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代搶灘登陸都不是容易事,在留裡克的預估裡,羅斯軍的登陸不會在剛剛建立登陸場時,就遭遇敵人的絕命衝鋒。
但事實已經發生,敵人固然有極大概率最好了決戰準備,留裡克和貴族們根本想不到,決戰就在海邊。
所有精英戰士、旗隊指揮官、同盟軍貴族,乃至所有的基層戰士,大家麵臨著巨大壓力。
看呐!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旗隊,這些部隊作為精銳率先登陸,各旗隊部分戰士才剛剛抵達,登陸時的長船還在推出海灘給後繼者提供泊位。
正是羅斯軍手忙腳亂之際,大股敵人出現。
精銳戰士構築起盾牆迎接衝擊,與敵人狠狠撞在一起!
那些奮勇衝鋒的丹麥羅巴德人,他們明白自己隻要在第一次接觸就撞得羅斯軍人仰馬翻,接下來的戰鬥便有利於自己。
但是,他們紛紛覺得自己像是撞在一堵牆上!
撞擊發生,後進的戰士什麼奮不顧身踩到前人的褲腰帶,踏著其肩膀,以大無畏之勢手持戰斧撲上去。如此大膽的戰士希望以自己的戰死打開局麵,讓後續的族人成功破了羅斯人的軍陣。
站在羅斯的視角,戰士們大抵知道自己的敵人主要以丹麥羅巴德部族為主。這支部族人口龐大有著自己的榮耀,隻是兄弟們想不到,這些丹麥戰士如此蠻勇,
劍在猛戳,戰斧劈砍。士兵以厚盾抵住身子,咬緊牙關手持各種力氣對著前方猛刺,不管是否刺中,戳刺不敢停頓。
“堅持!不可退兵!”
“不要怕死!頂住他們!”
“大王已經登陸了!大王在親自督戰!不能讓他們接近大王。”
“哼哼……”
“啊啊啊啊……”
嘶吼聲、哀嚎聲交織在一起。
戰場另一邊決死衝鋒並陷入搏殺的羅巴德人,他們放聲吼叫。
“快把這些羅斯人趕下海喂魚!”
“為了榮耀,殺了他們。”
“給哈夫根老大報仇!殺了他們的留裡克!”
同樣,羅巴德人的呐喊也淹沒在吼聲中。
這是一場倉促之戰,留裡克甚至不用思考就清楚自己麵臨的前所未有的危機。
什麼叫做背水一戰?現在便是。
留裡克拔出鋼劍,命令侍衛將鑲金絲的特彆氣質高高舉起。他自己走向戰鬥焦灼的鋒線,旗幟隨著他的步伐推進。
戰鼓狂敲,號角大作,留裡克大張旗鼓展示自己的存在,這是向敵人挑釁自己在此,更是給堅持戰鬥的士兵助威。
堅持中的戰士們看到了自己的王,那麵鑲金邊的王旗正向自己走來。
大王將直接加入戰鬥!他是戰無不勝的偉大戰勝!就像他的父親奧托般奮不顧身。
看呐!那些頭頂熊頭的戰士們!還有他們在陽光下渾身反射的劇烈閃光。
近衛軍侍衛長格倫德已經不再年輕,他再不是自由傭兵,而是羅斯大王麾下專啃硬骨頭的“鐵人”。
“鐵人!跟著我衝!血祭奧丁!”
格倫德和他的手下是被重新定義的狂戰士,他們的胸膛已經換裝整塊沉重的淬火碳鋼胸甲,一般的手斧砍下來隻能留下小痕跡。士兵的肩膀、胳膊、腿部都有鐵片防護,連薄弱都襠部也有“鐵裙擺”。如此過分的防備,在當今的北歐、西歐和東歐是獨一份,另一個能做到這一點是正是東羅馬。
一百名“鐵人”都是特選壯漢,他們或是手持帶矛頭的雙刃長柄斧,或是雙手持短戟,持雙劍者也大有人在。
鐵人出戰,專打硬仗。他們不結陣,而是頂著猙獰熊頭手持五花八門的近戰武器,故意讓敵人圍攻自己,以便於以一敵十到處殺戮。
他們早就脫掉了羅斯人的戰袍,故意戰士盔甲的閃亮金屬光澤。
因為敵人是霍裡克!對於格倫德,當年高德弗雷哈根之戰,自己幾十個兄弟戰死,這一戰是為當年報血仇呐。
不得不說,這些熊頭戰士太過於顯著。
站在遠處故意不帶著精銳甲士衝鋒的霍裡克,他現在的行為非常雞賊下,但看到那些“胸頭鐵人”脫離羅斯軍岌岌可危的陣線,頓時一股惡寒從腳趾冷到腦袋。
他想到了當年惡心的戰鬥,為了殺死這些鐵人,自己死了太多兄弟。
固然鐵人並非真的刀槍不入,針對其盔甲薄弱點把矛刺上去,鐵人也就成了死人。
但是,這些羅巴德漁民戰士、農夫兵能嗎?殺死一名鐵人隻怕要填進去二十條人命。
“老大,那些鐵熊人出現了,我們怎麼辦?是否助戰?”有隨從緊張地問。
“不可貿然行動。再看看戰局!還有,把我們的旗幟都收了。”霍裡克非常糾結地如此嗎命令。
事實上,霍裡克注意到這些羅巴德人並沒有第一時間把羅斯軍衝到海洋,戰鬥一旦進入焦灼狀態,對於自己已經大為不利了。
他收起旗幟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存在,避免被羅斯人發現後重點打擊。
可這樣的舉動被其他按兵不動的“基督丹麥”的同盟部族軍看到了,這些部族領主本是看到羅斯龐大艦隊就打了退堂鼓,現在戰局不利,霍裡克還把旗幟降下,難道這家夥要逃!?
這支丹麥軍隊本質上已經是一種十字軍,但羅巴德部族還沒有立刻轉變心態,他們還不願意大張旗鼓地揚起十字旗。
霍裡克這邊要求放下的就是一麵十字旗,其他觀戰的盟軍也有這樣的旗幟。
十字旗樹立起來,各部就能分清敵我。當旗幟消失不見,基本就等於一支軍隊的消失。無論是戰死還是逃跑,旗幟不見等同於戰敗。霍裡克暫時沒想到這一層。
有領主說服內心,突擊下令:“霍裡克是慫貨,他要跑!羅巴德人即便勇敢也要死了。兄弟們咱們快走!”
一支二百人的“基督丹麥”盟軍部隊主動撤離戰場,由此立刻引起連鎖反應,其餘部族軍紛紛撤離。
這一幕也被霍裡克看到。
這位圓腦袋的矮胖子猛烈跺腳泄憤,破口大罵:“哪有你們這樣的盟友!居然不戰而逃?”
霍裡克也沒有資格去說那些所謂懦夫,他自己的精銳部隊人心浮動。
多人提議:“羅巴德人可能堅持不了太久,我們也該想想退路。”
理性地說,霍裡克不想在此戰死。固然戰前他給兄弟們鼓舞氣勢,所謂眼前的戰鬥不勝利就光榮戰死。
可戰死的威脅真的出現,逃跑不失為一種策略。
“大不了我帶著兄弟逃到法蘭克境內,路德維希正是用人之際,總不能不要我。搞不好這給我封一個合法爵位。”
是的,霍裡克這些年的作為就是希望成為大貴族,不能成為丹麥大王,退而求其次做法蘭克的封臣也行。
現在羅巴德還不至於崩潰,也許他們還可以贏,即便勝利是慘勝。
於是戰場變得非常奇怪,霍裡克這番舉動就是在賣隊友,他帶著五百個最後親信在圍觀戰鬥,就好似坐山觀虎鬥,分明他是搏殺中軍隊的統帥。
羅斯軍各戰線蒙受傷亡,更多軍隊靠岸登陸。那是瑞典諸公爵同盟軍,是哥德堡同盟軍,還有專注於火力援助的芬蘭同盟軍。
戰場的位置是艦載扭力彈弓打不到的,羅斯軍引以為傲的重武器暫時用不到。
戰鬥變成原汁原味的維京模式,直到“鐵人”通過自己人的陣線,在羅巴德人瘋狂的攻擊下四處反擊。
戰斧在亂砍,短戟在亂刺,鋼劍在亂割。
還有在鐵人的頭頂上呼嘯而過的箭矢!
耶夫洛緊急奔向王旗,告訴留裡克王自己的擔憂:“我的長弓兵就算累斷了胳膊也會持續支援,但是箭矢現在會集中格倫德他們。”
留裡克冷麵相對:“我不關心他們的傷亡,我關注敵人是不是被你射殺!我要勝利!”
“啊這……您如此冷酷?”
“這是戰爭!聽著,立刻換用寬刃獵箭,不準用尖錐破甲箭。儘量對遠處拋射,全力以赴拋射。”
耶夫洛聽到了一些端倪,瞬間不再猶豫,立刻回到海邊,命令淌水狀態的六百名芬蘭長弓手尊照王命戰鬥。
現在戰局焦灼,各種十字弓用處有限,這些弓在對空拋射做火力支援,此刻還是長弓大發神威。
羅斯軍就是欺負敵人缺少甲衣,對付強敵的錐形破甲箭不合時宜,寬刃獵箭專治各種無甲士兵,但這些箭矢對於重甲士兵毫無意義。
格倫德的臉被麵具堵蓋,隻有觀察窗和呼吸口。他和兄弟們的體力的有限的,在他們的身後已經是大量屍體和哀嚎的人,在前方,羅巴德人感覺到恐懼。
鐵甲在淌血,戰斧在滴血,重甲掩蓋著狂戰士的氣喘籲籲。
幾名鐵人被刺中要害身亡,其餘人根本無暇顧及死去的兄弟。
鐵人們排著隊,繼續向前方前進。
再看羅巴德人,他們的陣列被鐵人如楔子般鑿如,隊形正被羅斯軍分割。
箭矢持續給羅巴德部族兵傷害,他們開始總退卻,完全撤離艦載扭力彈弓的理論最大射擊範圍。
再看羅斯軍,雖是準備倉促,各種重武器暫時沒用上,戰局也已一邊倒地轉向羅斯軍。
地上到處是羅巴德戰士的屍體,受傷者無出其右被羅斯軍刺殺。
羅斯軍隊的死者被拉出來,即便就剩下一口氣也被拉扯到後方。前線激戰正酣,後方的救援也馬不停蹄展開。
當務之急是給傷兵止血,於是預製好的麻繩布條捆紮受傷的四肢,至於胸口脖頸受致命傷者就隻能任其死亡。
羅斯軍儘量做到這一時代幾乎不存在的傷兵救援,一支輔助人員事實上扮演起軍醫角色。
留裡克和戰士們無暇及顧傷亡情況,自己的精銳頂住了攻擊,精銳的鐵人已經打開了缺口!
箭矢劈裡啪啦打在格倫德的鐵人身上,製造一點劃痕就箭矢崩裂。甚至有戰士裝飾用的胸頭叉上了駭人的長弓用長箭,就仿佛士兵被爆頭。
這在不斷退卻的羅巴德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那些堅決主戰的部族貴族大呼不解。
“這是怪物!他們腦袋中箭居然不死?!”
鐵人繼續前進,因兄弟們已經疲憊不敢狂奔,恰是如此,他們的步步緊逼才更顯恐怖。
羅斯軍各路部隊抓緊時間登陸,他們兵力密集大抵衣著整齊。他們的陣線依舊牢不可破,盾堆成牆壁,身後到處是頭頂鐵皮盔插羽毛的戰士,以及如樹林般的密集旗幟。
在他們身後箭矢像是無限的,不斷給後方的羅巴德人造成傷亡。
焦灼的戰場大大改觀,羅巴德人雖沒有逃亡,兩軍已經自發地保持起約莫二十米的距離。
這種時候終於給了十字弓手機會!第二排的十字弓手將絞盤上弦的鋼臂十字弓送到前線,兄弟接後立刻在鋒線盾牆縫隙發射,再把完畢的十字弓送到後方。
這也是羅斯箭陣的表現形式,如同流水線一般,裝填好的十字弓送到一線,這在羅巴德人看來,到處都是羅斯人的致命箭矢!
自己的木盾擋不住重箭矢,即便是輕型箭矢一樣恐怖。
平射、拋射,戰場變得立體,羅斯軍付出一定損失後穩定陣線,整體如同巨大的壓路機正在碾壓。
而羅斯軍屢試不爽的鉗形攻勢也開始了合圍行動!
也許,這又是複刻維辛格瑟島戰役!老戰士們紛紛這麼想。
丹麥世界的強大勢力之羅巴德人,正在羅斯軍的攻勢下步入死亡。哥德堡的約塔蘭同盟軍很慶幸,自己是作為盟軍的一員加入戰鬥。現在,哥德堡軍與瑞典昂克拉斯軍合兵一道,正被藍狐帶領著從左翼迂回加入合圍……
崩潰!就在一瞬間。
隨著一名羅巴德部族的本地貴族死於箭矢擊穿頭顱,他的族人拉扯著屍體趕緊逃跑。
在猛蒙受巨大傷亡的人們看來,現在連自己的貴族也拋棄了大家。
不能再繼續下去,為了活命的可能性快跑吧!
逃到哪裡?人們暫不清楚也沒時間思考,逃生本能控製著兩條腿。
接下來的打崩潰被持續觀戰的霍裡克看得清楚,而他的部下心急如焚。
“老大,這群羅巴德人居然失敗了。”
“他們在反向衝鋒,可彆是他們戰場投降了羅斯人來打我們了。”
的確,因為838年的戰敗,霍裡克在羅巴德部族的威望暴跌,倘若不是大家在“合力抗羅”,早就爆發內戰了。
“搞不好就是反向衝鋒。我們快走。”霍裡克命令。
但是前往哪裡?自然是向著法蘭克封臣、薩克斯人貴族柳多夫控製的林德霍爾姆地峽狂奔。
雖然霍裡克不覺得其人修築的城堡是堅不可摧的,至少能遲滯羅斯軍的乘勝追擊,足夠他有時間逃到法蘭克境內避難。
霍裡克完全不顧羅巴德人的死活,他在羅巴德的村莊裡安置了一些馬匹,以及一些車輛。兄弟們逃回去,帶上一些可用的東西,尤其是銀幣珠寶,騎著馬或坐著馬車趕緊南撤退。
還要特彆留意把被安置在羅巴德村莊的教士一並帶走,畢竟戰爭死了教士,之後不好給那個苦行僧的“北方聖人”埃斯基爾不好交代。
彆人的生死他已經不管不顧,因為戰爭成了這種潰瘍般的局麵,自己的“基督丹麥王”的自稱就是笑話,且自己實打實的“丹麥伯爵”的封號也是要名存實亡的。
說到底自己目前法理上是法蘭克的一些小封臣,羅斯人打自己的臉,不就是打法蘭克貴族的臉?
他去意已決,帶著親信們以最快速度回到林德霍爾姆地峽的阿勒布堡壘,任何的事情之後再說。現在真是再磨蹭一下,兄弟們都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