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一男人,他並是那種膘肥體壯的存在,而是有一種精瘦又靈巧的感覺。還有此人的長相與羅斯人或是彆的部族差彆很大,此人皮膚確實挺白的,偏偏有一種比較扁平的臉,頭發也更偏棕色。
    以上種種充分證明了一件事,他絕不是日耳曼人,連斯拉夫人都不是。
    留裡克唯一能揣測的,就是此人是芬蘭人。因為隻有這一種可能性。
    “你!就是你!”留裡克伸手就指:“你一定是耶夫洛。”
    “啊,你知道我的名字?!”耶夫洛有些吃驚。
    “我當然知道,古爾德給了你高度評價。現在你應該知道了,我是留裡克,我就是你未來的金主。你需要向我許諾,以後為我效力。”
    “那是當然的。”話音剛落,耶夫洛乾脆利落的單膝跪地,右手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
    還有其人身後的那些武士著裝的人們,他們見得領頭人的動作,也都單膝跪地。
    突如其來的情況,可是嚇了留裡克一跳。
    這個單膝跪地的武者,一根麻繩箍住了他的額頭,也約束了一番散亂的頭發。此人的胡須也明顯是精心修理的,雖有絡腮質感,可見必有尖刀貼著皮肉刮胡子,方有現在的棕黃色的發根。
    這個耶洛夫給了留裡克非常乾練的感覺。想想也是,此人本是古爾德的傭兵隊長,更是被古爾德親自從小培養的人才。
    恐怕因為要時常訓練與打鬥,此人可沒有像是其原來的主人那樣,成了一頭肥碩的象海豹。
    留裡克捏著自己光滑的下巴,這一刻,他也有了一種續上有趣胡子的衝動。
    畢竟是爺們兒嘛!
    這個時代,男人的胡須,往往與男人的力量掛鉤,同時也和那方麵的力量掛鉤。
    因為成年男子光禿禿的下巴,傳說隻有法蘭克宮廷和東羅馬宮廷的閹人,以及唱詩班的閹伶,才有這樣的儀態。
    刮掉一人的胡須,可謂一種強烈的侮辱。
    留裡克能深深感受到此人的魅力,再看到其胳膊上的肌肉紋理,很令他滿意。
    “這就是要贈與我的傭兵們?”留裡克故意問。
    “正是。我的首領,你將擁有他們。”
    留裡克點點頭,他雙手依舊扶著劍,以童稚是聲音命令:“你們都起來吧!”
    耶夫洛得令起身,此刻他絲毫不絕得給一個小孩下跪有什麼問題。畢竟他早已了解了自己的命運,僅僅短暫的接觸,他對留裡克的第一映像真是好極了。
    這孩子果真有一種王者氣場。
    得益於在古爾德島的訓練,耶夫洛身後的那些傭兵,他們基本是也成了不錯的戰鬥力量。就是這群人幾乎都是來自梅拉倫部族的、出來闖蕩江湖的年輕人,大家初登傳說中極北的羅斯人的領地,各個顯得謹慎,不過他們的內心,都有一種落腳定居的訴求。比如說,成為羅斯人,並不會令他們這些祖籍梅拉倫的人們感覺不適。
    耶夫洛也表現的很謹慎,或者說,他已經學會了要臣服於強者。
    “耶夫洛。”留裡克突然問。
    “是!”
    “我聽說,你是芬蘭人?這是真的?”
    “正是。”
    “好啊。”說罷,留裡克說了一句來自芬蘭語的問候。
    這一問候,著實弄得耶夫洛又驚又喜。
    “主人,你……你會我們的語言?”耶夫洛的這話也是用芬蘭語說的,留裡克聽不太懂。
    但是,留裡克的眼角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女仆長露米婭的神態正變得有些複雜,她……
    “露米婭!”
    “是……是!”
    “用你的語言,和他說幾句。”
    露米婭得令,先是握緊雙手靦腆的走上前,開口就操持起自己的薩米語,而她所說的所有話語,耶夫洛瞪大雙眼,皆是聽得真真切切。
    留裡克畢竟隻從露米婭這裡學到了一些薩米語的詞彙,它們的數量不多,不過倘若不能經常使用,也非常容易忘卻。
    留裡克忙於很多的事物,平日裡皆以諾斯語說話,不僅是和古代芬蘭語極度相似的薩米語詞彙忘卻很多,連古斯拉夫語詞彙,亦是忘掉不少。
    至少留裡克有學習過,他意識到露米婭和這位耶夫洛,兩人正興奮異常的互報自己的身份。
    雖有不舍,留裡克拍手打斷了兩人的交流。
    “到此為止吧,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閒聊。耶夫洛,看來你懂得養鹿人的語言,也沒有忘卻自己的芬人語言。”
    “是的!主人。”耶夫洛態度堅定,就是顫動的眼神明明是告知留裡克,他都要哭出來了。
    是什麼讓耶夫洛這樣激動?!
    完全是因為,他根本想不到,居然可以在偏遠的羅斯部族這裡聽到家鄉話,還有自己這十多年來,首次有機會對另一個“同鄉”以鄉音暢談。
    畢竟薩米語是從古代芬蘭語言分離出去的,分離發生年限不過在公元一千年左右。可以說,養鹿的薩米人本身就是芬蘭人。
    留裡克拍著小手隨口說:“好極了!耶夫洛,你是一個芬族人。當我們羅斯人征服東方的時候,你將有巨大的作用。”
    耶夫洛為之一怔:“主人,難道你對東方很有興趣?”
    “東方?”留裡克嘿嘿一笑,挺起胸膛倡言:“東方是美妙的地方,那裡充滿了未知的財富,那裡不也是你的故鄉嗎?聽著,我對你們芬人很感興趣。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所有芬人、養鹿人的首領,但不用擔心,我將是仁慈的首領。到了那個時候,我需要你的力量。”
    耶夫洛又不是傻瓜,他略略感覺到新主人的抱負,還有自己神奇未來的可能性。
    耶夫洛沒有多言,而是勾著頭禮節性的祝福:“如果我能協助你征服東方,那是我的榮幸。如果我有生之年再去故鄉看看,甚至找到我的族人,我也會很高興。”
    “哦?”留裡克眯起眼睛,“你難道還記得自己的族人。我聽聞一些有關於你的故事,據說你本是戰爭中抓獲的俘虜。”
    留裡克的話說得很直接,耶夫洛並不生氣:“正是。所有人都說,羅斯的留裡克是被祝福的人,也是一位仁慈的人。如果我有幸得到你的器重,但願我在東方的族人,也能得到你的器重。”
    嗯?這個耶夫洛也是上道兒之人?
    留裡克有些暗爽,轉念一想,恐怕古爾德早就對此人做出了一番思想工作了,所以耶夫洛才能迅速適應新的身份?
    另一方麵,留裡克的內心裡,本來就把征服芬蘭地區作為未來發展戰略之一。原因並非是他非要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在地緣政治上,對著新羅斯堡的建設與發展,甚至還有奧蘭群島興建的墓碑島據點。等於說整片芬蘭半島就處於羅斯人三大據點的包圍中,如此態勢,征服芬蘭不很正常嗎?
    再說了,芬蘭要麼被羅斯人後裔控製,要麼被瑞典人控製。
    歸根到底,能控製芬蘭的兩夥人,都和斯韋阿蘭定居的維京人有血緣上的關係。
    留裡克見過了耶夫洛,更檢閱了其人身後的那些傭兵。一番對話後,他對耶夫洛充滿了興趣,似乎此人天生就是忠誠的傭兵。
    等等,傭兵的忠誠?!
    這些家夥歸根到底恐怕還是對錢更忠誠一些。耶夫洛倒是有童年的那些過往,恐怕他在忠誠於錢的方麵意外,也是忠誠於恩人。
    留裡克再度扶住劍,當眾大聲吼道:“所有的傭兵兄弟們!我是你們的主人留裡克!羅斯部族首領之子,無可置疑的下一任大首領!你們將成為我的傭兵,隻為守護首領家族。
    你們將因為自己的忠誠得到優厚的待遇。現在我規定,傭兵隊長,每個月二十銀幣,普通傭兵每個月十個銀幣。
    另外,你們的夥食、衣物和武器,皆有我承擔。”
    此言一出,傭兵們議論紛紛,大家無一不對主人這慷慨的決意高興。
    但古爾德的老臉沉了下來,他實在覺得留裡克給傭兵的待遇有些太高了。
    高嗎?留裡克覺得自己的決意是正確的。
    某種意義上,在自己麾下的那一百多個弟兄長大之前,眼前的這夥兒傭兵,暫時就是自己的可以直接調動的軍隊。
    當然,這夥兒人距離升級為“禁衛軍”還有一個不[悠悠讀書 uutxt]可逾越的鴻溝——他們在血緣上並不是羅斯人。
    或許耶夫洛可以是非常忠誠的,其他人就算了。留裡克更相信自己的堂兄阿裡克,以及比自己年長十多歲的那些年輕族人。之後,他最信賴的還是自己親手訓練的那一群部族男孩。
    守護首領家族安全,守護首領的財富,這些工作當然要交給羅斯部族的自己人。
    花錢買來的傭兵最大的好處,就是在未來戰爭中,許以重金,令他們去打頭陣。
    可以說,留裡克當前的實際意思,就是將這合計三十人,當做陣前廝殺的工具人,還有和平時間的勞動苦力。
    “現在我宣布,耶夫洛為我的傭兵隊長。耶夫洛,走到我麵前,跪下!”
    耶夫洛一言不發,他單膝跪在留裡克麵前,兩人眼睛幾乎平視。
    突然間,留裡克拔出了自己佩戴的短劍,碳鋼亮白的顏色反射著的陽光直接閃動耶夫洛的眼!
    一把矗立沙石地滿是花紋的劍,還有一把亮白的劍!
    僅憑直覺,耶夫洛就曉得此乃稀世珍寶。可他愣是不懂,羅斯戰士的亮白顏色鋼劍的裝備量,幾乎每天都在提高。距離羅斯人全麵換裝鋼製武器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短劍突然搭在了耶夫洛的左肩,突如其來的境況令他大吃一驚。
    留裡克此刻卻念念有詞:“奧丁見證,勇敢的羅斯人見證,被祝福的留裡克認定!”
    說罷,劍又搭在耶夫洛右肩。
    “我認定,芬人耶夫洛,耶夫洛為我的傭兵隊長。願你的忠誠如同堅硬的石頭,願你的勇敢如同利劍。從今以後,你將為羅斯部族而戰。”
    突然,劍背敲打住耶夫洛的天靈蓋,留裡克低沉著聲音問:“你願意為我而戰嗎?”
    這是一場儀式!意識到這一點後,耶夫洛再不覺得違和。
    “我願意。我將為留裡克而戰!為羅斯部族而戰!”
    “好!記住你的誓言,奧丁也將賜予我祝福。如果你選擇背叛,神將降下天罰。”
    “我!不敢違背!”
    直到這個時候,留裡克把劍收了回來。他一並看到了耶夫洛炯炯有神的雙眼。
    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是信奉某個神靈的,所謂依靠這些信仰,給自己在世界中尋找到一個合理的位置,讓心靈不再迷茫。因為這個因素,人們對神秘之物總會有所敬畏。
    留裡克很喜歡耶夫洛這個家夥,所以要用一定的金錢籠絡他,同時通過一些儀式,鎖住他的心靈。同樣這一完全模仿“騎士冊封禮”的儀式也是做給其他傭兵看的,留裡克寄希望於鬼神之力約束這些傭兵。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在活學活用自己的“神之子”的神奇身份籠括人心,瞧瞧古爾德這個胖子的眼神吧,他看到了凝重與肅穆。
    看起來傭兵們都被馴服了,還有彆的人呢?
    傭兵們被要求站在一邊,緊接著,所有的奧斯塔拉難民(幾乎全是帶著孩子的婦女,以及小孩)下了船,難民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他們年僅九歲的女首領身邊,等候著同樣稚嫩的羅斯首領的下一步安排。
    而卡洛塔、艾爾拉兩姐妹,也在等候留裡克的下一步要求。
    最後下船的則是要被古爾德隆重介紹的。
    現在,是古爾德家族的私人傭兵衛隊,挨個將一大群人帶到了留裡克麵前的沙石地上。
    隨著人員越聚越多,留裡克的眉頭也越皺越深。
    “怎麼回事?古爾德,你不會是告訴我,這一群人都是你給我找的仆人?”
    肥碩的古爾德那戴著多枚寶石戒指的大手扶住自己的心臟,微微躬身道:“我的首領,他們都是你的仆人。你給我下達了命令,如果可以,就儘量找尋一些生活沒有著落的人。我完成了約定,而你,也是仁慈的。”
    “是!但是,我怎麼看到這裡有一大堆孩子,甚至……是女孩?”
    “正是。都是一些可憐的乞兒,還有一些布裡吞人,我從奴隸市場將其解救。”
    “這……這也太多了!”
    留裡克不禁懷疑,搞不好古爾德在南方,乾脆就是拿出銀子從當地農戶手裡領走他們養不起的女孩。
    荒謬嗎?不!留裡克可是知道自己麾下的十名新女仆的來曆,統統都是父親從諾夫哥羅德拿錢換的。
    “古爾德,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是用錢誘惑當地人,奪走了他們的女兒。”留裡克故意苛責說。
    “不,我可沒有這麼做。所有的孩子都是乞丐。我是一介商人,現在我把這些瀕臨餓死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帶來了,希望你能滿意。”
    “她說的沒錯!”本是站在一邊的卡洛塔看不下去了,她快速脫離自己的族人,快步走近留裡克。“我可以作證。”
    “嗯?他們真的是乞兒?”
    “正是。因為,我和妹妹也做了幾天的乞丐。多虧了古爾德大叔,我們獲救了。否則,我早已餓死。”
    自己被留裡克誤解,古爾德絲毫不覺得委屈。畢竟商人辦事往往無所謂對錯,大家都是求利益的。縱使有千般辯解,捫心自問,古爾德知道自己轉運這一大群人可不是所謂的仁慈,目的不過辦完事零錢,最終做的還是現實意義上的奴隸販子的活計。他唯一能辯解的,就是這些人到了留裡克手裡,肯定能得到前所未有之善待。
    “好吧。”留裡克點點頭:“既然奧斯塔拉首領都這麼說了。我就收下這些人。”
    “哦!我的主人,你真是仁慈是首領,所以……”古爾德立刻雙手抱拳,臉上也開始笑嘻嘻的暗示。
    “錢?錢不是問題。其他的貨物呢?糧食呢?”
    “都在這裡了。”古爾德指著所有衝灘的船隻:“大量的麥子,大量的蔬菜,還有一批酒。甚至還有一批沒被加工的亞麻。我的首領啊,我非常希望你能買下它們,我知道,你們很需要。”
    需要嗎?羅斯人當然需要這些物資,而且這份需求的迫切性前所未有。
    可憐自己的老爹徹底愛上了烈酒,現在都在宿醉。
    不過老爹把首領之劍都交給自己了,等同於說,羅斯部族的行政大權,也交給了自己。
    留裡克二話不說,當即拍板:“我全都要!”
    “這……這是真的嗎?!”古爾德喜出望外,還有他的家眷們,也都樂開了花。
    高興可是高興,古爾德不由得憂慮起來,委婉的說:“我的首領,承蒙你們的照顧。我運來的東西非常多,你們大可體現享用。”
    “嘿嘿,你是擔心我不能立刻拿出一筆錢財?你不用擔心。”說著,留裡克指著那些被運來的仆人:“還有這些人,我都將付款。讓我們先安頓好這些人,等一會,我要去你的宅邸好好聊聊。唯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如果今天我們算完賬,明日你即可拿到全部的貨款。”
    “哦!那真是太好了!”古爾德拍手稱快,肥碩的身子也猛然跳起,那肥碩的肚腩就好似海波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