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岩漿狀態的礦渣肆無忌憚的從出渣口湧出來,它們實則是一種熔融的火山玻璃,在接觸到涼颼颼的地麵迅速開始凝結。
後續的礦渣持續湧出,堆疊在前方開始凝固的礦渣之上,以至於形成層層疊疊波浪狀的形態。
廣大的羅斯人,他們絕大多數未能關注過鐵匠冶煉,何談了解礦渣?
他們有限的認知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該如何解釋它?恐怕鐵匠透過留裡克,獲悉了一些阿斯加德的技術?
人們的心裡卻是把阿斯加德認定天上的聖地,那是眾神的家園,亦是掌控著無與倫比的技術。
說來有些奇妙,完全是因為留裡克宣傳一種概念,所謂“可以在人間複刻阿斯加德的技術”。他從一開始就是在說明,自己弄出來的前所未有的東西,並非是神力,它的背後就是知識與技術,隻要獲得它們,凡人也能變得偉大。
圍觀者驚歎於克拉瓦森家獲得了眾神才有的知識,大家交頭接耳,都在揣測溢出的那些炙熱粘稠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留裡克抱著雙手,興致勃勃注意到克拉瓦森愁雲密布的臉。
他直接大聲吼道:“克拉瓦森,你在害怕什麼?!”
“大人!”克拉瓦森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他聳著肩膀張開雙手,又很快抱住自己滿是褶皺與胡須的老臉。
“你要說什麼話嗎?”
“我我從未見過如此滔滔不絕的礦渣!”
“哦,那你一定沒有見過火山和熔岩。克拉瓦森,不要管這些礦渣,用水降溫,把凝固的礦渣鏟走。”留裡克命令道。
克拉瓦森和站在高處的卡威都覺得有些不妥,畢竟他們身為鐵匠,都沒有見識到有如此流淌麵積的礦渣廢物。
“照他說的做,爸爸!”卡威大聲吼道。
抬頭看看兒子,克拉瓦森定了定神,接著急忙跑回宅子,拎著滿是溪水的水桶,直接澆到炙熱礦渣上。
僅僅是一瞬間,水瞬間化作整齊,騰起劇烈的白煙!
誰又層見過這般駭人的巨量濕熱水霧?
人們開始自發的尖叫,甚至有爬在房頂的人過於興奮,直接沒有做好連滾帶爬跌下了地而嗷嗷大叫。
水汽竟形成了一團壯觀的蘑菇雲,它的出現算是第三次震撼了缺乏見識的族人們。
當水汽散去,大量礦渣已經變成了黑色,表麵也發生了嚴重皴裂。
卡威索性從台階上跳下,他與父親一道,都拎起長柄的鏟子,稍稍清理這些大部分化作固態的礦渣。
礦渣整體仍是粘稠,它實際成了一種玻璃,卡威早已知道了這一點,故而清理它們自己和父親都有著經驗。然而要清理如此多的礦渣,實在是一場挑戰。
爐膛的火焰依舊燃燒,由於沒有再拚命鼓風,其內部的溫度有所下降。
鐵匠需要的是海綿鐵,由於淹沒它們的熔融爐渣基本溢出殆儘,剩下的海綿鐵互相堆疊著,堆在爐底部。
當依舊在冒煙的發黑礦渣被堆成一個小丘,圍觀的人們才意識到,冷卻下來的這些奇怪東西,怎麼很像是岩石?不,它們就是岩石!
圍觀冶鐵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卡威感覺站在高台的自己,就是備受崇敬的王者。
事實上鐵匠確實備受大家的推崇,因為人們的時候實在太需要各種金屬器具了,為了得到它,人們寧願支出大把財富來購買。
高大的爐子散發著駭人的高溫,尤其是爐口的溫度,剛剛站在台階上,卡威都覺得鐵簽穿上一隻剝皮的肥羊放在爐口,很短的時間就能烤熟。
為了避免自己變成烤羊,卡威沒有辦法,他拚命的往身上澆水,之後操持巨大的火鉗站在高台,勇敢的將火鉗探進爐子,刺探海綿鐵的所在。
他發現了一塊障礙物,確定此乃目標,就以火鉗夾住它,並奮力把火鉗向上拽。
“真是有些愚蠢,你就打算這樣把鐵塊拉上來?如若你不是戴著厚實的皮手套,你的雙臂就燒焦了。”留裡克撇著嘴,表情充斥著無奈與遺憾。
其他的圍觀者,大家張大嘴巴瞪大雙眼,眼巴巴的看著勇敢的年輕鐵匠,愣是將一坨放著黃白光的炙熱物質從爐中拔出。
留裡克看到了,由於卡威需要出擊火鉗的一些被烤的非常炙熱部位,手套已經在劇烈冒煙。
“真是一個瘋子!等你解決完這件事,我可要幫你把這個可怕爐子改造一下,讓它變得溫順。”
卡威簡直在火焰中戰鬥,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決意頗為愚蠢,奈何自己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麼說,卡威就不能先把爐子冷卻,再輕鬆的取出海綿鐵?
他可不能這麼做。
倘若大量的向爐子裡倒水,天知道產生的巨量蒸汽會帶來什麼。
其實在長期的冶煉工作中,年輕時期的克拉瓦森試圖暴力熄滅自己曾經的爐子,最後鬨得搭建好的固定粘土爐,被蒸汽衝得到處的裂紋,並在接下來的冶煉中直接碎裂。
有了父親的教訓,麵對如此大的爐子,卡威實在擔心向裡麵倒水就引得爐子整體崩裂坍塌,那就完蛋了。
他當然也能等待爐膛的自然冷卻,隻是既然高大的爐子一開始設計的時候,就是要求想方設法的用現有材料堆砌一個鎖溫能力極好的爐子,那麼它的自然冷卻必然也是漫長的過程。
克拉瓦森父子可無這般閒心,不得已的卡威隻能在族人的震撼、揪心乃至企盼的眼神中,冒著被燙傷的巨大風險,一塊又一塊的將探到的炙熱海綿鐵扯出來,直接鬆開火鉗,任由其隨意掉在地上。
一塊海綿鐵已經跌在地上,另一塊從高處墜落,強烈的碰撞產生非常漂亮的火花。
等候的克拉瓦森麻利的拎著火鉗,將兒子扔下來的海綿鐵不斷扒拉著帶離爐子,最後一桶水將其暴力降溫。
之前的事,留裡克認為卡威是在拚命,唯獨克拉瓦森現在做的事讓他這個明白人也費解了。
不過留裡克很快就弄清楚了緣由。
卡威充分體現了一位煉鋼工人的堅強與健壯,還有超乎常人的對熱量的忍耐。
雖是帶著皮質麵具,身上也穿著厚實的皮衣,乃至濕潤腦袋的濕頭巾。這些措施並不能很好的格擋熱量,卡威筋疲力儘爬下階梯,他卸下所有的皮衣,和被徹底烘乾的頭巾,露出自己熱的發紅的臉。他又無所顧忌的將襯裡的麻布衣服扔掉,隻見他濃密胸毛之下,也是如同煮熟龍蝦般的皮膚。
卡威實際已經被熱力燙傷,僅僅這些燙傷非常輕微罷了。
工作到此結束,留裡克匆匆跑過去,他駐足在克拉瓦森身邊,目睹著堆砌的大量發黑的通體密密麻麻孔洞海綿鐵狀態的鉻鐵合金。
“真是想不到,你們終於成功了。”
“是啊。我簡直要被燒死了!在北方,我們的那個大爐子都沒有這個危險,留裡克,也許製造更大的爐子並不是好主意。”卡威在說泄氣話,留裡克一點都不生氣。
留裡克扭頭看著克拉瓦森:“我看到你用水冷卻它們。你應該趁熱打鐵。”
“打鐵?算了吧。”克拉瓦森指了指腳邊的海綿鐵,又指著依舊熱力十足的爐子:“雖然有些冒險,這個爐子是我們冶煉海綿鐵的聖地。身為鐵匠,卡威有義務去冒險。你知道的,冶煉海綿鐵是所有鍛造的開始,我需要大量的海綿鐵儲備,這樣就隻需要小火爐再度加熱它,就能自由鍛造了。”
“這倒也是。”留裡克點點頭,他實在知道海綿鐵這種初級冶煉物的價值。他抬起小腦袋看著一身發紅的卡威:“你在拚命!哦,也許你並不覺得。”
“我!我很驕傲。”卡威露出了大男孩的陽光燦爛的笑容,就是與他這一身烤熟的龍蝦色澤有些不相符。
“你很自豪?你還是在拚命。不過你們確實有了很大的成績,居然僅用一個爐子,僅用一次冶煉,就把我們帶回來的北方礦石全部燒了一遍!哦,雖然這些礦石並沒有很多。”
“這就是巨大爐子的優勢啊!”隨性盤腿而坐的克拉瓦森,雙手抱住一個仍然有些燙手的海綿鐵,操持自己的低碳鋼錘一番迅猛敲打,就在敲擊麵展露了大量金屬紋路,而那堅硬的質地實在令克拉瓦森震驚。“哎呦,僅僅是海綿鐵居然這麼硬!”
“它就是非常堅硬!”留裡克自豪的揚言,“無論用我們本地的礦石冶煉怎樣的鋼,都不能和北方定居點產出的礦石媲美。”
至此克拉瓦森完全信任留裡克的說辭,所謂眼見為實,他今天是真的見識到了所謂鉻鐵的威力。
那些授命定居在北方的艾隆堡的科文人,兩個月時間已經蹦出來一批新訓練的鐵匠。雖然那些家夥儘為留裡克的奴仆,留裡克實實在在的在利用那些奴仆的勞動力,給羅斯人銷售一種強悍的鉻鐵斧子,這令克拉瓦森嫉妒又萌生危急。
畢竟自己家族乃至部族裡所有的鐵匠,與留裡克都是一種商業同盟的狀態,這是由書麵文書、由祭司當麵見證的契約。
但契約從未限製留裡克對奴仆的技術傳遞。
克拉瓦森的腦袋又不是榆木疙瘩,他當然懂得榨取奴仆勞動力,以使得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舉措,譬如他自己都在利用卡姆涅和另外十個科文男孩的勞動力,以至於自己在山區圈定一個挖礦點,剩下的事就能交給麾下的“小礦工”。現在的克拉瓦森確實犯不著親自跑到山區親自開采,得益於那些小孩,克拉瓦森家的鐵器產量才能碾壓部族內的同行。
於是乎,大量的海綿鐵狀態的鉻鐵被收集起來,堆砌到克拉瓦森家的礦石倉庫。畢竟自家的所有的爐子已經進行了工藝分工,比如一個爐子專職冶煉海綿鐵並兼任二度加熱半成品胚料,一個負責對劍斧頭的滲碳悶燒。而今,因為巨大火爐的出現,克拉瓦森很快重新規劃了各個爐子的用途。
關於巨大冶煉爐發生的事情,自然成了族人們重要的談資。
普通族人把此事當做一樁趣聞看待,並感慨一個羅斯鐵匠的能力。
但在那十名納爾維克港訪客開來,此事就變了一番味道。
鐵匠鋪裡持續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哪怕到了夜裡,本該隻能聽到海波的夜,就有鐵匠的敲打聲加重夜的寧靜。
十名巴爾默克部族的旅人被當做客人住在舒適的木屋,留裡克要求他們長久的住下,直到大首領歸來。至於歸來的日子恐怕會是十月初,即便如此,旅人為了和羅斯大首領見上一麵,他們寧可在冰雪中踏過慢慢長路,也要繼續等待。
巨大爐子冶鐵的事過去了兩天,旅人之首莫德根,這個家夥時常的輾轉反側。他更是不自覺的跑到克拉瓦森家附近,遠遠看著那個開始第二次運作的爐膛。
聯想到一個強壯的鐵匠一次性的從爐子裡拿出多達近三十塊炙熱的海綿鐵,莫德根就擔驚受怕。
莫德根當然沒有注意到,為了讓爐子運行,克拉瓦森一家已經為此折騰了大半天。而之前的硬化爐膛作業,不但費時費力,還耗費了巨量的木炭來燒製這個“巨型陶器”。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大爐子的運作的背後是鐵匠家付出的大量心血,他隻看到了鐵匠曆儘艱辛成功的一麵,忽略到了付出。
其實早在艾隆堡,莫德根就敬畏羅斯人的冶鐵能力,未曾想在羅斯堡,他見到了登峰造極的冶煉效率。
莫德根不得不多想一點,為何留裡克那個男孩有意邀請兄弟們看這一出好戲?
羅斯人肯定是有意在秀肌肉!他們是在向巴爾默克人宣誓自己的勢力強悍!
本是探訪科文人並於之做生意,而今獲悉科文人儘數成了羅斯人的奴仆,進入到傳說中的羅斯人領地,大家不斷見識到匪夷所思之事,莫德根如何不多想呢?
莫德根成了一名觀察者,他不求自己能弄明白如何用巨型爐子冶煉,隻求看清一些細節,對羅斯人冶煉效率做一個評估,這樣自己回到故鄉就能向首領彙報自己的奇遇,並在“羅斯人冶鐵有奇招”方麵,做出濃墨重彩的講解。他比較希望自己的遊記故事可以打動巴爾默克首領,從而得到一筆獎賞。
莫德根開始關注鐵匠的第二次冶煉,此事留裡克當然也知道。
克拉瓦森一家愣是用了三天時間,才最終將全部的鉻鐵海綿鐵鍛打成了基本是同一個尺寸的鉻鐵合金條。這些鐵條都隻有男人的一個平直的巴掌那麼大,它相當於隻有20㎝的程度。如此短的長度克拉瓦森和卡威在密謀什麼?其實兩人隻想做一些優秀的切肉小刀,一個獵人總需要一把合適的小刀。鉻鋼嫉妒缺乏韌性,鍛造出一支短劍恐怕都是糟糕的,那就製作小號的匕首與刀子,兩人相信它可以勝任。
鉻鐵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鍛打,克拉瓦森一家已經做出了多達五十個胚料,關於悶燒滲碳的漫長工作,自然交給卡姆涅等學徒工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