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條用來加固木牆,一些臨時的腳手架也開始構築。頗有戰鬥經驗的老傭兵在商鋪宅邸的正門處堆積石塊泥土,有運貨的手推車也推到牆邊,卸掉車轅堆砌木箱,臨時作為可站立之位,足夠戰士將半個身為探出去。
藍狐檢查一番自己人的武備,雖然大家多是裝備順手的近戰武器,木臂的十字弓也是有一些的,另有一個質量一般的弓。箭矢倒是繼承了羅斯人的一貫傳統,碳鋼淬火的箭簇有著很好的穿透力,對付任何敵人都有不錯效果。
羅斯商鋪成了一座堡壘,環形木牆構築起一個烏龜殼。他們的戶外攤位的木材都被清理乾淨,儘化作加固防備的工具。
變成一隻烏龜就這麼守著,未免過於被動了。
一個安靜的夜,房舍內藍狐召集所有的戰士。
雖是孤懸於外故意困守一隅,戰士反倒表現出大無畏的氣勢,就仿佛他們無所謂自己的死亡,隻想好好享受殺戮的樂趣。
事到如今海澤比城內的不祥氣氛,士兵站在高處就能探查一二。已經沒有人敢於接近羅斯商鋪的堡壘,偶爾會有無知的孩童探出頭,會看到士兵擺手示意而無所謂地接近,孩童都被其家人立刻抱走,這無疑透露出明顯的危機信號。
華麗的衣服放在一邊,藍狐也戴上了一頂鐵皮盔。他的臉被擠壓得非常扭曲,無奈這個盔雖是最大的,隻能勉強塞下藍狐的腦袋。
這位似胖頭海豹的年輕男人大腹便便,他做大商人兄弟們覺得非常合適,這番做戰士未免太荒謬。
荒謬歸荒謬,敵人明顯的軍事壓力之下,商人應該想想如何自保。
有老兵趁著機會隨口就說“沒有人會害怕丹麥人,新來的丹麥人依舊是我們的手下敗將。隻是我們人少,手裡的武器也少,想殺死很多敵人,還是要和他們拚殺呀。”
談及拚殺,瞬間就有老兵反駁“糊塗!要讓咱們和他們正麵搏鬥?我們明明人少,這麼乾是找死。”
“有何不妥?我們幾乎必然戰死,我希望在正麵看似一群敵人的腦袋,而不是按照計劃站在高處放冷箭。”
“你是覺得放冷箭不夠榮譽?敵人死了,你活著,這就會榮譽,沒人在乎你是用斧頭還是劍殺敵。”
“謬論。真的勇士就該用斧頭剁爛敵人的腦袋。”
“算了吧,如果讓王公大人去選,他定會給咱們兄弟人手一把鋼臂十字弓,會讓我們排隊射箭。劍與斧不會染血,就得到成片的敵人屍體。”
……
老傭兵自己都能吵起來,他們各有各的道理,藍狐很高興他們的氣勢,就不爽於都這個節骨眼了,還有人要追究所謂堂堂正正決鬥。
藍狐發話了“我們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這裡我是指揮者,可我並不是戰士,也不懂一些戰術。不過我隻知道一個原則,兄弟們沒有必要真的拚到最後一個人。我希望你們能不斷殺死敵人而我方不死一人。我希望你們都提提意見,守住我們的木牆,儘量去想隔著牆殺敵的主意。”
那位渴望破牆列陣殺敵的老傭兵這便不說話了,他的追隨者們也紛紛安靜下來。
至於藍狐的提議,大家也實在想不出除了釋放冷箭外還有什麼新招數。
“你們想到的僅僅就是射箭?就沒有更多的創意?”
藍狐心裡不滿,明麵上也無力說三道四。
那位瓦迪·茲達洛維奇倒是提議“要不我們準備些石頭,石頭也可以殺死砸傷敵人。”
“石頭……我們這裡還剩一些石塊。”藍狐實在有些無語。
瓦迪又反問“如果我們用布條繩索製作一批投石索,小石塊就變得有用。”
“投石索?你善於投石嗎?那東西根本不好用,是牧羊人會玩弄的把戲。”
瓦迪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大人您還有更多的選擇嗎?我們兄弟(指斯拉夫人)都會一些這個把戲,如果敵人沒有甲,我們打出去的石頭會給他們厲害嘗嘗。”
“好吧。”藍狐聳聳肩,“至少是個辦法。你們……”他又瞧瞧其他人,“你們還是儘量找些更好的主意。”
其實有人想到了燒熱水,有的老傭兵在當年瑞典聯軍圍攻博裡霍爾姆堡壘時看到了當地守軍的作為,那潑下來的是熱油,之後變成潑熱水,可是給了攻城了一群人極為痛苦不忍直視的打擊。但是這個手段問題多多,就比如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水,也缺乏陶甕和燃料木材。
羅斯商鋪本可有扭力彈弓可用,然藍狐要求返航的武裝商船必須裝備隻以防在經過勃艮第島海域時遭遇不測,就沒有留下一座。
藍狐有自己的考量,他從一開始就不想死磕,隻想極度對手在殺死一大群敵人然後走奇特的道路溜之大吉。
在放冷箭的問題上大家沒有異議,至於藍狐的命令,終於有人憋出一個引人哄堂大笑的手段。
“箭簇塗抹我們的糞。王公大人說過,糞便是一種穢物,裡麵有一些看不見的壞東西,它接觸到流血的皮肉就會引起紅腫,最後人會死於發熱病。如果沒有烈酒清洗傷口,這是必死無疑的。”
有人這麼說,大夥兒果然樂開了花。
這到底也是一個手段,既然王公說這個招數有效,還解釋了裡麵的原理,兄弟們不用白不用。
本是商議研討更多殺敵招數的會議,研究的結果無非是花式射箭以及效果不明的投石索。他們在戰術上倒也研究出了一些新手段,比如製作一些梯子,在圍牆內的房舍房頂以木條拚裝成平台,以供持十字弓的戰士趴臥射箭。
按照這個方案,羅斯人會大規模消耗箭矢。藍狐手裡的箭矢實則並不多,十字弓、步弓合計四十把,箭矢勉強能湊夠一千支。既然箭矢是殺敵主力,藍狐隻得發動手下再多做一些。
如何多做箭?在困窘的狀況下,士兵會善於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開始有長箭被一分為二,木條裡的粗鐵釘、吃剩食物的骨頭片,乃至是陶片,都被打磨一番以繩索困在木杆上。尾羽有否已經不重要,這些清一色隻能十字弓發射,近距離射擊能打中就是勝利。
他們還沒有到自行發明片箭的地步,倒是悟出了一箭截斷當雙使。
另一方麵,瓦迪·茲達洛維奇也帶著家鄉人搞起他們的投石索,不過是麻繩捆紮一個布兜,簡單方麵威力不明。
他們仍有全身而退的法子,藍狐是生意人,做生意就要講究留一手。大商人往往會是匪幫、強權者覬覦的對象,如果對方武力來搶,商人財主得有一條逃生通道一逃之夭夭。
就在羅斯商鋪的地下就挖掘出一條巷道,內部漆黑一片,不過通道都有木條加固。它並不很窄,被修得恰好可讓藍狐這個胖子單向跑動,這就足夠。
巷道通向約莫二百米外,所謂當商鋪在建設之初,古爾德這個老家夥就告訴自己的次子藍狐類似“狡兔三窟”的道理,巷道和商鋪是同時建造的,大量挖出的土順手就對其在木牆邊,順帶加固了牆壁。
即便存在逃生通道,很多老傭兵就似那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可以說他們愚昧,但他們有自己的主張,他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傭兵,而是神子的親兵,是不能夠讓敵人看到自己逃跑的背影。
羅斯人這邊已經放棄了全部的幻想,他們閉門不出,牆頭高懸羅斯的白底藍紋旗,旗幟還不止一麵,那就是對斯塔德的嘲諷。
自一群大商人和一群匪幫頭目描述羅斯堡金山銀山的傳說後,斯塔德帶著他的兄弟們也在積極備戰。
是要攻擊一座木頭堡壘嗎?本著在弗蘭德斯打劫土財主的經驗,斯塔德對攻城可不是一竅不通。
弗蘭德斯的財主們或是一些村莊,他們會修建圍牆製造庇護所。
實質意義上,入侵弗蘭德斯的霍裡克一夥,他們屬於第一批“諾曼征服者”。隻是隨著霍裡克帶兵返回丹麥,他們在弗蘭德斯霸占的領地注定快速衰落,他們並沒有做到長久的征服。這些年的肆虐倒是大大改變了弗蘭德斯當地人的生活,他們生怕被杜裡斯特的諾曼匪徒搶掠,有權勢的人都開始建設防禦措施,比如修建堅固的建築,設立防禦的塔樓挖溝渠,建築裡存放足夠很多人苟活很久的食物並挖井。
是維京人的肆虐促成了西歐的“城堡時代”,但凡有能力的村莊、有財力的領主,都會修建木頭、石頭的防禦建築,好在維京入侵時庇護逃難的人群。
改變首先發生在弗蘭德斯,當地人開始修建木頭城寨,諾曼人打劫變得困難的同時也開始修煉工程技術。
斯塔德就懂兩個招數,伐木堆在手推車上,以做破牆衝車。還有製作長梯子,以讓戰士直接爬牆而入。
另有一個一般不好用的招數,就是拋出帶有套環的繩索,套住木牆的一些凸起,兄弟們一擁而上拉動繩索硬生生拉塌牆。
新來的統統披甲的丹麥人居然在人人劈木頭?
把參戰作為投名狀的灰狼卡爾已經連哄帶騙愣是召集了五百人!一大群衣衫襤褸的本地人帶著自己的五花八門的武器,組成一支氣勢洶洶大軍來向斯塔德戰士。
一支大軍的出現著實讓斯塔德大吃一驚,灰狼卡爾頭頂一隻鐵皮盔,傲氣無比地向自己的新主子彙報。
“你瞧,這就是我的人。莫看他們有些邋遢,他們會像餓狼瘋狗般,為了戰鬥甚至會用牙齒去撕咬。”
“瘋狗餓狼?我怎麼覺得他們像是一群乞丐。”斯塔德的話語很有侵略性,灰狼卡爾一時無語。
“也罷。”斯塔德擺擺手“我都看到了。你人多勢眾,但願這群突擊征兆的家夥們的確打仗不怕死。”
“啊?!您都知道了?”
“你在城裡和附近的薩克森村莊抓人,這種事又不是你在做。也好……”
斯塔德來了興致,他走進這群突擊強征的農夫、小商販乃至是小手藝人,向他們宣布“我就是你們未來的領主!你們現在正是為我打仗,當取得勝利後,你們都將得到獎賞。”
於是開始有人呐喊歡呼,接著引起了群體性的狂熱。
此乃無與倫比的氣勢,甚至是遠處的堡壘裡的羅斯人都察覺到了那是士兵的維京戰吼,也讓多日以來的平靜如水的無聊日子戛然而止。大戰終於要來了?
灰狼卡爾毫不猶豫的邀功“我就說了,這些人氣勢如虹,定助大人取得勝利。那麼以後……”
“放心,我們不會虧待有功者,你可以帶著他們離開了。”
“是。隻是……”
“怎麼了?”
“我有一事相問。”
“何事?”
“我看到您的戰士正在劈砍木頭,還準備了很多麻繩,這……”
斯塔德懶得解釋,心想這個頭目不會蠢到連攻城都不會?也許真的是這樣。
“你無需多問,等我決意開戰了那就懂了。現在我給你一個任務。”
“遵命!”
“我還沒說!”
“您的命令我和兄弟們當然遵守。”
這家夥的態度像是哈巴狗,隻怕也是虛與委蛇成分更多一點。是否是裝蒜無所謂,斯塔德直接命令“那就多準備一些弓,搜集箭矢。”
“遵命。”
要拔掉那個堡壘算是難事?斯塔德派出的偵察兵在暗中觀察,回來的人聲稱看到了羅斯人在積極備戰,甚至還把房頂改造成了塔樓。
一開始斯塔德頗為傲慢,既然偵察兵彙報了這不尋常的情報,他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羅斯人絕非對自己的野戰有自信,他們甚至覺得自己也善於建築防禦?他們士兵的打扮頗有些法蘭克正規軍的風采,倘若他們的實力可與法蘭克軍比擬,自己的確需要審慎對待。
他開始尊重對手,所謂最好的尊重就是使出最大實力把對手趕儘殺絕。
何況時間距離八月不遠了,整個丹麥將開始麥收,在外打劫的丹麥好漢也都會回家收麥子。這些人歸來會看到丹麥變了天,可這些人大抵是丹麥最桀驁不馴者,想要讓這些人都臣服於新王,霍裡克需要一些勝利。
霍裡克就是在準備,他派出斯塔德去占領海澤比宣布統治權,也給予其殲滅不臣的資格。霍裡克實則也擔心自己的這個部將帶上了其個人的全部人馬,倘若站了海澤比自己割據那就糟糕了。
霍裡克決定在麥收時節帶兵殺到海澤比,占領這個爺爺建立的貿易城市給所有丹麥領主和海盜頭目好好瞧瞧何為魄力。
為了討好自己的主子,斯塔德遭遇到羅斯商人這個惡心的釘子,不把他們殲滅,到頭來豈不是惡心霍裡克王?
那些大商人忽悠斯塔德有一座金山銀山好搶劫,他們付出了除幫助以外的全部支持,所謂一個傭兵也不配合,而是守住自己的財富坐山觀虎鬥。
匪幫頭目和一群忠實的馬仔也是不可能親自赴湯蹈火的,兄弟們也是屈從於那個財富的傳說,還等著得勝後搶錢呢。
如此以來,一群窮困的平民被聚攏起來,他們幾乎都是被強征的,不過在獲悉打贏了就有權搶羅斯人的銀幣之山,平民農夫精神亢奮,因為他們都知道羅斯商人是真的有錢。他們早就羨慕羅斯商人的財富,隻是因為勢單力薄的搶劫必死無疑,而今有丹麥新王在背後撐腰為集體性的劫掠提供正當性,所謂這不是搶掠而是為了丹麥的榮譽而戰。
各個匪幫頭目都在抓人,結果愣是在海澤比和附近村莊糾集出一支上千人的隊伍!一批農夫非常期待自己在麥收之前能在羅斯商人手裡搶掠一筆,那麼自己欠地主的租子就能抹平,或是撈到一筆買新地、買農具的錢,甚至是討個老婆。
他們是農夫不假,可是他們是丹麥地區的農夫,他們與法蘭克農夫、不列顛農夫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這群人實則搖身一變就是赤膊上陣的維京海盜。隻不過他們的武器過於窮酸,攻擊性武器不過是手斧、短矛、魚叉和生鏽的鐵劍,倒是每個人都準備了一麵足矣護住大半個軀乾的圓盾。很多人實實在在是赤膊上陣,一頭奇奇怪怪的辮子,甚至是胡須也梳成麻花辮。
斯塔德說他們這群人如同乞丐也很合理,因為霍裡克的老部下已經完全普及的甲,雖是牛皮鉚接鐵片,這種酷似法蘭克正規步兵的做法是的霍裡克的新丹麥軍在陽光之下都能反射出刺眼的光,氣勢可是一群赤膊戰士可比擬的?
至少他們人多勢眾,一千多人的規模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想,想來這次打擊會輕鬆取勝。斯塔德甚至覺得自己製作攻城衝車和梯子有些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