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氣:“他們既然建設了堡壘定然是做了長期居住的準備。我們應該派遣使者去和他們的頭目做一番交涉,問清他們究竟想如何。”
“有此必要嗎?他們值得交涉嗎?”
“對啊!他們一定也不願與我們交涉,派遣任何使者過去隻會被他們斬首。”
“沒有錯!我們還是應該將軍隊組織起來。隻要我們團結一定可以勝利。”
大家說來說去看起來都是堅決主戰的。
普羅茨瓦夫狠狠咬著牙齒,半天憋出一句話:“依我看,你們隻是單純害怕派遣使者。或者,隻是擔心使者被殺。”
說罷,他又看看眾人的眼睛。那是眾多堅毅的神色,或許是自己估計錯了。
“呸!”一位年輕人狠狠甩掉帽子:“這裡沒有人畏懼。使者?就由我來做吧!”
說話人正是蘭巴特,其人臉上青筋凸起,顯然會對自己的話負責。
到底是自己的族侄,大首領普羅茨瓦夫並不希望親戚去送死。可是,也是自己提出的派遣使者交涉。
“孩子,你知道自己的決意意味著什麼嗎?”
“我懂!”
大首領深深歎一口氣:“其實他們說的都對,這一去那些野蠻人很可能殺死使者。”
“難道這就足以使我畏懼?我何懼之有?!我還有一個想法,就由我懷揣離奇,與他們的頭目相遇就趁機刺殺。縱使我死了,敵人頭目也死了。敵人群龍無首,之後我們的大軍衝過去一定大獲全勝。”
他如大無畏的死士般站在這裡,年老的村莊首領紛紛大為觸動。
一位老者激動得厲害:“蘭巴特,你還年輕。這一切值得嗎?”
“值得。”年輕的蘭巴特看看自己的族人:“我希望做真正的大首領,但我們遭遇生死危機,如果我的犧牲能給大家帶來生存,此生無憾。當然,我也會試著逃脫。我瞅準機會殺了他們的頭目,順便還要探查他們的虛實。我會努力撤回來,把知道的一切告訴你們。之後的決戰我們勝券在握。”
年輕人說得輕巧,言語也可謂振聾發聵。
他繼續豪言壯語:“要麼就不要派遣使者,要麼就由我去。總有人要做這件事,就把機會留給我吧。”
眾村莊首領皆言支持,由大首領的族侄做使者,總好過自己挑選村民去。
見他心意已決,大首領普羅茨瓦夫也沒什麼好拒絕的了。
可以說蘭巴特非常清楚其中的風險,也更清楚事情辦好後帶來的收益。
直到現在波洛茨克人對於“羅斯”這一概念了解得非常有限,即便是精英也認為,隻要消滅那些極大概率屬於羅斯的馬匪,危機就結束了。
大首領完全不知道羅斯的真正實力,甚至不清楚所謂馬匪很大程度上僅僅是羅斯麾下奧斯塔拉公國的武裝力量。
大首領的確被之前的小規模戰鬥的離譜戰損比嚇到,在會議上他基於局勢不敢表現出些許怯懦,更是要不停強調自己的勇敢。
他越是強調勇敢就越是在做偽裝。
侄兒蘭巴特勇猛乃至魯莽,這種人在戰場上的確是勇士,就是缺乏大局觀。
大會之後,他要給自己勇敢的侄子再開一場小會。
溫暖小室,木屋頂調下油燈,室內光線昏暗火苗跳個不停,一如大首領那複雜的心。
“你坐吧。”他說。
蘭巴特便坐在豹皮墊上,態度依舊堅毅。
大首領自己是做不下來,就在自己的侄兒麵前踱步:“你父親死去多年了,如果這一去你被敵人殺死,你的母親會悲痛欲絕。再想想你的妻子,你年幼的孩子。”
“叔叔,你還是要勸我?我勸你少了這份心吧。”
“你?我勸得住你?你這小子!”大首領勾下頭眉頭緊鎖:“你竟當眾要求大首領的位置。”
“如何?你……覺得我沒有資格。還是你覺得,這個位置該讓給我堂兄(普羅茨瓦夫的兒子)?”
“他?那個小子毫無你的勇氣。也許,你的確可以。你的確需要一個表現的機會,就是……”
“我意已決。現在,我若是退出必會落得懦夫的罵名,與其那樣還不如和敵人拚了命。我對自己的話負責,我不會做懦夫!”
“好吧!好吧……”大首領又勾著頭踱步良久,他在思考一些事情,大抵是想明白了突然盯住腳步:“也好。隻是你的刺殺計劃實在離譜,我命令你不得行刺。”
《第一氏族》
“憑什麼?!”已經盤算好十多種刺殺敵人頭目計劃的蘭巴特猛地昂首一臉不解:“我已經計劃好了。”
“還是放棄你那不切實際的計劃吧。”
“我……”
“你先閉嘴!聽我說完。”說著,大首領的老臉已經貼了上去:“我要你告訴那些匪徒,賠償我們的損失,要以銀幣賠償!要求他們交出凶手,撤離他們建造的堡壘,再從咱們的領地離開。否則,波洛茨克對羅斯宣戰!哦,如果他們的確叫羅斯。”
“啊?僅僅如此我豈不隻是傳話者?!”
“你的確隻是傳話者。孩子,不要節外生枝。把我的要求傳達過去,我想那些匪徒總不會難為一個傳話者吧?這是你唯一能或者回來的機會。”
“我並不怕死!”蘭巴特依舊投以堅毅的眼神。
大手狠狠拍在自己臉上,普羅茨瓦夫對自家這個“勇敢”的侄兒實在無語。
“是。我們都知道你不怕死,但不意味著你可以隨便去自殺。你是一位勇士,我要你或者回來,你要在未來的戰鬥中殺敵,要引領其他人去戰鬥。說實話,我不相信那些匪徒會乖乖撤離,我們至少要知曉他們究竟計劃如何。再說,你去和他們談談可以儘量拖延一些時間,我們會趁著這一時間積極備戰。我給你十天時間,如果十天後你還不回來,就當你已經死了。我會帶領大軍征討敵人。”
“果然,你還是願意戰鬥的。不愧是我叔叔。”年輕人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大首領這便解開自己的豹皮披肩,親自戴在侄兒身上。
“這……”
“收下他,這是我給你的特彆權限。你去找幾個誌同道合的兄弟,我給他們都準備豹紋披肩。孩子,你的確需要立功,當你的功勞足夠多即可永遠得到這豹紋披肩。”大首領言外之意便是默許了蘭巴特未來的奪權,前提自然是這小子獲得足以服眾的功勳。
蘭巴特心領神會。
聽起來還是叔父想得周全,他著實也想不出更妙的辦法,還有這豹紋披肩實在美妙,索性就完全答應了。
於是,他多了一個拖延時間的任務。站在波洛茨克大眾的立場上,他們還是要戰鬥,所以要擁有更長的準備時間,方可確保打起來後擁有優勢。
對於大首領普羅茨瓦夫,他要順應民意參戰,也做好了和談的準備。如果那些匪徒願意談判就太好了。
現在整個波洛茨克主和思想根本沒有市場,波洛茨克社群從未有過“村莊儘屠沒”的慘劇,就算咬斷了牙齒也要撕咬,就算砸碎了指骨也要揮拳。
廣大民眾滿腔怒火,既然大首領公開表示同意戰爭,便是全部同盟村莊的軍事聯合。年輕的男女皆會參戰,這就是斯拉夫人的傳統。早在羅馬共和國時代,羅馬軍團就與更古老的斯拉夫部族戰鬥,記載了其部族軍隊裡有數量驚人的女戰士。哪怕進入帝國時代,軍團與之交鋒的記錄還是會記錄大量女戰士的存在。
全民參戰無人覺得不妥,即便是少女也捆紮好頭發,穿上便於作戰的修身衣物,給木棍上安裝尖銳物,以矛兵的身份加入莊園武裝。
整個波洛塔河熱熱鬨鬨,本地人依舊封鎖著西德維納河的河道,並迫使一些來自裡加的拉脫維亞、丹麥商人滯留。本地人並不強迫這些人充軍,波洛茨克戰雲密布,滯留的商人已經不奢望直接南下去德列夫利安人領地繞道做生意,而是直接打道回府,向裡加灣彙報上遊發生的戰爭。
因為哪怕是波洛茨克孩童都在錯綜複雜的街巷舉著木棍嚷嚷著“殺死羅斯匪徒”。
他們的敵人居然是羅斯人?
懂得大海新局麵的丹麥裔商人沒義務告知本地的首領貴族何為羅斯王國,他們坐船漂向出發地,默默暗罵這群扣留自己財物的波洛茨克人惹了不該惹的強勁勢力就是自尋死路。“你們找死可彆帶上我們冤枉死,你們好自為之,兄弟們撤。”商人皆是這個態度。
商人們已經懶得去討要自己被扣留的物資,他們紛紛空手集體逃跑,如此反常的舉動並未引得精英們的注意。
波洛茨克人依舊家家磨刀霍霍,並沒有人關心如果戰敗會如何,他們關心的隻有複仇。
各個農莊的青壯都有保衛家園的義務,其中的精英人士更需要戰鬥證明自己是真男人。
勇敢的蘭巴特作為使者親赴馬匪營地實在令人欽佩,總有人希望與英雄並肩作戰,他很輕鬆又找招到了五個同伴,組成一支六人的使者小隊。
相比於獨木舟劃船,此六人更願意徒步前進。
此刻,之前的戰鬥被殺死了三名馬匪的屍體派上了用場。有充足的情報顯示在上遊建造堡壘的馬匪懸掛的旗幟與三名被殺者衣服上的印記完全一樣,破損的衣服就成了一種信物。
蘭巴特與五個隨從故意打扮得華麗一些,他們肩膀披著豹皮,頭頂的容貌插著以朱砂染色的紅羽毛。
一切作為隻是為了讓自己更加顯眼。
他們在河畔走了整整三天,固然是腿腳有些酸痛,為了確保使命,終於在第四天的上午看到了那座堡壘。
從波洛茨克所在的波洛塔河支流抵達河道呈現型大拐彎的維捷布斯克,若是沿著河道前進足以行走一百公裡。
蘭巴特有著不錯的身體素質,他招的隨從也如此。小隊整體沿著河道逆行又竭力抄近道,這才在三天時間走完了道路。
越是前進他們的心越是忐忑,當堡壘終於呈現在自己麵前,所有麵臨一道選擇。
蘭巴特定了定神:“走吧,夥計們。都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眾人互相看看,勇敢地從藏匿的灌木叢裡現身。
周遭大環境是墨綠色的,突然從草叢鑽出黃黑混搭的東西,還有一抹鮮豔的紅色,這如何不引得哨兵的注意?
此刻,維捷布斯克仍是一個大建築工地。猶豫數日以來附近毫無人影,一開始大家很擔心遭遇襲擊,以至於夜裡也懷揣著武器睡覺。後來發覺是自己杞人憂天,大夥兒愈發得放鬆警惕。
為此菲斯克也變得慵懶,斯瓦爾加德也懶得監工。最關鍵的建造已經趨於尾聲,剩下的就是對所有的房舍進行加固以迎秋雨和冬季嚴寒。當前,他們正在建造一座簡陋橋梁,以便更快地通過淺灘。
本又是平常不過的一天,站在木牆處的閒暇哨兵隻用眼角偶然瞥了一眼,訝異於眼角的一抹紅色,再正視之發覺有人接近。
頓時,城牆上號角聲大作,號聲震懾所有勞作的人。
睡懶覺的菲斯克勃然驚醒:“什麼情況?!來人啊!發生什麼事。”
暫且無人應答,他顧不得纏繞裹腳布,一個激靈踩著皮靴,穿著單薄長衫帶著劍就衝出居所。
到底他們是騎兵戰士,放鬆的態度驟然繃緊,很多人武裝起來,騎上馬快速在堡壘外遊弋。
與此同時,發覺自己的確被重點關注,蘭巴特先是愣神,定了定神毅然決然命令:“兄弟們,繼續走。”
此刻,迅速登上高處的菲斯克順著哨兵手指的方向,輕易看到了幾個不斷逼近的奇裝異服人士。
“那是什麼?我們的敵人?”眯著眼的菲斯克覺得世界的荒誕。
“或許是使節?也可能是旅行者。看起來不像是敵人。”哨兵謹慎道。
“我看越是敵人,我看清楚了,區區六個人能有多大作為。”
菲斯克扶著長梯的兩緣瞬間劃了下去,由於招呼兵馬的斯瓦爾加德交涉一番。
罷了,一支小隊受了消息,帶上弓失率先出擊。
麵對突然襲來的馬匪,蘭巴特這番果斷拔出劍與斧,看起來披著豹皮的他們就要與羅斯騎兵決一死戰。不過蘭巴特要求的僅是防守。
騎兵貼麵而來並未發動強襲,戰馬在圍城圓圈的六人間徘回,騎兵搭弓隨時可以發射。
突然,一騎兵以斯拉夫語極為傲慢地質問:“不怕死的傻瓜,你們是什麼人?想要乾什麼?”
口音雖很奇怪,核心的意思蘭巴特完全聽得懂,這也應征了那些被解救女人的描述——馬匪會說斯拉夫語。
對方越是蠻橫蘭巴特越是倔強,他昂著頭一臉桀驁不馴:“你們又是什麼人?匪徒嗎?是前些日子襲擊過我們村莊的馬匪嗎?”
“馬匪?小子,你在侮辱偉大的戰士。看來不如直接射殺你們。哦,你們的衣服很漂亮。”的確,羅斯的控製區在北方,已經遠離了歐洲花豹的分布區。
當個彆同伴麵露懼色之際,蘭巴特依舊堅硬得像石頭,他故意挑釁:“那就射箭啊!即便我中箭又如何?這短短的距離我可以弄死你們的大馬。”
負責“接應”的羅斯騎兵都是常備軍老兵,若非老大有令要和平的交涉,真就“草原三連射”對著他們的腦袋直接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