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氣氛毫不凝重甚至有些歡脫,羅斯的聯軍非但不擔心波洛茨克人的進攻,甚至巴不得他們快點來。
房間裡唯有一人情緒有些擰巴。老哈拉爾化名奧拉夫,他搖身一變成了羅斯的傭兵,立場也站在羅斯這裡,隻是他仍不希望波洛茨克被消滅。
菲斯克刻意率先問問他的想法:“所以敵人的兵力究竟如何?我們的斥候估測敵人的兵力最多一千人。這甚至與你估計的三千人大相徑庭。”
“也許……這就是他們可以快速調動的兵力。你們……打算如何?將他們全部殺死?如果你們一定如此,或會遭遇很大損失。”
“我看不可能。除非是和法蘭克人血戰,我有可能遭遇重大損失。”菲斯克再看看左右,大家都傲慢地笑出聲。
老哈拉爾很尷尬,乾脆不再提:“所以你們真的要動手?”
“是的。”菲斯克點點頭,“本來想送給他們一個與我們堂堂正正作戰的機會,他們就出動這點人,要麼是太弱要麼是看不起我。我的計劃主體不變,我打算出一支奇兵會會這群家夥。你如何?對他們的軍隊可有多少了解?”
斯瓦爾加德急忙接話:“我們的老大是問你,他們的武器裝備如何。”
“武器?”提及這個,老哈拉爾一臉得輕蔑:“這個問題你們不如再去提審那個蘭巴特。此人不是敵人首領的親戚嗎?”
“我怕他說謊,要麼把波洛茨克說得太弱,要麼吹牛一番。”
“我就說得皆真?”老哈拉爾故意問道。
菲斯克再真誠地看著他的眼:“我們都是奧丁的戰士,你總不會向諸神撒謊吧。我們現在是一夥兒的。”
老哈拉爾需要的是信任,菲斯克就給予其信任。他開始描述對波洛茨克人發詳細認知,固然是提及他們軍力不佳外,倒是說明了一個過去被忽略的問題。
所謂如果他們大規模行動,當全民投入作戰必然把五花八門的農具當做武器。整體而言波洛茨克嚴重匱乏鐵製防具,但鐵製工具並不缺。捕獵野獸的矛有很多,另有大量的長柄鐮刀。除此外是大量的草叉子。窮有窮得戰鬥方法,大抵是一群人手持短矛類武器一起行動,活脫脫成一個移動刺蝟。
矛兵結陣原則上克製騎兵衝擊,羅斯薩克森聯軍在易北河之戰靠著這一招暴打東法蘭克大軍。波洛茨克人是否也有這種戰術,菲斯克絲毫不願意把騎兵衝陣做致勝法寶,他不希望陷入亂戰後無謂的損失。
敵人的鐵防具極少,這一樣是重要情報。但敵人不是傻瓜,他們會大量使用木盾防身。畢竟換位思考,菲斯克想到的也是製作大量木盾防禦,甚至盾上在蒙一層鹿皮。
草原人的反曲弓在貼臉騎射時候有著極強的力道,這邊是舊時帕提亞騎兵頻繁以反曲弓直接射穿大盾以射殺克拉蘇的羅馬士兵,當然也僅限於近距離騎臉射擊。一旦拉開距離,騎兵用反曲弓直善於射輕箭之動能快速喪失的毛病就太明顯了。
菲斯克接受過留裡克更高深一些知識教育,遂對物理學有一些了解。他知曉了基本的彈道學原理、動能概念、空氣阻力和地球引力,雖然都是泛泛了解,這些知識對於實際作戰非常實用。
老哈拉爾所描述的經驗皆來自這些年來航行於西德維納河上裡加商人的描述,他們總是遭遇波洛茨克的盤剝,偶爾也會爆發衝突。
他依舊堅信自己的判斷不錯,若是真的全民作戰,波洛茨克派出三千人的大軍很合理,即便裡麵還有很多女戰士。
菲斯克已經想好對策:“格查爾兄弟。”
“在。”
“給我五十名善戰的騎射手。我要組織一百五十名勇士首先發起挑戰,我要親自行動挫敗他們的銳氣,如果能抓到他們的頭目就更好。”
“還有這種好事?”格查爾想都不想便答應下來,他急不可耐地叫嚷:“正好,會有五十名戰士劃給公主(貝雅希爾)大人,他們應該與你們羅斯人並肩作戰。”
“很好。”菲斯克再看看另外兩人:“斯瓦爾加德,瓦迪斯拉夫,你們兩位摔軍繼續守衛維捷布斯克堡壘,騎兵在外待命,留些兄弟守衛堡壘確保我們的物資五閃失。”
對於作戰,瓦迪斯拉夫竊喜自己沒有參與,他是帶領基輔馬隊宣布參戰,如非必要還是不要直接作戰為妙。斯瓦爾加德略有遺憾,老大又令自己就隻好認同了。
時間還早,由於騎兵一直處於戰備狀態,命令他們集結並出戰幾乎瞬間可以完成。
騎兵講究的正是機動性,菲斯克與格查爾友情合作,一支高度精銳化的騎射手部隊立刻組建。
一百五十騎出戰!
鐵蹄掀起無數的泥塊,裝備精良的騎兵根據情報沿著西德維納河右岸出擊。所有參與行動的戰士被告知此次行動必與敵人的大部隊遭遇,所有渴望殺敵的人都將得到機會。菲斯克也說明了一番基本原則,所謂一切行動聽從他的智慧,當得到收手命令時就不要再行殺戮。
他更是強調一點:“殺死他們不如俘虜他們,多抓人迫其全體放棄抵抗。”
仁慈?有的兄弟覺得老大突然仁慈了。
表麵上菲斯克確想仁慈一下,實則還是基於現實的考慮。他的確打算手下留情一番,隻為未來好收場。
騎兵清一色騎射手,隸屬於羅斯的精銳常備騎兵真正做到有備而來,他們換上了鐵片鎖甲,即在傳統鎖子甲上利用大量的孔洞結構以麻繩或羊毛線固定大量鐵片。處於要害的軀乾和大腿部如此披甲,其餘位置多皮甲。
格查爾親自帶隊的五十騎甲衣弱很多,他們皆披皮甲,倒是尖錐樣式的貼皮盔下捆著抽象的鐵麵具,使得騎兵更加猙獰。
菲斯克特彆帶上了十把鋼臂十字弓,即便這種武器的上弦過程極為麻煩,確是中近距離的破甲神器,哪怕騎兵使用它隻有一次抵近射擊的能力,一次必殺的破甲之暴擊就夠了
如此騎兵圍獵一群熊也毫無問題,他們排成密集陣型以小步快走的形式沿著蘆葦豐美的河畔舒緩地前進,與進軍的波洛茨克人相遇僅僅是時間問題。
……
卻說波洛茨克軍,當大首領普羅茨瓦夫意識到自己的位置太靠前後便故意放慢速度。他的第一梯隊逐漸與磨蹭的第二梯隊結合,他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隨著兩個梯隊合並一道,進軍的兵力終於達到了一千人。
本來羅斯斥候先期偵查所看到的僅是波洛茨克軍第一梯隊的五百眾,因誤判而估測其最多一千士兵,現在而言他們的估測成了現實。
就算局麵令普羅茨瓦夫非常無語,他意識到就算是抱怨也於事無補了。那些嚷嚷很凶的村莊首領,很多在真正作戰行軍時的表現與其誇耀的完全反過來。
能聚集起來的第一、第二梯隊已經囊括了這一社群較大比例的精銳戰鬥力量,他自我安慰著即便後續梯隊合並一道,很多士兵搖旗呐喊衝人數的作用大於其拚殺。精銳在手,這一千人已經具備直衝敵人堡壘的能力。
普羅茨瓦夫仍明白就算是自我勸說也不能否定現有兵力難以取得勝利,他還是需要後續部隊的加入,那麼在目標地之外的森林區域安營就是一個選擇。
森林能消磨掉羅斯馬匪們的騎兵優勢,也能掩藏己方的實力。隻要能有一點時間喘息,他堅信後續部隊就是再磨蹭也能趕到,剩下的就是集團衝鋒式的決戰。
如意算盤打得好,戰場主動權似乎一直攥在自己手裡。
行軍的人們固然疲態儘顯,他們的士氣整體還不錯,人們在行軍中聊天解悶,幻想著勝利後能得到多少戰利品。因為晦氣,他們絲毫不提及戰死的可能性,樂觀情緒籠罩全軍,也忽視了自己隨時可能遭遇偷襲。
就是在這波雲詭譎的狀況下,河道上遊的遠方出現一團灰白色的影子。
把頭的波洛茨克戰士皆老獵戶出身,他們對曠野裡移動的物體極為敏感。
那絕非移動的熊群,是敵人!
“馬匪!是馬匪!”
他們在震驚中大呼小叫,紛紛抓緊短木弓之弓柄準備射擊。
整個行軍隊列瞬間亂作一團,普羅茨瓦夫有思考萬一遇到敵人偷襲當如何,不管自己如何去想,羅斯人的馬隊真的出現了,此刻他已經可憑肉眼看到。
“兄弟們迎戰!”他連續大吼幾聲,急忙將軍中幾位村莊首領召集,又令:“快組織你們的人迎戰!告訴他們不可逃跑。矛手紮堆兒,弓手安置其中,我們全力防禦!”
其實普羅茨瓦夫基於之前的小規模戰鬥已經悟出當如何應對騎兵衝擊,一個百試百靈的招數正是矛手結陣並混入遠程兵種伺機輸出。這樣布陣固然很傻,擺出刺蝟陣的確是騎兵難以攻破的。
除非,殺奔過來的羅斯軍隊如東羅馬那般是一種人馬皆披重甲的具裝騎兵,就如長著四條腿的、一噸重的泥頭車撞過來。
波洛茨克的一千人正亂糟糟地行動起來,相當多的人還是首次見到羅斯人的馬匪,仇恨萌生好奇心也萌生。他們儘量快速地結陣,將一根根矛頭對向陣型之外,與河畔區域擺出刺蝟陣。
木盾遮掩外圍戰士至少半個驅趕,簡陋木盾是捆在左臂上使得士兵可以雙手持矛,如此戰士皆弓著背,迎接著即將發生的衝擊。
與此同時,羅斯騎兵發現了行軍中的敵人,優哉遊哉的進軍到此為止了。
“騎兵們!密集隊形走!檢查自己的弓和箭。十字弓手!現在開始蓄力!”菲斯克大聲以諾斯語下令,罷了再用簡短的佩切涅格突厥方言重複一遍。
於是,格查爾首次見到了羅斯人的臨戰準備,這些多是金發的更高大的男人就像是草原人,握緊韁繩的左手順道握著弓柄。藝高人者甚至左手再握上幾隻箭,也有人乾脆嘴巴叼著一支箭。格查爾清楚如此作為皆為了更短短時間發射更多箭,草原作戰即是講究輕弓快矢,羅斯人表現得似比草原人更快。
“這就是打過血戰老兵的表現吧。”他默默歎言,又訝異地看到有十名羅斯騎兵簡直是平躺在馬背上,他們的雙手不斷“攪拌”一個器具,最後看來竟是給他們的神兵利器上弦。
羅斯的十字弓今年前便小規模輸出到草原,現任可汗的卡甘彼時信心滿滿覺得這東西可以讓弱者也變成神射手,奈何實際的表現差強人意。草原不缺神射手,空曠的伏爾加河下遊的河穀平原有無數練習射箭的機會。
他早就知曉羅斯人不可思議的使用鐵來充當弓臂。以鐵做弓能行嗎?唯有實戰能證明一二。
格查爾攥著韁繩策馬走近菲斯克,直白諫言:“這是我們首次並肩作戰,我看到敵人居然平地結陣,不如我們從左右兩翼分頭進攻。”
“我正有此意。”菲斯克想都不幫如此做答,他又做了一番補充:“但在出擊之前我們先對空拋射,先行製造混亂。”
“好的。何時突擊由你定時間。”
格查爾很清楚未來自己奉可汗命令必是長時間待在北方,便很清楚自己未來的地位,現在趁早做好“偏將”的工作便於自己與其他羅斯貴族做好關係。譬如這位年輕的禿頭菲斯克,就是一位羅斯高級貴族,可汗聲稱這個男人有資格與“羅斯可汗”留裡克以兄弟相稱。
高級貴族是殺敵狠人嗎?格查爾很高興目睹殺敵的機會就是今天。
騎兵的行動速度遠勝過磨磨唧唧連續行軍的隊伍,他們愛護馬力更講究如何利用馬力。突厥馬耐力很強突擊速度卻不強,馬隊便先是排成騎牆,看似非常唬人實則殺機四伏。
要突出遠程兵種的最大攻擊效能莫過於采取線列陣,馬隊已經進入小步快走狀態,此乃衝刺的前奏。
此刻菲斯克騎馬位於陣前,他高舉著右拳扭頭告誡戰士們:“三支箭!極速射!立刻做準備!”
眾將士皆凝視其高舉的右胳膊攥緊的拳頭。
“都準備好!拋射!就是現在!”
草原反曲弓拋射打擊二百米外目標並無問題,隻是想射準就太考驗運氣成分。拋射終究是弓手們的集體行為,打擊的也都是結陣的敵人。
二百米,在這個實際人影顯得有些小的距離下正是羅斯一方表演的舞台。
當波洛茨克人的步弓手在矛兵陣列中咬緊牙關等待敵人突進時,天空突然傳來嗖嗖聲。
那是飛射而來的箭矢!
當持弓獵戶意識到後已經太遲了。
標準型破甲箭是羅斯的量產型武器,炒鋼法將澆鑄的生鐵箭簇祛除多餘的碳成為低碳鋼,再淬火進行表現硬化。它就是一根纖細的鑿子,令任何普通鎖子甲變得毫無意義,對付無甲之敵那恐怖的穿透力即可基於敵人軀乾以致命深度的傷口。
箭矢從天而降,無甲的戰士被擊中各種奇怪的身體部位。中箭者隨即開始哀嚎,完好的人下意識舉起自己的盾,眼睜睜看到箭簇擊穿木盾卡在當眾……
甚至是拉運輜重的小矮馬中箭因極度痛苦尥蹶子掙紮,本是結陣的軍隊在持續箭雨打擊中開始變得混亂。
他們亦是采取反擊,持弓獵戶對著馬隊射箭,奈何即便是拋射,其箭矢也完全無法擊中騎兵。
距離已經較近,菲斯克能清楚聽見亂作一團人們的尖叫聲、痛苦吼聲。
羅斯騎兵仍在推進,戰士們雙腿皆夾緊馬腹,在奉命完成三矢後又紛紛從箭袋抽出新的三矢,或是攥在手裡或是用嘴叼著。
菲斯克再看看左右,時機已經成熟,他揮舞著拳頭:“羅斯人,跟我走左翼!佩切涅格人,跟著格查爾走右翼!近距離騎射打穿敵人的臉!我們走!”
也是左一百右五十,明明人數劣勢的羅斯軍向著數倍於自己的敵方步兵發動強襲。
他們采取經典的百試不爽草原騎兵戰術,實則就是一種帕提亞戰術。
遂站在波洛茨克首領普羅茨瓦夫看來,羅斯馬匪真的要全力衝刺正麵衝撞了。
情急之中他調集了一些精神正常的矛兵在鋒線結陣,一根根矛頭對準騎兵衝擊的方向。
真的硬生生撞上來就不算帕提亞了。
就在陣前不遠處,進入奔馳狀態的騎兵突然一分為二,兩支騎兵隊從結陣的步兵兩翼疾馳而過,並大肆射箭,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接著整體衝到步兵陣型的後方。騎兵回首,馬匹立定,他們站在馬鞍上繼續施行更精準的打樁式射箭。
期間剛剛完成一次近距離暴擊的鋼臂十字弓再被磨磨蹭蹭地蓄力,而被之擊中的敵人以因無可救藥的致命傷毫無挽救餘地。
一次衝刺戰馬需要休息,菲斯克就是遷就一下馬力。
當他覺得戰馬得到喘息,便開始第二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