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小鴨成了天鵝,她們以美麗的姿態回到故鄉,接著又從親生父母之間離開。
那些人是農夫,自己已經是羅斯王公的女人……
真正的行宮尚未建好,裡古斯家族的大宅變是宮殿。
拄著拐杖的裡古斯很高興自己的女兒斯維特蘭娜回來,至於那些出身同村的女孩也住進來,難以明說的不適感他不敢顯露。
從安娜到尤利婭,她們這一晚同睡大通鋪。卡洛塔、艾爾拉姐妹住在一起。
留裡克又住在正妻的老閨房,洗去身上汙濁的兩人平躺床鋪。
蘭娜的心似小鹿亂撞,月光透過窗戶照得丈夫的臉,她想說些什麼又不忍打擾留裡克的清夢。
她偎了上去,一夜無言,隻享受幸福的夜,恬靜睡去。
包括她在內,已經有十三名女書吏進駐諾夫哥羅德。
留裡克不想耽擱時間,不過即便事情要趁早做,忍受航行勞頓的大家至少好生睡一覺。
過了這一宿,針對諾夫哥羅德城,也就是屬於白樹莊園的農田開始正式測量。
公雞打鳴帶來了太陽,沉睡的城市蘇醒了。
留裡克打著哈欠坐起身,身邊的女兒依舊蜷縮,紮起來的發辮輕輕遮著臉龐。
他逗弄著蘭娜的臉頰“女戰士,該起來了。”
她擰擰身子,迷迷糊糊中抱住丈夫,突然清醒過來,察覺到自己竟在老閨房。
蘭娜盈盈一笑,似貓咪般在留裡克麵前擰巴著身子撒嬌。
她的笑容似冬日陽光,撒嬌模樣真的惹人憐愛。
“好了。我們起身,開始我們的偉大事業!”
說罷,留裡克跳下了床鋪。
在穿衣方麵,今日確實不似往昔。
留裡克自從開始掌權,羅斯部族居民就擁有了褲子。所謂留裡克欽定的服裝款式開始出現,它整體比過去的袍子顯得非常修身,實則都是為了戰鬥之際全身舒展順暢而製。
留裡克訓練的那些小戰士,無論男女都穿著內衣。女人當然可以穿長裙,然其上了戰場,必須穿上褲子,並在小腿處以麻布打上綁腿。
一開始這很奇怪,大家習慣後也就適應了。待到第一個冬季,但凡穿著整體皮褲或是麻布褲的人都欣然發現,凍襠問題已經不存在。
或許如廁有了些障礙,那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斯維特蘭娜,她打扮成女戰士分形象,如果瓦爾基裡當有形象,她當如是。
柔軟的亞麻褲貼身,從腳丫到小腿,為長長的布條纏繞。
“我這樣又有了雲雀般的小細腿。你……真就喜歡這樣的我?”
蘭娜心裡早有答案。
留裡克為她親自做綁腿,罷了拍拍她的膝蓋,“站起來吧。”
“是。”
她在房間又蹦又跳,輕盈似鳥兒。
上下身的著裝都是乾練清爽又修身,此女戰士的著裝確實與本地的農婦截然不同。
她臉色流露一絲猶豫。
“你似乎在擔憂什麼?”留裡克問。
“在故鄉人麵前穿成這樣,我……我害羞。”
“你居然在意他們的態度?不要在意,今天開始的大事我可要親自陪你。由我指導你。”
“好啊。”
她永遠是活潑的女孩,所謂保持嚴肅才是違背心性。
她是很好接觸的女子,本性天真爛漫。她沒有卡洛塔姐妹的仇怨,沒有那十個女仆的自卑,沒有諾倫的高傲,也不像露米婭心裡建設一堵暗牆。
她來做王後,對整個羅斯公國都是好事吧。
兩人以戰士形象走出房舍,須臾留裡克召集了所有女眷。
準備好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她們清一色化身女戰士就仿佛在羅斯堡的山坡樹林出,要進行今日的訓練似的。
留裡克掃視她們,令其在庭院裡站好,“你們都把發辮紮穩,都打起精神。未來的日子你們將很疲憊,這不是訓練,超越一般都訓練。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我們將分成七個組,吃完早飯我們走!”
裡古斯和奧托都在周邊靜靜目睹這一切。
裡古斯和老妻都認不出女兒了,梅德韋特也頗感吃驚,妹妹打扮成戰士形象太聽英俊的,可惜她是個女人……
早餐有煮的放了蜂蜜燕麥糊糊,有煎雞蛋,有本地的卷心菜做的湯,還有一些暗紅的樹莓果乾。
早餐很豐盛,考慮到今日所有人會消耗大量體能,這點早餐算個啥。
一批乾糧一級備好,那是燕麥粉、小麥粉、蜂蜜、黃油、鮮奶混合成的粘稠糊糊,在一口澆鑄的平底鐵鍋上炕出來的油膩甜蜜美餐,其中的成本與當今的諾夫哥羅德人是極高的。
此乃貴族的吃食,和平民無關。留裡克和他的妻妾吃這些,他們甚至是有義務吃這些珍饈,以向平民彰顯高貴。
這也是給民眾樹林一個模仿的標杆,任何從貧窮突然變得富有的人都會第一時間改善自己的飲食。羅斯公國的精銳戰士們,他們的飲食已經開始變得挑剔,下一步就是諾夫哥羅德的斯拉夫人……
至於前提,自然色伊爾門湖畔的富饒地區被發展成公國的真正糧倉。
飯畢,各路人馬齊集合在門外。
諾夫哥羅德這裡有馬,可惜這些都不乘騎型,它們都是矮種馬,用來馱物很不錯。
矮馬拉著雙木輪小車,車輛很簡譜,就是韁繩居然是拴著馬的脖子就很離譜!
這是東斯拉夫人能學到的馴馬技能,把羅馬人、希臘人傳播到維斯瓦河斯拉夫人發源地的技術繼承,至於馬匹會因為過緊的韁繩勒得脖子窒息,人們就隻有遺憾,他們無力改良什麼。
至少馬匹不過是拉扯,木杆由皮帶、麻繩固定在馬匹身上。這種連青銅軸承都沒有都木車,想來載重也不大。
車輛坐上幾個孩子肯定沒問題,強行坐上十多人一定壓斷車轅。僅此一瞥,留裡克就斷定本地人有難以描述的巨大技術革新的必要。
很多木板放在車上,還有一批裝乾糧的麻布。
有大量的塗抹白堊泥泥漿的麻繩成捆盤繞,隻要書展開,它們就擁有長達一百個stka(折合982米)的長度。這就是繩尺,是新羅斯堡方麵依靠羅斯堡老家運來的指導性量具製作,麻繩長一百個stka,每十個stka塗抹一道朱砂紅紋,每一個stka,用碳粉塗抹又附著。鬆膠附著加固,讓紋路難以因摩擦消散。
這些量具其實比較原始傻瓜,留裡克完全有能力造更先進的,隻是缺乏時間罷了。
這些量具已經夠用,多達十條繩尺將精確地測量各種田畝長寬,再靠著微積分把五花八門形狀的農田麵積算出來。
計算田畝是一個係統的工作,事情也不是統計了長寬算麵積這麼簡單。留裡克要確定宏觀的諾夫哥羅德城外農田的分布狀況,對齊進行分區域編號,之後是差遣各組負責一片區域辦事。
此工作無關操作者的性彆,留裡克要求自己的妻妾必須在這件事上做莫得感情的記錄者。
農田誰家的,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有何綽號,記錄者都要記錄。然後注明其農田的麵積,作為稅基。故在統計時,農田主必須在場彙報,不願意來那就莫怪公爵不給我情麵,將視作無主荒地為公爵沒收。
留裡克要繪製一份《諾夫哥羅德魚鱗冊》,順手又是對本地人做一個普查,從而能讓統治者的自己知道公國的真實實力。
這項工程恐怕也是羅斯成為公國後的第一次社會研究工程,起到裡程碑的作用。
留裡克的一批傭兵成了護衛,他們接到了命令,必須在測繪工作進行時嚴密地保證女孩們的人身安全,更好包圍好測繪得到的數據,便是保證那些木板的安全。
另有一批本地的斯拉夫人,他們是白樹莊園的民眾,亦是斯拉夫旗隊的戰士,甚至本身也擁有土地,一批人也擔任起隨從的職責,甚至根本就是女孩的親生父親……
不過第一天不進行實質的測繪任務。
裝載木板和炭塊筆等物資的馬車要先行運到田埂出,將由本地出人出力搭建一些鄉野棚舍。
留裡克就與女孩們,在一眾衛兵的侍衛下,憑著一雙腳丈量整個白樹莊園。
這一天,他們走了很多的路,看到了光禿禿田地上一群彎腰撿拾東西的人、刨坑的人,乃至是坐在土地上閒聊的戴著擦汗頭巾的本地婦女。
一些好奇者尾隨著這支隊伍,一群孩子總在留裡克前麵跑來跑去,流露著原生態的燦爛笑容。
還有森林獵人扛著他們捕獲的鬆樹回來,見得這支仰著旗幟的隊伍,下意識地有所回避。
綁腿緩解了小腿的苦楚,使得人能夠走很遠的道路不痛苦。雖有陽光,全天的氣溫仍是低的,所有人就察覺到冬季的逼近,降雪隨時降臨!
這才是第一天,回到住處了他們有了重大的收獲,留裡克首次放眼望去看到了白樹莊園所有的農田,田地很好辨認,它們就是森林的傷疤,河畔有成片的田地,森林中的田地最為大量,隻可惜彼此不是很連貫。
有了基本的認知,後續的工作也好進行。
等到第三天,搜集到一批數據的留裡克,他親在在一塊木板上繪製出包括諾夫哥羅德城市在內的這一片地區的結構圖。
圖畫描繪的仍很草率,絕大部分的農田分布倒是頗為精準的畫在木板上。女孩們很懂得象限的知識,也懂得地圖學上北下南的繪製法,這方麵留裡克犯不著再費口舌。
他就以諾夫哥羅德城市為中心劃定四個象限,各象限再分出兩個小象限。
七個測繪小組規定完畢,留裡克自領兩個親身處理,其餘六個被姑娘們分擔。
到這裡留裡克的偉大工程才算開始,而這也是一個痛苦的開始。
兒子在田地裡奔走,兒媳也打扮得像是男孩,拉動著極長的繩尺跑動。
奧托想幫助他們,奈何自己確實上了年紀,曾經能夠徒步遠征的體力現在衰退得厲害,真就是大限將至了?不甘心呐!
奧托的耐性是有限的,當他覺得測繪工作枯燥透頂,索性就回到住處靜等遠方的親人過來團聚。
剛剛測好的數據必須立刻投入計算,一些木板成為驗算的草紙,留裡克顧不得滿手黑黢黢的碳粉,就操持著被小刀削成的炭筆,在木板上做數據驗算。
農田的主人緊張地等待公爵大人親自算出的結果,他會把頭側過去,看看大人寫的到底是什麼。這一看,根本就是在看天書,或者說無論留裡克些什麼,農夫看到的都是天書。
白樹莊園的農夫,他們活了半輩子仍是文盲。他們本不該如此,可惜沒有任何一個老師教會他們先進的知識。甚至於老師這一概念對於他們都是不可思議的。
不規則的農田留裡克就靠著定積分算麵積,斯維特蘭娜實在佩服丈夫的能力,顯然這就是神界的智慧,丈夫是觸碰神靈之聖人呐!
她自己也有不錯的能力,靠著把不規則的田地圖案拆解成一些方形、三角,計算量是繁瑣一些,她還是能完成工作。
各個測繪組都在做著同樣的工作,各組的女孩不辭辛勞地在田地跑老跑去,每天她們都要消耗驚人的體能,好在留裡克早已準備了完全過頭的後勤給養。餓了有蜂蜜奶油麥餅,渴了有菊花茶水、鬆針茶水,乃至本地特產的格瓦斯。恰是後者帶有微量酒精,就弄得忙裡忙外的她們反倒突然又有了精力。
她們都是少女,在領取任務後長達一周的連續測繪工作,大家搜集到了非常多的珍惜土地資料、居民的身份資料,可她們的身體還是受到了損害。白淨的胳膊變得粗糙,雙手和腳底板出現繭子,身上的濁泥多得驚人,頭發也變得散亂又為結晶的鹽粒凝固。
唯有泡在澡盆裡,唯有用摻了花朵精油肥皂洗淨頭發,她們才覺得疲憊的身軀終於有所放鬆。
第一周的工作完成,這一周整個諾夫哥羅德周邊田畝已經計算完畢,最後將由留裡克這個最強大腦最最後的數據歸納。
重擔壓在年輕的公爵肩頭,即便入夜了,在突擊搭建的桌案出點上幾盞油燈,留裡克仍拿著炭塊筆做著數據統計。
而斯維特蘭娜,她就陪在丈夫的身邊,雙手亦是黑黢黢的,繼續著自己的驗算工作。
兩人相視也無言,其他的女孩皆是如此。
龐雜的數據量緊靠著一小撮手下就能做好?現在能從事書吏的人少之又少,偏偏環湖的農田麵積非常大。
礙於落後的農業技術,本地農夫隻能采取廣種薄收策略,測量的田畝數據很驚人,奈何產能實在拉胯,氣候是一個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就是技術的拙劣。
留裡克以諾夫哥羅德的白樹莊園為突破口,他真切地看到了九世紀傳統歐洲農夫的農業生活。
一個農夫家庭養育三四個孩子,實際還夭折了多個。糧食的產量可以推算到每公頃可以突破三千羅馬磅(豐年),這個數字的確比北歐老家那邊高一些,偏偏這裡的人口也多呀。農夫家庭可以有一批餘糧,以至於一批農田並非種麥子,而是種卷心菜、黃根胡蘿卜,乃至種織布用的耐寒種亞麻。
難道白樹莊園的數據就完全可靠嗎?
它是可靠,隻是部分可靠。這個莊園幾年以來一直是承接羅斯農業技術轉移的第一線,民眾還沒有化作小農,他們彼此仍舊互相協作,大量農具還是輕易互相出借,以至於所有人耕地都在用羅斯產的曲轅犁,收獲麥子也都用羅斯產的鐮刀,打穀也用羅斯製造的有銅環的鏈枷。
所以彆的農莊,就算可以比白樹莊園有更多的田地,產能必然更低。
一想到這些推論,留裡克更加謹慎起來,因為他即將帶著部下前往被摧毀的鬆針莊園的田地,測量那裡的農田麵積,就數據進行計算與統計,那真是對腦袋的折磨。
而更糟心的麻煩也在眼前,現有的書寫用木板完成白樹莊園、舊鬆針莊園的田畝計算和人口信息統計就能耗儘。
難道針對彆的農莊還要這麼大費周章?累是肯定累,但書寫材料必須革新!
留裡克想到了這裡隨處可見的樺樹,油燈下他的嘴角輕輕上撇……
,後麵籠統講,直到第一場雪,是小雪。工程進行到對諾夫哥羅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