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的好日子溫暖人心,整個羅斯堡更顯草長鶯飛,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一度被冰雪覆蓋的世界鬱鬱蔥蔥。
維度極高的羅斯堡,近段時間日均最高氣溫皆突破二十度,甚至許多人感受到了一絲燥熱。
那是大量不怎麼講究的壯漢,他們袒露著滿是金色胸毛的上身,伸著毛茸茸的雙臂,積極地站在自家的漁船上,將脫網奮力向船上拉拽。
羅斯堡進入到全年最溫暖的時機,今年的情況比以往確有明顯不同,它強烈的溫暖為大家感覺到,且墓碑島的大量物資需求,也誘惑著漁民將魚獲大量運過去。
故而當阿芙洛拉號組成的小船隊返航之際,船隊直接與留裡克自己的漁船相遇。
那是被掛上舷號的漁船,漁民皆與留裡克簽署過契約。
兩支船隊暫且在海上碰頭,甲板上的留裡克居高臨下一番詢問,他對未來的征戰心裡也更有底氣。
至少自家的漁船和簽約的漁民,他們為了利益會非常積極的捕魚、運貨。
其他的族人呢?不敢說為了征服哥特蘭人的偉大戰爭而做出重大犧牲,留裡克相信他們至少看在利益的份兒上立刻貢獻力量。
前方,大量的脫網船在遊弋,亦有一批懸在海麵的船隻,漁民操持著麻繩正在釣鱈魚。
整個波的尼亞灣儘在羅斯人的掌控,這片縱深達到六百公裡的龐大海灣的絕大部分魚獲資源,實則成了羅斯公國之獨享。隻是礙於捕撈技術的局限性,羅斯人當下依然是“能力非常有限的索取者”,對這片海灣生態資源的影響力很有限。
就在幾天前留裡克還擔心發動一場大戰,羅斯軍隊的後勤壓力會是難以緩解的大問題。
此刻天氣晴朗,他站在高於水線四米的船艏甲板,可以遠眺大量的船隻,乃至遙遠的地平線。
“居然這麼多船?難不倒整個羅斯人的家夥們都出來乾活兒?我這要是回去了,還有多少人長期留守呢?他們若是冬至日還不回來,我的命令”
留裡克意外的多了一點壓力,不過現在自己需要早點回去。
六月二十五日夜,西南方已經變得非常微弱,依舊揚著風帆的阿芙洛拉號堅持航行。
隻不過因為七十二小時內,羅斯堡所在的緯度就達到了天文夏至日的那個點,故而今日純粹的黑夜時間,已經被壓縮得僅剩下一個小時。
阿芙洛拉號幾乎在極晝中航行,就是被溫暖的海風吹拂,讓留裡克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有些怪異。
最後的航行波瀾不驚,就如留裡克預料的那樣,經曆個這個短暫的夜裡後,又過了不知多少個小時,總之太陽還浮在西方的天際上,阿芙洛拉船隊調轉船頭,全部進入到羅斯堡峽灣。
有四艘揚著獨特三角帆的大船入港了,那風帆上還縫製著明顯的巨大交叉藍色條紋。
是首領的船!首領船隊凱旋了!
大量的漁船已經離港捕魚作業,收留羅斯堡的人們實則不多,大部分還是待在家中。尤其是婦女們,她們做著裁縫的工作,也負責劈柴,以熬煮醃漬魚肉的鹽。
終於回家了,奧托登上船艏,望著家的方向遠眺。
“嘿嘿,那是我們的房子。”
“我看到了,海岸的船隻不多,想必船主都去撈魚了。”留裡克隨口說道。
突然,羅斯堡一處區域密集的黑煙引起了父子二人的注意,兩人本下意識的以為失火,定睛一看,那冒煙的區域不正是鐵匠們的宅邸嗎?包括冶煉生鐵水的高爐,也在那片區域。
留裡克拍拍自己被溫暖海風吹得麻酥的臉,自歎:“煙囪與黑煙代表了我們的力量,現在我們需要鐵匠拚命製造。”
給予羅斯人備戰的時間還有一個月,除非留裡克親自下令今年不對哥特蘭人手動。
確實,留裡克捫心自問,他可以說現在發動戰略決戰,在武備方麵確實操之過急。倘若再在今年的冬季積蓄力量,那麼明年的羅斯大軍也就不隻是阿芙洛拉號一艘大船,因為現在還有兩艘同級大船正在建造呢。明年羅斯人至少有三艘大船,羅斯的軍隊也必將裝備更多的武器,以及更多的披甲戰士。
瞧瞧那滾滾濃煙的“工業區”吧!以前留裡克隻能做夢,現在他覺得羅斯人已經具備較高效率生產板甲的本事了。
清澈的空氣讓岸上的人能輕易的看到小小峽灣海麵上的幾乎一切細節,羅斯堡內的一些人有著天生遠視眼,他們不但看清了阿芙洛拉號,更是看到了船艏站著的人們。
有著金色馬尾的男孩,以及一位胡子飄逸的老家夥。
狂喜的人們在錯綜複雜的道路間狂奔,並大吼大叫道:“首領回來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祭司長屋,正照顧大祭司維利亞喝湯藥的露米婭,她端木勺的手都在顫抖。
如同龜裂的大地,維利亞半睜著眼睛,緩緩嘟囔:“看來你的那人真的回來了。你去把他帶到我麵前。”
“是!我這就去。”
激動之中的露米婭不禁流下兩行熱淚,她生怕遠征的留裡克遇到什麼危機,現在他們平安歸來。
當然更令她感動的,還在於現在所發生的事,竟皆在大祭司的預料內。
仿佛躺在皮革中的老太太就是一位女武神,她終將在某日靈魂歸於瓦爾哈拉,她依然頑強的堅持到現在,必是還有這在人間世界所要完成的使命。
曾經,夏季的古爾德家族的船隻幾乎都停留在梅拉倫湖,時代已經變了,現在古爾德本人已經提前回到了羅斯堡。曾經一年一度的跑貨貿易,隨著羅斯人已經實質上的控製了整個波的尼亞灣,曾被擔心的遭到海盜襲擊的船隻,現在也敢於獨自航行。
商路不但通常,貿易也開始變得頻繁。古爾德將一般性的貿易業務甩給了自己的兒子們,尤其是長子斯諾列瓦,他本人僅需處理一些重大事宜,那麼就更需要長時間待在羅斯堡。
露米婭穿著灰白色罩袍,在其身後又是四名同著罩袍的下級女祭司。她們一行匆匆趕往古爾德家的碼頭,不久便看到穩穩停靠的阿芙洛拉號,以及正和大商人談笑風生的留裡克,以及依舊讓她生畏的首領奧托。
露米婭輕輕放下罩帽,露出她獨特的黑色頭發與盤在腦後由一支銀釵子固定的發辮。
她急匆匆走近自己的男人,亟不可待的插話道:“留裡克,大祭司她。她找你。”
“是維利亞!她還好吧?”一瞬間留裡克驚得渾身發麻,他猛然想到大祭司在啟航大祭司那一副即將壽終正寢的慘淡模樣,看看露米婭現在的情緒,顯然大祭司的狀況還不錯。
露米婭點點頭:“大祭司她還能說話,還能吃飯,大神沒有將她帶走。”
留裡克已經和古爾德聊起有關戰爭的事,事態之重大也是驚得滿麵紅光的古爾德,愣是嚴肅著鐵青的臉,肥碩的身子不由顫抖。
“就按照我的決議做,這是公爵交給我的權力,你再去執行我的命令做就好。你記住了嗎?”
古爾德使勁點點頭:“去梅拉倫招募一點不怕死的傭兵。再去購買一批鹹魚肉乾或是彆的吃的。我今天就組織船隊去。”
留裡克點點頭,這便二話不說跟著露米婭走,至其他人於不管不顧。
奧托聳聳肩,他的大手還捏著卡洛塔的脖頸:“現在我們回去。”
“可是,公爵,我們”
“傻孩子,這裡是羅斯堡,在這裡你要稱呼我父親。”
“是!爸爸”一瞬間又改口,卡洛塔竟感覺一絲不自在,雖說戰爭仍要持續,她隻想回到家中,見到親妹妹,見到養母,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露米婭牽著留裡克的手腕,兩人一路小跑,迫使隨從的女祭司也不得不挽著長衫跟著跑。
露米婭依舊是一位善於奔跑的養鹿人,即便她已經實質上做了羅斯大祭司的職務。
她被奧丁饒恕了生命,有了這份恩惠,使得部族裡再對黑頭發的養鹿人有成見與質疑,對於她本人,這份質疑簡直是對神的大逆。
現在,露米婭可沒有被自己所擁有的權勢衝昏頭腦,今日一切安定生活可不就全來自於留裡克。
大祭司預演整個聯盟發動的戰爭,必將在非常大的尺度上落下帷幕,而羅斯人也將因為這場戰爭獲得巨大的收獲。
所謂巨大收獲到底是什麼?是指的前段時間運回來的那些可憐的俘虜嗎?
露米婭想知道維利亞所知的“天機”,可她不敢詳細去問。
不久留裡克回到祭司長屋,坐在了維利亞奶奶的身邊。
一隻形同枯骨的手身起來,留裡克毫不猶豫的將之抓住,然後貼著自己的臉。
維利亞乾癟了的臉露出淡淡的笑容,“神說了,在重要的事做完前,我還不能離開。”
“奶奶,你”
“那是一個預演,預演已經變成事實。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我要參與今年的夏至祭祀,這是我的必須做的事。”
維利亞竟下意識笑出來,又緩緩說:“你絕不是因為這件事。你想策劃一件大事,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是神諭告訴我,你策劃的事對羅斯”
“怎麼樣?”
“是好事。”
這一刻留裡克寧願非常迷信,這就叫做大戰之前吉兆頻發,對將要出征的戰士們以及整個羅斯部族,都是大好事啊!
留裡克繼續攥著維利亞的手,嚴肅且認真的凝視她的眼睛:“是的,看來奧丁已經遇見了這場戰爭的結果。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傾儘整個部族的力量,去徹底打敗哥特蘭人,完成曆代首領想做但無法做成的事!”
聽到這樣的計劃,維利亞猛然長出一口氣。
“奶奶,你驚訝嗎?”
“我?嘿嘿我終於明白那神諭是什麼了。就是你你去做吧,做你想做的事。”
接著,她令露米婭伸過頭來:“聽著,孩子,聽從你男人的全部命令。今年的夏季祭祀,你要當眾宣布留裡克的決議。”
露米婭使勁點點頭,不過她的內心又對未來擔憂起來。
難道,要對一個強大的敵對勢力發動決定性的戰爭?
此刻留裡克攥著維利亞的手,他覺得這個老太太已經洞察了一切,即便她不是未卜先知,那也有現世諸葛的本事,倘若她是男人,恐怕羅斯部族首領的寶座就是被她所把持。
其實結果也差不多嘛,這位老太太近十多年來,可不就是羅斯部族的幕後首領嘛。
留裡克鄭重其事道:“奶奶,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已經擬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我會做出非常充足準備,還會從仆從我們的那些部落裡挑選戰士。這場戰爭關係到我們羅斯人的未來,我將拚上整個部族的力量打贏。請你,一定留在這裡守護我,我會勝利凱旋。”
“那就要看神的旨意。”維利亞擠出一絲笑容,“現在我還活著,都在於神的恩惠。啊,未來全靠你了,留裡克。”
溫馨的一幕正好被趕來的奧托所看到,他沒有說話,僅僅的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無疑他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不由得渾身顫抖。
奧托這是因內心的狂喜而顫抖,不僅僅因為大祭司看起來僅僅是虛弱距離離去還有一些歲月,主要在於大祭司獲悉的隱晦神諭——勝利在於羅斯。
勝利屬於羅斯,然不是坐著靜候勝利從天而降。
今年的夏至日祭祀必將非常隆重,留裡克有意當眾發布戰爭動員,然部族裡的一些人一定早就嗅到了更大規模戰爭的苗頭,他們必須提前獲悉,哪怕早一天知道也能早一天準備。
鐵匠克拉瓦森以及那些學徒們,在過去的日子裡一直在加緊工作。
高爐從沒有停歇,鐵水定期流出,而礦石和炭塊也徹夜向裡傾倒。
為了伺候這座的爐子,留裡克早在離開羅斯堡之際,就給鐵匠學徒和自己的那一大群小部下交代了任務。
即便是孩子,他們拎著鐵鏟、鑿子,操持手推車在附近的山區挖掘,他們人多勢眾,挖礦的效率足矣穩定的為高爐供礦。
一個碳陶鐵生產的聯合體已經在羅斯堡形成,燒炭翁供應原料,陶匠供應模具,鐵匠同盟挖礦並完成冶煉,最終產生的鐵器惠及整個流程的參與者的同時,也是為他們的首領積攢財富。
畢竟生鐵冶煉製品的生產效率,幾乎就取決於原料和燃料的供應速度。
對外銷售生鐵製品,尤其是的農具,以換取彆的東西,例如寶貴的糧食,此事留裡克早已與鐵匠們有約。
唯一的高爐持續冶煉、澆鑄生活用品,然拿著訂單打造鋼劍的工作,克拉瓦森也沒有放下。鐵匠們就是整個部族最忙碌的人群,他們比漁夫更加勤勞,尤其是當下全天絕大部分時間處於白晝,他們進入到全年中最為賣力工作之時期。
他們的奮鬥也在以極為驚人的速度積累財富,亦是積累自己在羅斯公國(提前返航的那些人說明了部族升級為公國的大好事)中的政治資本,克拉瓦森年紀大了,在這件事上腦子可是極為清醒。
歸來的留裡克念念不忘兩天後的祭祀,他不需要任何的草稿,就能在祭祀之際發表一番演講。他拖著舟車勞頓的身子回到家中,在被母親使勁摟抱一番後,就迫不及待躺床呼呼大睡。
在此之前,那份“公爵敕令”的木板已經放在了部族的海灘,在奧托的授意下,有戰士到處狂奔,宣布羅斯將要對哥特蘭島宣戰的大事。
短暫的夜幕下羅斯人人心沸騰,戰爭往往意味著撈到巨量戰利品,但是
難道部族真的要對整個哥特蘭島宣戰,發動傾儘全力的進攻?
人們在感慨首領的魄力之際,也有人懷疑首領操之過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部族的實力每個月都在增長,既然真的扼要戰鬥,何必現在就發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