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河道上散落著一些鑿冰釣魚人,河道兩邊的土坡也遊弋著一些民眾。
大量的小船被推上岸為繩索狠狠捆綁,船上也都覆蓋了頗厚的積雪,乍一看去如堅冰一般與蒼白大地融為一體。
唯有城牆仍是木材的灰褐的本色,在著陽光刺眼的純白世界顯得獨特矚目。
雪橇隊調轉方向,皮鞭奮力抽打在鹿身上,鹿群牟足了勁衝上雪坡。
到現在,艾爾拉終於看清了國都新羅斯堡的尊榮,隊伍立足與高大的石木混合的城牆下顯得何其渺小。
城市沿著涅瓦河建造,濱河的涅瓦大街是全城最大的道路,此幾乎標準的東西走向的道路兩端,正是城市的東大門和西大門。
當雪橇隊還沒到的時候,一輛輛雪橇上飄揚的羅斯旗幟便為城牆巡邏的士兵所見。
國王早有命令,這段日子必有來自諾夫哥羅德的大型雪橇隊奉旨前來。
巡邏士兵們一方麵出門迎候,一方麵緊急通知國王陛下。
當留裡克獲悉此事之際,他本人正待在都城的造船廠,與老邁的霍特拉這個老家夥暢談造大船的事宜。
關於建造全新大船之事,霍特拉這輩子追求的不就是建造一艘超級大船麼?
建造了八艘阿芙洛拉號級風帆戰艦,這位老家夥覺得人生暮年由此壯舉已然圓滿,奈何自己愚蠢地低估了國王的夢想。
方舟?何為方舟?這種巨船究竟是傳說之物,還是現實存在過的?
“方舟是存在的,隻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或許建造不成。但是隻要我們不斷精進技術,實現它並不是難事。”留裡克的話語如同廢話,他倒是明確了自己的態度,建造大船的必須的。所謂霍特拉家族本有繼續精進阿芙洛拉級艦隻的能力,現在確是全力建造性價比更高的新型貨船,這不合適。
霍特拉家族的男人們尚缺一位斯泰因,建造大船已經立項,終於具體建造細節,當時所有能工巧匠湊到一起商量,斯泰因·霍特拉鬆缺不得。
信使急匆匆奔向毗鄰都城的獨立造船廠,它位於都城的西南方向,麵對的直接是芬蘭灣的微鹹的海水。
士兵下了雪橇衝來,他被侍衛阻攔,問清原委後,一眾人直接衝進寬大而溫暖的室內大船塢。
“怎麼回事?出了大事嗎?”留裡克悶頭緊鎖頗有不悅。
他們齊刷刷半跪行禮,信使直言:“大王贖罪,實在是事情重大。您交待的任務兄弟們做好了,來自諾夫哥羅德的雪橇隊已經抵達。”
一位老家夥聽得這個,跳著腳地快步走來:“哦!我兒斯泰因回來了?太好了!”
“正是。”信使言辭堅定:“斯泰因大人確實來了。還有……”
“我的第一書吏,也來了吧?”
“書吏大人平安抵達。她……她還有重要之物欲呈上。”
“是嘛?不知道艾爾拉擺弄得什麼把戲。走!回都城!”
造全新大船不是下了命令就能開造的,留裡克覺得自己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研究,但是現在,把自己的女人迎回來極為重要。因為艾爾拉在眾妻妾中缺屬年齡較小一點,在王國的貴族體係裡她原生身份是公爵小姐,當前的職務卻極為重要。
就像往年一樣,自己若不在諾夫哥羅德,便是艾爾拉全權負責稅收後的數據統計工作。
亢奮的心不為冰雪阻撓,留裡克的想法很單純,把她迎到自己的房間,好好地聽她述職,然後……
雪橇在狂奔,當留裡克抵達自己的舊宮殿,美麗的艾爾拉已經與親朋聊成一片了。
隻有進入城市,她才了解到何為壯麗。寬闊的豐收廣場是一大片平整空地,環繞的廣場儘是些高大的建築。據說那最大的建築是國王的新宮殿的閣樓,它比高壯的紅鬆更為高大,顯然是這片廣闊區域裡最高的所在吧?站上去看風景的感覺定然很好。
何止宮殿,城內的民居也完全不是諾夫哥羅德那些單層房屋低矮的模樣。
她是坐著雪橇行進在最寬闊最重要的涅瓦大街,道路兩邊的建築可是國家的牌麵,固然是民居也造得頗有氣魄。
沿涅瓦大街的民居第一層皆是大木立柱,以水泥黏合石頭建築,第二層才是純木製的。此乃高度模仿法蘭克人的中世紀民居風格,建築性價比很不錯。因為基地足夠結實,民居的一層也比較低矮,有的建築蓋到三層,乃至在人字形房頂下端再開辟出所謂第四層的微型儲物間。
高緯度地區的冬季太陽斜得厲害,明明是陽光明媚,路南高大房屋的影子完全遮住了涅瓦大街,這種情況艾爾拉從沒有想到過。
舊宮殿遠遠比不上新宮殿,它就是一座有著木地板的巨型長屋,裡麵的房舍很多,多座石製壁爐把整個宮殿烘得非常溫暖。
艾爾拉不是留裡克的一般妻妾,她的一個身份是老奧托的養女。
太上國王奧托始終不覺得這一虛名如何高貴,他現在的想法可謂活一天賺一天,守著越來越多的孫輩耽於天倫就很美妙了。
養女艾爾拉文質彬彬,她絕對不是做女戰士的料,倒是給國家管理錢糧調度之類的事情,水平和能力是值得肯定的。
可奧托對打仗後勤之事從來不上心,對於國家的糧倉庫存有多少始終不過是一個模糊概念。他是舊時代的遺民,隻是清楚養女艾爾拉的特殊工作對現在的羅斯有好處。
歸來的艾爾拉如小貓般依靠在養父奧托的身邊。
奧托輕撫著養女的金色長發,嘖嘖稱讚:“很好,和當年的尼雅是一樣的。”
她可以儘情地撒嬌,無視其她女人的眼神。
撫摸著養女的柔發,奧托的記憶竟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時候的尼雅也是這般青春漂亮,部族中隻有最勇敢的戰士才能得到最美麗的尼雅的青睞。奧托是勝利者這才抱得美人歸,而今,一切都成了往昔。
尼雅容顏不再,已經是滿臉褶皺頭發灰白的老太太了,美好的容顏似乎隻能遺存在記憶裡。
奧托的一番歎言如同針尖挫折尼雅的心,她知道自己的老男人無惡意,可惜自己已經太老了,回憶起自己過去的美麗,尼雅也隻能以笑容掩蓋自己的扼腕歎息。
尼雅和奧托都知道留裡克招來艾爾拉的意思,這很簡單,到現在為止就剩下艾爾拉沒有與國王留裡克發生親密的關係。此時的國王斷不能在以諸如“她還太小”唯有搪塞,一來彆的女人在艾爾拉這般年紀都做母親了,二來若是她肚子再沒動靜,國人就會極儘嚼舌頭的能事,所謂奧斯塔拉部族的小女兒是“不會下羔子的羊”。
尼雅便把可愛的艾爾拉叫來,以婆母兼養母的身份教授她女人的知識。
留裡克姍姍來遲,他沒工夫和歸來的斯泰因多言,打了個照麵就直奔宮殿了。
偉岸的大王頭戴黃金桂冠,修建得很好的胡須充滿了男性魅力。他健壯得恰到好處,高大的身材給柔弱女子強烈的安全感,那渾身散發的各種意義上的強力,能輕易引得眾多女子側目。
艾爾拉被他的氣概強烈吸引,尤其是突擊接受了養母尼雅的特彆口頭教育,現在看待留裡克的眼神除了崇敬,更多的就是含情了。
固然是一些妻妾聚在殿內,事情反倒是好辦了。
他要照顧皇後斯維特蘭娜和妻妾兼女伯爵的諾倫的感情,其他女子便無所謂。
他坐在皮墊上,刻意摟著自己的艾爾拉,向大家委婉全部:“我讓她來給我彙報收稅的事情,這段時間就由她來陪我了……”
留裡克點到為止,諸多妻妾也都明白意思。
隻見諾倫捂著半張嘴含笑嘀咕:“不是彙報這麼單純吧?”
“吭吭……”
“沒關係,其實大家都知道。”說著,諾倫的眼睛猛瞥一眼王後。她這是在拱火,王後又能如何?
斯維特蘭娜作為王後現在還抱著兒子,她稍稍挺直身子,看似非常大方地發言:“留裡克,你可要好好待她,大老遠來一趟都城可是艱辛的。”
“那是自然。”聽得,留裡克長出一口氣。
君主有著一票妻妾,最怕的就是妻妾們爭風吃醋,幾年前令她們彼此歃血發誓,誓言就能是永恒了?
留裡克很清楚自己的一些妻妾並非等閒之輩,甚至是王後斯維特蘭娜過去看似柔弱,恐怖根本不是這樣。她的柔弱歸根到底是家庭強行培養的結果,她的本心並非如此,作為王後的她處在這個位置,定會以所有手段堅定捍衛自己王後的身份。
事實的確如此,即便蘭娜還非常年輕,權力對人的異化已然開始。丈夫的妻妾非常多,對於那些注定離開權力核心的妻妾她很放心。
尤其對這個艾爾拉,那就最放心了!
因為艾爾拉已經喪失了奧斯塔拉貴族的封號,”赫斯圖利亞“這個名號是一個職位,她隻負責對曆史文件的整理編纂兼顧對諸多後勤事務進行統計計算,她的後裔也都從事這類工作。後裔不會封地,更不可能建立私軍,她和她的後裔相當於王室的高級仆人,僅此而已。
斯維特蘭娜正是這樣認為的,她與艾爾拉的關係始終很不錯。
留裡克下達王命,他說到做到。
吃飽了飯又好生泡了一頓熱水澡,艾爾拉舒坦得昏昏欲睡,漫長坐雪橇之疲憊反而加劇了,但特彆的痛苦又令她精神亢奮。
抵達新羅斯堡的第一夜晚,艾爾拉終於成為了女人,她叫嚷著要向國王說明稅收彙報,奈何留裡克把裝滿文件的紙袋扔到一邊。
“我們早該如此,明日你再彙報,今晚不必了。”
“是!哥……”
“叫我國王!艾爾拉,你本就不是我的義妹,你是我妻子!是我最器重的書吏!以後書吏後繼有人,你生的兒子給我做書吏做史官,以後任何的紛擾都和你無關,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後你得到的全是幸福。”
“是!國王……”
她不清楚何為“以後的幸福”,她覺得現在就很幸福。
隻有在這裡,艾爾拉完全知道了真相,自己帶著文件而來,等到明年春耕之際理應就挺起了肚子,自己的孩子大概率將於明年秋收降生。
她被折騰了一番,次日全天皆在休息。為了她,留裡克連和霍特拉家族的人們商討建造大船的事都向後推了推。
終於,完成身份轉變的艾爾拉從紙袋中拿出那一疊厚厚的文件,向自己的國王丈夫呈送今年的稅收數據。
不得不說,長時間忙於書吏工作的她,在長久的鵝毛筆寫作中字跡愈發娟秀整潔。她是這樣的身份,原則上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紙張。
稅收數據是一份又一份的清單,每一份都是一個定居點的稅收數據,伴隨著還有定居點的人口情況。
每個定居點的管理者都會年年休整自己的數據,比如死亡多少人出生多少人,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尤其是十二歲到五十歲的無殘疾的男人人口,此乃國家的兵源潛力。
具體派人收稅的工作,是諾夫哥羅德方麵的駐軍護送著年輕書吏,分批抵達各個定居點展開工作。其中姆斯季斯克、青年城,這樣的老羅斯移民為主的嫡係定居點除外,他們是自行繳稅的,收多收少或是是否納稅全看國王的意思。無他,這兩個定居點的民眾是血緣親族,現階段的優待策略理所當然。
至於奧斯塔拉人和已經遷入的格蘭人,他們在伊爾門湖最南端的洛瓦季河入湖口的聯合定居點之新奧斯塔拉人,現階段他們完全免稅。因為,他們是封臣,適用於王國的“十年免稅策略”。這裡情況倒也令留裡克放心,因為王國的騎兵部隊主力就駐紮在新奧斯塔拉。
艾爾拉完成了彙報,絕不意味著她可以安靜等待著自己身體發生的可喜的變化。
她內心祈禱著在那日子自己不會來月事,隻要沒有此事,一切都好起來了。
但她作為王國第一書吏,豈能一直以純粹的貴族婦女身份悠閒到光明節的十二月底?
接下來用到她的地方還有很多,尤其是這次關於建造新大船的討論。
寬大而溫暖的室內船塢裡擺開兩張拚湊而成的大木桌,一些發黃的紙張攤在桌案上。
匕首削成筆狀的炭塊羅列在桌子上,留裡克當著造船匠人的麵親自勾勒自己渴望的大船。他在繪畫三視圖,還刻意畫了橫截麵,雖是筆法很粗糙,善於造船的老霍特拉和他的三個兒子全部根據這有些抽象的繪圖,於頭腦裡展開“3d建模”,從而完成理解。
同時,艾爾拉帶著紙筆坐在桌案一角,蘸墨的羽毛筆隨時展開正式記錄。她對造船固然一竅不通,也想不到自己的國王丈夫居然對造船行業也很有心得,她沒心思思考其他,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正式的探討很快便有了眉目,其實眾多匠人全都看明白了,國王大人根本不是推翻過去的經驗來製造新大船,國王的訴求的確是造大船,也僅僅是造大船罷了。
何為大船?它的龍骨要長,船肋要多、桅杆要多,船舷要高,如此甲板也能修得多層。
留裡克給全新大船下達了若乾技術指標:
龍骨必須不少於50個sk(約49米)。
船舶標準吃水深度不好超過4個sk,滿載吃水深度不得超過6個sk。
水麵舷高保證4到5個sk。要有船艏樓和船艉樓,其中船艉樓要高。
要有三座主桅杆和一座大仰角船艏桅。兩座主桅使用三角帆,另一座主桅使用雙麵衡帆。船艏桅使用單麵衡帆。
有了這份技術指標,老霍特拉感慨於國王的氣魄,他直言不諱:“僅僅龍骨就有50個sk?當她建成後將是一座巨艦,看起來會是阿芙洛拉號的三倍乃至四倍大小。”
留裡克伏案繃著臉:“我不要你們感慨。我要你們的答案,能否建成?”
“看起來就是在阿芙洛拉號的基礎上增加材料,就像是一隻牛犢子長成了壯牛,船舶整體結構沒有變,就是它太大了,要建造它,傳統的方式或許……”霍特拉憂心忡忡,他尤其指著這間室內船塢的天花板:“這裡已經太小了。”
“我知道。”留裡克聳聳肩:“甚至在硬地上建造也不合適,我們可以挖掘大坑,建造水壩,這就叫做乾船塢,船造好了開閘放水就行了。我信任你們,我會給予你們很多報酬,終於缺少的木料我會差人去調查獲取。”
乾船塢造船法對於霍特拉家族固然陌生但很容易理解,四位造船匠人驚歎國王的好點子,也看懂了國王的態度。這個活計充滿了挑戰,其中必然充滿艱辛,單單的船材就是麻煩事,可國王的態度非常堅定,此事但凡有一人推脫都是大錯呢。
“我們需要橡木、紅鬆、櫟木等等木材,尤其是龍骨,要取得何時的橡木可是難事。”霍特拉唯獨對此事極為擔憂。
“不礙事,優質橡木在南方,今冬我就差遣人員去諾夫哥羅德那邊尋找。我不是急功近利者,尤其是建造我的新旗艦,必須優先保證質量。你們可以先開始準備工作,比如先挖掘大坑做乾船塢,自行準備除橡木外的木料,等我橡木到齊後我們開始。”
霍特拉心裡有了譜:“但是,準備工作就會消耗很多時間,搞不好是一年。”
“無妨。”
“就怕我活不到新船下水的時候了。”
霍特拉確實太老了,留裡克輕輕感慨:“你家族對國家的貢獻沒有人會忘記。新大船將取代阿芙洛拉級成為新的主力艦,二號艦就叫做霍特拉號吧!就以你的名號!”
“那真是太好了。敢問旗艦的名字?”
留裡克聳聳肩,義正言辭:“就叫做君主號。”
“很乾脆的名字。”
“足矣嚇到敵人。”留裡克笑了,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所謂新大船,羅斯先有的阿芙洛拉級船舶是仿照卡拉維爾船,至於新大船的技術指標對標的正是更大的蓋倫船。
西班牙大帆船屬於超大型蓋倫船,這種船型也有著由小變大的發展曆程,而歸根結底它是針對卡拉維爾型船舶不斷改良的結果。超大型蓋倫船可以修成排水量兩千噸的怪物,但通用型不過是滿載排水量一千噸。
留裡克希望的便是所謂通用型,她已經足夠巨大,可以作為運兵巨艦,又是超級運輸船,更是威嚴的“海上山巒”。海軍大建自古非常吃財政,但幾艘超級主力艦陳列在碼頭,這會大大提高國民的驕傲,又是軍事實力的證據,以及超強的武力威懾潛在敵人確保羅斯的和平。而就純粹的經濟角度而言,這種大船具備橫跨北大西洋的實力,運輸物資的效率將是前所未有的,那麼衝向西方的那片新世界,再不是奢望了。
所以她必須是君主號,就算用上兩到三年的時間,她也必須建成。有了第一艦就要有第二第三乃至第八!
留裡克雄心勃勃製定了一份造艦計劃,當所有的數據整頓完畢,就由艾爾拉親筆寫好這份造艦計劃的書麵文件。
霍特拉家族便以實際行動回應國王的命令,他們真的開始在海邊無視冰雪挖掘乾船塢大坑和通海渠了,哪怕這是個緩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