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奇妙的家宴終有結束,首領馬格努特平日裡隻能少量喝到麥酒,如今他自覺喝到了來自阿斯加德佳釀,終於罕見地喝了個酩酊大醉。
接受了大量禮物的首領一家,也毫不猶豫獻上了他們的回禮。
整個巴爾默克部族沉靜下來,唯有遠處峽灣上的一些光點。
那是夜間撈鰻魚的人們,不知從何時起,他們發覺在漁船上點燃火把,之後灑下漁網就能大量撈到海鰻。鰻魚比鯡魚更加鮮美,對於今日吃到的晚餐,留裡克對烤鰻魚讚不絕口。
首領家的長屋內,一間以木板隔開的房間裡,吃飽喝足的留裡克隻想安靜躺在鬆軟的皮革床墊上。
而諾倫,就是作為家族回饋的禮物,躺在他的身邊。
油燈跳動的火苗下,她看清了留裡克緩緩脫掉外衣的姿態。她強忍著緊張,甚至一度擔心自己今晚就成為女人。不過如若事情真的如此,自己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安排,哪怕還沒有到十二歲,她可以確定喝醉的父親蘇醒後會立刻去找祭司們溝通,接著順理成章的操辦一場婚禮。婚禮不過是一個過場,而現在,留裡克已經站在這閨房中。
“你看著我乾什麼?很緊張嗎?”說著,留裡克順手把皮衣扔到一邊。
諾倫蜷縮而坐,她依舊披散著金發,身上僅著一件素袍,雙腳也插在鬆軟溫暖的皮毯裡。
女孩喃喃“我父母已經決定了。你……就是我的男人。”
“的確。本來,這件事是你大哥最先提議的。”
女孩點點頭,弱弱問道“你……喜歡我麼?”
到底該怎麼說呢?留裡克不忙著說話,而是卸下奇怪的長褲,又露出了更加奇怪的短褲。
留裡克可不會在穿衣的問題上虧待自己,他永遠都要穿著舒服的襯衫短褲,一如一千餘年後人們的常態。也因為他的喜好,那些接受軍事化理的部族男孩和女孩,也都被命令必須是這樣的穿著。就是這番穿著,實在讓諾倫難以想象的奇怪。
留裡克一臉隨性地走上前,又隨性坐下。他凝視著諾倫的臉反問“你……喜歡我嗎?”
“我……我喜歡。你是一個奇跡的男人,你還懂得音樂。”
“不錯。我也喜歡你。我喜歡你吹笛,喜歡你歌唱。”
“太好了。”
女孩笑得像是盛開的花朵,她沒什麼心眼,留裡克支持自己吹笛子、編新曲的偉大事業,那就是世間最完美的好男人。
留裡克平靜地躺下,曾幾何時睡在地上的用皮革布設的臥鋪是最稀鬆平常的,如今,這番感受那麼新奇。
他想要休息,想要好好享受二十天航行後在平穩陸地上的第一個安穩的睡眠,可諾倫如何放過這個從大海而來的夢幻男子?
留裡克和兩個遊曆的哥哥居住了一整年,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羅斯人是怎樣的奇妙?羅斯和傳說中的阿斯加德真的有聯係麼?
諾倫仿佛根本不疲憊似的,她滔滔不絕詢問五花八門的問題。
如此多的問題纏身,厭煩中的留裡克也隻得壓著性子,聽著這姑娘的滔滔不絕。
直到諾倫問及一個極為尖銳的問題。
“你……你是偉大的人。你除了我,還有多少個女人啊。”
“很多。”留裡克平靜道。
“很多是多少呀?沒關係,祭司說天神都有很多的妻子,人間的英雄有許多妻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告訴我嘛。”諾倫挽著留裡克的胳膊不停晃蕩,聽這口氣,就仿佛這女孩根本無所謂似的。
真的無所謂?她不會吃醋嗎?
留裡克實在也顧不得那麼多,考慮到自己身為王者,倘若沒有一個王後以及一堆妃子,人們反而會質疑王者的權勢,以及質疑一個男人的力量。當今時代的北歐,這種質疑最為致命。
“至少有十個。”
“啊!這麼多!”雖然諾倫早有心理準備,聽得這個數字她乾脆坐了起來。油燈昏暗的光下,她吃驚地看著微笑的男孩,“那麼,我在你眾多的女人中,會有怎樣的地位。”
“當然的高貴的地位。我的女人都來自各個強大的部族。但是你是最獨特的,你善於吹奏笛子,懂得編練歌曲,你比一般的女人更有智慧。”
本來諾倫也不奢求這樣偉大的男人會耽於寵愛自己,留裡克這番話說得她心裡很溫暖。她緩緩躺下,繼續喃喃“也許一個女人,不該過多追求吹笛。我也該像一般的女人那樣,做好女人的工作。”
“不。正因為你善於吹笛子,我很喜歡,我會支持你。而且,我想學。”
“你想學?我教你啊。”
諾倫是真的沒什麼心眼,自己的愛好被持續肯定著,她當即爬起來,就把那鷹腿骨做的骨笛翻了出來。她直接乖巧地小鳥坐,當著留裡克的麵,吹響一區悠揚、淡雅、淨化心靈的曲子。
她的表現實在驚豔!
留裡克坐起身,隻覺得眼前坐著的分明是一位傳說中的女精靈,那優美的笛聲好似述說大海的遙遠以及冬雪的寧靜,亦如她油燈下恬靜的麵容,是那樣的讓人舒服。
一首典型的北歐式的悠揚曲調吹完。
“真是完美的曲子。也許,我們該找一個合適的場所,我願意繼續聆聽。你的父母,兩個哥哥,還有你家的奴隸都住在這偌大的長屋裡,真的不會影響他們?”
“沒關係。”諾倫優雅地搖搖頭“他們早就習慣了,尤其是我的父親,他任何時候都不覺得我的笛聲吵鬨。再說,就是他送我的笛子,鼓勵我吹奏。”
留裡克被這笛聲喚醒了精神,看來諾倫這孩子的吹奏本事是自學成才呢。
她是一位純天然的文藝少女,這些年月留裡克捫心自問,自己見慣的那些像男人一樣勇敢的女人,突然跳出來一個愛好文藝的“女精靈”,真是太奇妙了。
而且,留裡克是真的渴望學習吹笛子,渴望學會彈奏豎琴(如果能搞到。)並非留裡克這是患了文藝病,他覺得音樂是有力量的,羅斯人需要音樂讓野蠻變得高雅。不得不說,諾倫這孩子真是音律的天才,這音樂充滿了奇幻之風,空靈而悠揚,讓人的心安寧。
比起這位愛好吹笛的女孩,捫心自問,羅斯部族居然沒有這樣的人才。甚至連喜好音樂的人都沒有,有笛子的人吹得曲子也是半斤八兩。部族保存的那隻不知從哪裡搶來的豎琴,都老朽得成了燒火的柴。
西歐中世紀的音樂都是這悠揚空靈的調調,實質上,這種調調就是濃濃北歐風。究其原因,實在與維京各部族的擴張有著分不開的聯係。
反倒是最正派的羅馬正統音樂,他們是學習的古希臘音樂,而古希臘音樂又學習自腓尼基音樂。至於腓尼基人的音樂,根源是在兩河流域。以至於羅馬音樂也是一股中東風味的奇妙調調。
而古埃及音樂,由於他們使用五音調,雖然與東方相隔一萬公裡,在音樂上卻有著超時空的共鳴!法老宮廷的音樂,酷似東方那宏達高雅又舒緩的雅樂。
難道維京人的各個部族,必須要和野蠻的殺戮綁定在一起嗎?留裡克捫心自問,過去的四年時間,苟活於峽灣的羅斯人的確是在自己的鼓動下開始突然全麵發力,迅猛擴張伴隨著征服,而羅斯的征服的確伴隨著殘酷的殺戮,這一點留裡克不否認,卻也一點不覺得有錯。
就是這番殺戮是否弄得“怨氣太重”?難道羅斯人的未來,永遠要與野蠻綁定?
不!
羅斯公國如果注定要演變成龐大的羅斯國家,注定統禦北歐大部分地區和整個東歐,單純的野蠻根本做不到穩固統禦。也許當年的周公創建周禮,周禮非常注重音樂的力量,大抵就是考慮到音樂化野蠻為高雅的本事吧。
但留裡克印象裡的露西亞(統一的羅斯國家)本身擁有者極為夢幻的藝術細胞,那麼作為她的前身,現在的羅斯人居然不善於音樂!不能忍!
身邊的這位諾倫,也許這一切都是命運,這位酷愛音律的姑娘,會賜予羅斯人永遠的藝術之魂,會讓羅斯人永遠的和那些蠻族不一樣。
縱使一個部族的未來主要由所有族人意誌的合理決定,現在的留裡克更相信部族中湧現的天才,或是從其他部族引進的人才,會給予部族偉大的飛躍性發展。
留裡克想要試試這位諾倫,是否真的是一位掌控笛子的天才。
“諾倫,如果我哼唱一段曲子,你都能立刻用笛子吹奏嗎?”
“當然。”諾倫昂起身子,那自信的笑容讓留裡克無法懷疑。
“那好吧,聽聽我的吟唱。”
留裡克輕輕哼唱起來,而這首曲子正是《擲彈兵進行曲》。他有節奏地哼唱這首本身便節奏感極強的曲子,隻見眼前的諾倫,她小小的身子也隨著自己的哼唱,像是受到了音樂的魔力,自發地有節奏抖起來。
為何要哼唱這首曲子?留裡克的意圖再明顯不過,隻是諾倫有限的見識還無法窺探到,留裡克的意圖是為羅斯軍隊構建一支軍樂隊!
他早有此構想,隻是羅斯部族本地的那些所謂音樂愛好者,他們的水平實在太糟糕。
留裡克僅哼唱了兩遍,諾倫攥著笛子表示自己已經完全學會。
接著,一位天才的演奏家,開始了她完美的吹奏。
笛聲清爽富有節奏感,音樂中,留裡克眯著眼睛,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行伍整齊的步兵方陣,踏著整齊的步伐從自己麵前走過。
因為《擲彈兵進行曲》就是為整齊隊列行軍量身打造!它實質僅有兩種樂器演奏,即笛子和腰鼓。
它的核心曲調僅有四段,一支協調整個部隊行軍的隨軍樂隊,隻要無限重複這四段,每一個戰士都能順著曲調的節奏,調整好自己的步伐。而在戰場上,軍隊以方陣之姿態,被音樂輔助著保證陣型不亂,如同牆壁一樣壓向敵人,這恐怖的威壓感必在氣勢上就大大壓敵人一頭。
留裡克瞪大眼睛,不禁鼓起掌來“你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謝謝你的誇獎。你也是,你哼唱的曲子真奇妙,讓我有一種抖動身子的衝動。”
“嘿嘿,你會知道我的目的。現在把笛子借給我吧,你要教我吹奏。”
“好啊。”
她是一位有感情的、天才的音樂家,她一定會賜予羅斯人文藝。
留裡克太知道上行下效的威力,如果族人們看到公爵的一位妻子愛好音樂,他們一定會試著效仿。
對哦,要組建一支專業的宮廷樂隊,所謂宴請客人的時候,讓樂師演奏以助興。
留裡克當然不能一下子就學會如何吹笛子,縱使是天才的諾倫,她的確有很強的樂感,至於嫻熟地使用笛子,也在於她平日裡的生活是真的悠閒。
她可是首領的女兒,和那些巴爾默克大家族的年幼女孩一樣,除了學習一些簡單的“女人必會的功課”外,就是不需要學習彆的。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兒,她們往往五歲開始,就必須和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們一樣,為家庭付出勞動。
巴爾默克是個人口逼近兩萬的“巨大”部族,馬格努特有著多個兄弟以及血緣關係相對疏遠的親戚。掌控統治地位的那些人,他們擁有足夠多的財富,互相的聯姻盤根錯節,這樣大家的關係變得非常縝密,哪怕互相間存在一些矛盾,看在血緣和姻親的份兒上,大家在議事庭裡商量一番,什麼矛盾都沒有了。
龐大的部族必須有一個代表大家權利的人物,馬格努特因而被推舉成首領。首領漂亮的小女兒過著飯來張口的日子,她的日子過得像是宅女,無聊的生活中恐怕隻有學習樂器、編練曲子最能打發無聊。
而今,她迎來了那命中注定的男人,對於在碼頭上就獲悉此事的大家族們,他們已經完全釋然了。
馬格努特呼呼大睡,她的妻子英比約格很套樣丈夫的鼾聲,結果耳畔怎麼傳來了笛聲?
任何的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擁有一個好男人,透過長子比勇尼的描述,這位高貴的的留裡克小小年紀已經是真正的男人,而且身邊已經有了一批身份一樣比較高貴的女人。她一開始是緊張的,隨著比勇尼短暫又隨性地描述,所謂留裡克對其所有的女人極為友善,甚至對於那些奴隸都很友善,也偏偏是這樣友善的人,帶領羅斯軍隊打贏了很多凶險的戰鬥。
英比約格,她多希望這一宿女兒能和留裡克發生些什麼,倘若有了一個結果,那麼祭司們那邊就徹底的無話可說,如此幾天後舉辦一個儀式,女兒就是順利出嫁了。她堅信著留裡克一定會考慮到巴爾默克人強悍的實力,會讓諾倫在新的家庭裡,在羅斯公爵留裡克的眾多女人中,有著足夠高的地位。
結果這一宿後,他們兩個真的發生了些奇妙的事情。
馬格努特仍在呼呼大睡,清晨的英比約格帶著好意尋著笛聲走進女兒的閨房。隻見房間裡,女兒諾倫怎麼變成了兩個?
不!其中一個穿著奇怪衣服的(白色亞麻襯衫)是留裡克,那披散金發吹笛子的樣子,簡直和女兒一模一樣。
這位老婦人咳嗽兩聲,引得兩人注意。
“親愛的留裡克,諾倫。看來你們的關係已經非常好了。”
“是的。”留裡克點點頭“我喜歡她。還有她吹笛子的能力。”
“那真是太好了,你們遠道而來可是要好好休息幾日。留裡克,過幾天部族的長老們可是要把你請到我們的議事庭,這些都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就不多問了。穿戴好衣服,來吃些東西。”說著,一臉慈祥的英比約格輕輕繃著一張臉,對著諾倫命令道“他已經是你的男人了。諾倫,一會兒帶著你的男人在咱們的家園轉一轉,看看我們的峽灣,還有偉大的雪山。”
諾倫調皮地吐吐舌,又轉過頭,對著留裡克嘿嘿一笑……
英比約格稍稍歎口氣,她轉過身離開了女孩的閨房。自己兩個兒子,尤其是弗洛基聽了他大哥的鬼話,非要把腦袋的金發踢得乾乾淨淨,罷了還要紋上花紋,難道真的勇士必須要這樣做?反觀留裡克,在英比約格眼裡,這位來自羅斯人的少年英雄,真是越看越順眼呐。她巴不得把這個男孩留在身邊,可惜這僅僅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清晨一瞥,她見到留裡克居然忙著學習吹笛子,女兒有了一個知己真是好事,但作為首領家族的一員,英比約格太清楚政治聯誼的意義與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