們本可繼續偵查,奈何看到連宮殿與大教堂都大門洞開,裡麵還會發生些什麼都不敢再想了。再說,身為低級的騎兵,這些戰士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接近亞琛王宮與城內的大教堂,如此自我約束使得他們急於向自己的主人彙報。
沒有敵人埋伏!城裡到處是死屍!宮殿與大教堂大概是遭遇了細節!或許諾曼人已經帶著財物跑了!
偵查騎兵的一係列推斷都領伯爵與大主教頭皮發麻,現在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查理曼的墓。
查理曼生前因喜歡泡澡療養,就把條件優越的亞琛升級為都城。他身死,此地就成永遠的安息之所。要羞辱法蘭克,沒有什麼比破壞皇帝之墓是最大的精神侮辱。
之前的擔憂成了完全的多餘。
於利希高軍帶著極大的悲憤直接衝入城市,他們看到了的確是一座經曆洗劫的城市,敵人雖未縱火,整個城市已陷入災難性的死寂。
伯爵毫無顧慮,他的身份使得自己可以直接進入亞琛王宮。
據他所知王室成員都已經去了斯特拉斯堡,王宮就剩下一眾王家侍者做日常大禮。
當然他的身份如此,洛泰爾也沒必要告訴這位伯爵自己的四公主吉斯拉始終留在城中。
伯爵慶幸於王室無人被害,至於宮殿裡到處都是被殺侍者的場麵他有著心理準備,奈何看到很多房間居然成了野蠻人的如廁之所,大抵該是王室成員臥室之地居然滿是穢物,精神侮辱勝似殺人。
而在大教堂內,惡臭與鋪天蓋地的蒼蠅逼得列日大主教直接昏闕!
隻要打開大門即可看到滿地的死屍,偏偏這座教堂內部的帕拉丁小教堂就是查理曼的墓。且看小教堂的鍍金之門,那裡有著明顯被破壞的痕跡。
清醒過來的大主教已經不敢去想,也不敢壯著膽子去檢查大帝之墓。他估計那群諾曼人不識貨,怕是為了劫掠便破壞石棺……
大主教不敢去檢查,伯爵艾伯哈特壯著膽子掩住口鼻就在屍堆中踱步。他終於走人帕拉丁小教堂,本已經接受大帝屍骸散落一地的慘劇,結果卻震驚於這裡極為完好。
他帶著訝異的表情離開混亂的教堂,夕陽照在這張老臉,他告訴焦急等待又不敢去問的哈特加:“parda!一個奇跡!”
“奇跡?”
“諾曼人並沒有毀壞大帝之墓,甚至小教堂裡沒有任何被動過的痕跡。這很反常!教堂裡所有的房間、大廳都被翻搗,唯有帕拉丁小教堂完全正常。”
“你……莫不是暗示諾曼人可能是有備而來?”哈特加不禁睜大了雙眼。
“我不敢說。智慧的您也許……”
現在哈特加也不願再多言,他壯著膽子親身進入小教堂,親自確認的查理曼的石棺完好,也確定了甚至是牆壁上的馬賽克畫、室內擺放的物件都沒有被移動的痕跡。
難道真是諾曼人的作為有著強烈的目的性?可他們明明是洗劫了馬斯特裡赫特和列日的匪徒,到了亞琛城裡也是到處殺人搶掠,僅有帕拉丁小教堂一切正常。
似乎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上帝的旨意。
“上帝庇佑著查理。”哈特加不斷胸口劃著十字。
接下來該如何?哈特加與艾伯哈特一合計,當務之急恐怕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敵人,而是將諾曼人遺留下來的爛攤子解決一番,最為關鍵的正是安葬所有的死者。
戰士就在城外挖掘起大坑,將惡臭屍首陸續拖曳掩埋。遂在大教堂內,哈特加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亞琛大主教,他已經預料到這樣淒慘的結果,作為朋友的便親自挖掘一個坑,將之埋入城內的教士公墓內。
他同樣也慶幸,教士公墓並沒有被洗劫。
直到現在哈特加逃亡一路沒有與任何一個諾曼人對線,敵人的一切作為都顯示出很強的特殊性、目的性。事實已經證明他們就是針對亞琛城,行動之快又離去之快令人錯愕。
在為城市裡可找到的屍體完成掩埋,又迫於一場大雨,聚集在亞琛城裡的於利希高軍磨蹭了多日這才想起了沿著車轍印去追擊。
當然,到現在已經沒有人覺得真可以追得上諾曼人。
休整一番的騎兵隊自覺一個奇跡,他們居然利用亞琛城裡的糧食完成了重要補給。
伯爵將疑惑感拋諸腦後,他帶著部下沿著亞琛大道逆行,見到了被破壞的亮鉛村,見到了被破壞的geul河橋。
顯然諾曼人是料定了身後又準備才故意破壞橋梁。好在問題不大,譬如將亮鉛村房舍的木梁與其他大型木材拆掉,花些時間可以臨時修建一座小木橋。
兩天之後,所有戰馬與人員緩慢通過了臨時木橋,重新開始狂奔的騎兵隊當天就抵達了馬斯特裡赫特的對岸區域。
雖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們看到了的是一座在悶燒的城市,煙塵始終在扶搖直上。
他們也看到了戰場的痕跡,赫然看到了對岸河畔存在大量的人馬屍體,乃至自己這一邊隨處可見的紮營生活痕跡。
種種跡象表明諾曼人在這裡與法蘭克軍死戰一番,因為大量屍體來自於騎兵!高壯的馬匹更致命那是強勁的重騎兵……
一切都太遲了!
一切都在不言中。
哈特加與艾伯哈特無話可說,他們互相看看彼此,眼神又望向了馬斯河的下遊方向。
他們知道自己的一切作為都太晚了!諾曼人已經離開,而於利希高軍根本沒能力展開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