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貫穿整個東歐平原,連接波羅的海和埃及的“琥珀之路”古而有之,道加瓦河正是這條千年貿易線的重要內河航線。
波美拉尼亞、普魯士、庫爾蘭、瑟米加利亞和裡加的海灘都能在無數卵石中挖到琥珀和蜜蠟,凋琢一番運往遠方就能賣出好價錢。
遙遠的南方有著需求,縱使時代變遷,總有冒險者在這條路徑行進。
埃及早已覆滅,取而代之的是東羅馬。如此挖掘的琥珀原石與加工品,運抵第聶伯河入海口地區的敖德薩、克裡米亞南端的赫爾鬆,這兩個東羅馬的東北部重鎮的商人即可直接收購。
商人很清楚繼續劃船進抵君士坦丁堡和色雷斯地區,琥珀能賣到更好的價錢。奈何因羅馬皇帝的命令,那些信仰異教的野蠻人無權通過北方邊境。
羅馬商人與特許經營的保加利亞汗國商人,可以帶著北方貨物進入帝國腹地。縱使好勇鬥狠,北方的商人缺乏實力在羅馬境內造次。他們甚至也沒有能力挑戰地區霸王可薩人,恐怕僅僅因為這些北方的瓦良格人並非來源於羅斯。
古老的時代是腓尼基人、希臘人的冒險家艱難維持這條貿易線。最近的二百人,白膚金發的野蠻人完成了它的壟斷。
甚至是控製第聶伯河下遊的可薩人,想要針對過境的商人總是無能為力。
高機動的維京船隻無視絕大部分溪流的低水位,包括且不限於被旅行者陸路拖曳,被扣過來一群人扛著走。
可薩騎兵意欲收稅,多是隻能站在河畔叫罵一番。極為寬闊的第聶伯河下遊如同海洋,尤其是在基輔以南區域存在一片狹長極為重寬大湖,這就是第聶伯彼得羅夫斯克所在地,天然大湖的存在也是克列緬丘格水壩修築的地理基礎。
如今的時代河道兩岸幾乎都是無人區,途中重要的補給站有兩個,一個是克裡維奇人的基輔社群,另一個就是在普裡佩特沼澤西部的德列夫利安人社群(今莫濟裡至圖羅夫)。兩個社群對這些外來的瓦良格人態度曖昧,一方麵他們會伺機搶掠人口,另一方麵他們也帶來了北方的便宜鹽。
茫茫第聶伯河對所有人開放,在河上行船的瓦良格人又來自多出。
對於基輔社群的民眾,時代已經徹底變革。羅斯人是瓦良格人裡的一支,也是最有合作價值的瓦良格人。
“琥珀之路”的傳統貿易線不再是唯一之路,連接著涅瓦河的羅斯都城和伏爾加河入海口的“鹽鐵馬路”不但誕生,它正在快速發展。
基輔社群自發得亮出羅斯的旗幟,在自己的小碼頭尤甚,此舉隻為引起往來船隻的注意,希冀來者也是羅斯人。
“鹽鐵馬路”是“琥珀之路”強有力的競爭者,因為前者愈發繁榮,處在交通線重要區域的斯摩棱斯克就愈發受到打擊。此打擊絕非來自商業競爭,單純來自往來者將斯摩棱斯克的民眾作為一種可以抓捕的野生動物。
擄掠奴隸就是“鹽鐵馬路”的特色經濟,它以極為野蠻的形式橫空出世。
因為這一切都來自北方巨無霸羅斯王國的傲慢,活躍帝國威嚴。
何為傲慢?
一座新城就在洛瓦季河上遊拔地而起。龐大瓦爾代澤地是眾多東北歐河流的水源地,一座屬於羅斯的全新軍事重鎮於此建立,它的本質固然是羅斯人的貿易節點,卻對於其他人,就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劍。
但是,我做生意與你何乾?羅斯軍隊在此,貿易線必須上羅斯壟斷。
羅斯常備騎兵和奧斯塔拉騎兵開始在龐大澤地探險,他們分成一個個十人組的戰鬥小隊,得到的命令首先是探險調查周遭地勢和水文,以為找到合適的牧場,順勢獵捕本地動物與河流的魚獲資源。
當然,若是發現出現的人,衝上去立刻調查。若是基輔、佩切涅格來的人員,他們就是應該款待的客人。
至於其他人可以直接逮捕、沒收所有貨物。若是敢於反抗立刻殺死也不是問題。
盧基霍爾姆,全新的城鎮拔地而起。
就如它的名字,洛瓦季河靠近源頭的區域,河道出現一處巨大的拐彎。這裡的土地相對堅硬,至少建設大量的木屋,搭建高大木圍牆毫無問題。
有一千餘人從諾夫哥羅德南下,大部分的奧斯塔拉公國壯丁和青少年參與到了新城市建設。此事得到羅斯王留裡克的大力資助,亦是派遣身經百戰的第一騎兵隊部分戰士參與建設與護衛。
斧頭、雙人鋸不斷改造著森林,河灣區域形成巨大的建築工地。民夫以鐵鏟挖掘大坑,再是幾十人合力,又是推運又是牽拉,將巨大的鬆木立在坑中,成為木圍牆的主要立柱。
如今建造有圍牆的軍事堡壘對於羅斯人不是大問題,他們在過去的時代積累了很多經驗,現在不止是複製技術,更是進一步的精進。
有人懷疑這放眼望去除了己方勞作的民夫和巡邏的騎兵,可能偶遇的也隻是來自南方的盟友商隊。此地毫無威脅,為何國王和公爵大人都擔心敵情存在呢?如果隻是防止野獸進入定居點,修築低矮的木牆即可,完全沒必要修築需要長梯才能直接攀爬的大牆。
普通人隻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他們有所懷疑終於還是將之拋之腦後,在每一天高強度的勞作後,大家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木碗盛上滿登登煮熟的麥子。
然而,有人開始抱怨“寡鹽的麥子不好吃,我們帶的鹽太少了。”
親自督辦城垣建設的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她一直待在建築現場,可以清楚注意到手下的抱怨。那些男人和青少年,他們在這溫潤夏季總是赤膊上陣勞作,砍伐大樹、運輸木杆。堆砌木牆,人們的身上被汗水打濕,更是沾滿大量的泥土和木屑。
此地幾乎都是男人,他們一身臟兮兮就直接跳入洛瓦季河洗澡。肥皂已不是稀罕物,就算由五花八門油脂製作的肥皂始終發臭,現在沒有比它更有性價比的洗滌用具。他們就穿著遮羞布或是麻布褲衩,集體圍坐在篝火邊吃著麥飯,順手烤乾自己洗滌過的衣服。
如果鹽吃得少還頻頻從事重體力勞動,一個健壯的人長此以往也會突然昏迷。
卡洛塔早已身經百戰,她是合格的部族首領,雖是公爵身份仍以過去的那一套治理自己的封國。她儘力洞察部下的狀況,聽取他們的抱怨。
也是便有船舶順流而下,隻為從後方搬運來鹹魚乾和全新的雙人鋸、斧頭。
至少由於有著充分的燕麥儲備,飯菜寡澹至少量大管飽。大家在忍耐中繼續著重體力勞作,一座三麵向著河道的軍事城鎮因外牆的輪廓以成型,她方方正正模樣已然清晰。顯然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對確立好的框架不斷地堆疊木料,最後創造一座雄偉的木質堡壘,盧基霍爾姆會在入冬前建設得足矣維持一支軍隊越冬。
一艘非主流長船在道加瓦河航行許久,二十人載運著他們的貨物,以純粹劃槳的方式不斷著他們尋找河流源頭之旅。
他們都有著金色的頭發和湛藍的眼睛,除了為首的一個家夥。
這個家夥名叫哈羅德,他金色的頭發已經褪去色澤,愈發灰白的頭發和胡須證明了他的衰老。
有的人即便一把年紀還要堅持著自己不變的生活,哈羅德就是這樣的人,一位善於冒險的旅行者。
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此人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勢利之徒,以及窮凶極惡的強盜。
複雜的東歐中部地區的貿易線不存在任何的仲裁者,這裡固然有著多個社群的定居者,他們生活區域極為分散,大部分地區方圓百裡不見人影,倒是各種野獸時常看到。旅行者不介意中途襲擊途徑的村莊,擄掠人口賣出去。
譬如,趁著夜色偷襲波洛茨克人的村莊,擄走村民運抵斯摩棱斯克賣掉。
這不,船上綁著三個女人,她們眼神空洞,簡單的麻布遮掩哆哆嗦嗦的身子。
她們早就被哈羅德一夥兒瓦良格強盜玩弄多日,如今兄弟們已經膩了,隻求這三個女人還沒有發瘋,好在目的地賣掉。
作為頭目,哈羅德自然不必親自劃船。
他們從裡加來,哈羅德的部下有裡加當地的拉脫維亞人,也有過上定居生活的丹麥裔瓦良格人,後者實則也是混血。
哈羅德這個老家夥,他這一生多次去過東羅馬的赫爾鬆,也捏著鼻子繳納重稅後去和可薩人做生意。正經的裡加當地貴族喜歡與這個家夥做交易,卻不願意貢獻女兒與之聯姻,畢竟“與強盜聯姻”怎樣都不體麵。
但哈羅德不是老光棍,他在斯摩棱斯克花錢買了年輕的女子,如此就有了兒子和女兒。
並非所有見多識廣的老瓦良格海盜都願意死在戰場上,亦或是在航行路上獻祭自己的命。他老了,大半輩子的漂泊積累了一些財富,是時候找個安樂窩養老。
也許一切都是命運,一個絕佳的安樂窩就是諾夫哥羅德!
船隻靜靜漂著,道加瓦河上遊水流愈發舒緩,年輕的旅行者們一如他們的父輩忠實履行遠航奧義——不間斷劃槳。
年輕人體能令衰老的家夥羨慕,他們耐力驚人也好勇鬥狠。他們非常渴望財富,就紛紛聽信了哈羅德在裡加的宣講,認為這個老頭子所言並非吹牛。
《最初進化》
漫長時間的劃槳總與無聊為伴,繼續討論偷襲波洛茨克村莊的得失是難以停歇的話題,不過船隻即將抵達道加瓦河的源頭,兄弟們也就看是聽著老頭子哈羅德的高傲嚷嚷了。
“聽著!當年羅斯的那些家夥把北邊的尹爾門湖拆了個稀巴爛。那邊的首領被殺了數千人,我可是帶著夥計們把首領之子送到了斯摩棱斯克,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個小子真是命不該絕,居然做了斯摩棱斯克首領的贅婿。現在更是不得了,那小子已經是斯摩棱斯克的大首領了。”
“你們這群年輕的崽子都機靈點,到了那邊可不要搶當地人,否則……犯罪的人,我可要親自砍了他的腦袋。”
“哦,你們可能會問我為何要這麼做。我可是那個大首領的恩人,若非這種關係我們如何免稅進入斯摩棱斯克?小子們,跟著我混保證你們發財。”
大家被哈羅德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這裡就屬此白發老頭見多識廣,就隻好繼續聽他吹牛了。
卻說哈羅德這種人,他若是安心做生意自然是被“琥珀之路”整條航線的居民歡迎的。
此人的進貨源頭在裡加灣,當地盛產琥珀、鹽。琥珀是可以直接運到赫爾鬆的,羅馬貴族很喜歡北方寶石,此乃航線硬通貨。而航線途徑的那些社群民眾因身處內陸地區,他們極難得到鹽,對於外來運鹽商人很樂意高價購買。甚至交出自己的女兒,換取一筆寶貴的鹽。
甚至是基輔社群的斯拉夫人,也有這種交出莊園女孩向瓦良格商人換鹽的極端狀況。這些女孩目的地還是赫爾鬆,最終,她們會以藝伎舞女、侍女、妻妾的形式,出現在君士坦丁堡裡。
這條長船沒有桅杆,被俘的三個波洛茨克村婦是“額外之財”,最重要的貨物是鹽和琥珀原石。
終於,上遊河段的道加瓦河終於到頭了,長船龍骨開始啃食河底的淤泥,終於到了再怎樣劃槳也無能為力的程度。
“老大,我們怎麼辦?!”有年輕的小子大聲問道。
“那就下船啊!在出發的時候我沒告訴你們嗎?現在帶上繩索捆著船艏和船舷木凸,我們拖曳著在沼澤走。”
據說這樣乾很靠譜,在裡加的時候兄弟們聽這老家夥眉飛色舞的說辭,光顧著聯想此次前往羅馬的赫爾鬆見世麵能有多大收獲,完全忽略了旅途的艱辛。
他們把俘虜帶下船, 高興與俘虜還沒有發瘋。接著年輕人在哈羅德的指揮下,合理拖曳船隻在多水的瓦爾代大澤地向著南方前進。
這並非旱地行舟,較輕的船隻被二十人拖曳,龍骨啃食著鬆軟草地,他們更是故意找尋現成的水坑和小溪,以求進一步減輕拖曳的疲憊。
雖是如此,當他們找到一片平地於黃昏休息時,大夥兒聚在一起不得不痛訴自己的疲憊。
“你們不要抱怨!我和你們一樣年輕時就從不抱怨。我的很多老兄弟不是出了意外就是老死了,甚至因搶劫羅馬人被絞死。你們瞧?我何曾抱怨了?想要發財就要麵對困難。放心,我們拖曳船隻三天,就到了第聶伯河上遊,接下來就沒有拖船一事。”
還要再拖曳三天?這是何其離譜之事?
至少年輕人覺得有了盼頭。
他們在少樹的澤地中的硬地點燃篝火,隨著夜幕降臨,這篝火也變得極為紮眼。
於是,同樣在夜間休息的羅斯騎兵注意到了這荒誕的光亮。
也許是一支來自基輔的馬隊?一支巡邏隊看到了光亮,兄弟們一番商議覺得必須趕回巡邏營地報信,於是消息傳到了打瞌睡的“禿頭”菲斯克耳朵裡。
也許那就是客人,客人們必須明白一座全新的補給站正在快速建設,且對同盟的商人免稅。
“再休息一晚!我們拂曉時分騎馬趕過去,把他們引到北邊。”菲斯克如此命令。
加上菲斯克親率的小隊,得信兒的他組織起二十人的隊伍。大家不斷討論,以至於最初的估計被當做事實,人們完全相信那就是來自基輔的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