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樹莊園是第二富裕的,它畢竟具有兩千人的人口,就算是物資生產水平低下的時代。如此多的人,以一個共同祖先的血脈凝聚成的自然村,仍能生產出一些財富盈餘。
他們本該用這些財富的盈餘讓自己生活的更好,或是用這些物資養育更多的子女。
羅斯人帶著他們的斧頭和劍來了。
白樹莊園就像是一隻綿羊,辛辛苦苦漲了一身的羊毛,就儘數被羅斯人剪了去。
對此,莊員長裡古斯無可奈何。
羅斯人是一年來兩次,鬆針莊園的那些人可是隔三差五就能見到。
倘若不是被鬆針莊園壓迫,白樹莊園豈能跑到一處距離伊爾門湖直線距離仍有七公裡的地方定居?
事實上湖畔的肥沃良田都被鬆針莊園的人占領了,白樹莊園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逆轉競爭中的劣勢。
現在的白樹莊園,不但要給羅斯人一年兩次的貢品。這個收取貢品的套路還被鬆針莊園學會。
鬆針莊園學著羅斯人玩起了貢品策略,他們人多勢眾,本就是羅斯人重點盤剝的對象,為了把損失挽回,羅斯人離開後,就輪到鬆針部落繞著伊爾門湖轉圈收貢品了。這個給鬆針莊園的貢品不多,交給他們,白樹莊園一直深感受到強烈侮辱。
白樹莊園每戶家庭都提供一筆財富,最後由莊園長家族負責統計,最後交給羅斯人。
莊園長裡古斯,他就是現實意義上的為羅斯人服務的收稅人。
羅斯人搜刮的並非單純的莊園長家族的財富,而是整個莊園居民的財富。
最有權勢的莊園長家族自古以來世襲莊園長的職位,也有莊園長的嫡係後代繼承這一職位,其他的莊園成員則是分支。他們都認為莊園長家族是高貴的人,日子就是這樣天天過,現在真可謂是莊園長要他們做什麼,普通人就做什麼。
至於莊園長拿了其他家庭的貢品後打包交給羅斯人,自己卻一枚銅幣都不交,普通的家庭或是沒有這樣的概念,或是礙於不滿無處發泄,索性選擇性忽視。
各個莊園大抵就是這樣不斷的發展,各個莊園的莊園長家族,實實在在成了貴族。
那麼羅斯人算什麼?當然是貴族中的貴族!
真是這樣的因素,大量普通人選擇躲藏真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羅斯人抵達的壞消息傳到莊園長裡古斯耳畔,這個年紀就比奧托年輕幾歲的“老頭子”猛然從他的熊皮座椅上站起,衰老的身子仿佛要散架。
“他們到哪了?!”
“羅斯人已經上了街道。”他的一位族侄謹慎回答。
“真是糟糕。你去通知梅德威特,令他到我這裡來。其他人走準備好,跟我一起去見那些羅斯人。哦!但願那些羅斯人能少一點搜刮。”
不一會兒,一個名叫梅德威特的三十餘歲的男人站在莊園長裡古斯麵前,此人正是裡古斯的長子,亦是下一代的莊園長。
裡古斯有多個孩子,唯有這一個兒子,還是長子。到了如今,裡古斯不覺得自己能順利活過六十歲,也許早早把管理整個莊園的權力過渡給長子,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裡古斯仍有很大的號召力,但凡是遇到大事必須親自參與。
尤其是與羅斯人的關係,至少十年來,那個名叫奧托的大酋長一年來兩次。普通人都相信,正是莊園長裡古斯的正確交涉,才使得十多年來白樹莊園根本不曾遭遇血光之災。
年老的裡古斯已經五十歲了,他的身形已經有些佝僂,平日走動走要扶著一隻拐棍。
他的牙齒也掉了不少,蒼老的下巴已經難以拒絕乾硬的列巴,平日裡隻得吃一些熬得稀爛的麥粥,靜靜等待自己生命的結束。
現在,羅斯人的大首領突然到了!
他連忙穿戴好自己得體的衣服,考慮到戶外仍有些冷,不得不再在頭頂蓋上一頂大熊皮帽,身上又披上一件黑熊皮大衣。
穿著熊皮的衣物會讓一個男人看起來非常孔武,可惜,這件好衣裳穿在衰老之人身上實在體現不出來什麼。
莊園核心家族的人們紛紛聚攏在裡古斯的身後,連同家族中的孩子也加入其中。
見得莊園長一家走出了他們修建得很好的木屋,其他人也紛紛探出自己的家門。
傍晚之時又逢烏雲,奧托實在不喜歡這個糟糕的鬼天氣。
但在白樹莊園的人看來,這幾天的烏雲的確是一個糟糕的預兆!
這不,搜刮財富的羅斯人大軍,伴隨著滾滾烏雲而來。
羅斯人手持著自己的劍盾,每個人的腦袋上還戴著遮蓋半張臉的蒙了鐵皮的頭盔,所有人都穿著皮甲,其中也不乏套著鎖子甲的猛人。
他們高大的形象最是駭人,每每看到這樣一直大軍踏在白樹莊園的土路街道中,裡古斯本人總是非常忌憚。
因為隻要羅斯人願意,他們就可以輕易的消滅整個莊園的人,最後將所有房屋焚毀。
裡古斯定了定神,示意長子淡定的照看好其他家庭程豔,接著堅定起眼神之身向前走去,意圖親自麵對羅斯人的首領。一個懂得一些諾斯語的隨從緊隨其後。
人與人的確不一樣,裡古斯根本不能想象,羅斯人的首領居然比自己還要年長。他覺得自己都快要老死了,對方與去年秋季的姿態一樣,依舊是挺拔且強壯的人,有何健碩的胳膊,就是花白的胡須證明了衰老。
裡古斯顫動著嘴,緩慢抬起頭“偉大的羅斯首領,我們歡迎你。”
一些用諾斯語訴說的恭敬話,裡古斯是非常了解的,他的恭敬讓奧托滿意。
“裡古斯,我還以為你要老死了。過了一個冬季,你居然還活著!”奧托故意輕蔑地說。
隨從連忙翻譯一下奧托的話,這番言論令裡古斯頗為厭惡,那又有什麼辦法?
裡古斯故意恭維道“一定是神的旨意,許可我繼續活下去,隻為繼續侍奉偉大的羅斯人。”
“哈哈!你很會說話!現在給我帶路,我要到你的居所,和你談談今年的事。”
“遵命,偉大的首領。”
裡古斯轉身就欲帶路,急忙被奧托攔住。
“慢著!有一件事你必須現在為我解決。”
“遵命,我的首領。”裡古斯心裡泛著嘀咕,明麵上依舊是極度恭順。
“很好,我要你安置我的人。我們全體今晚就在你們的莊園住宿。”
“啊?!”裡古斯下意識的一愣神,拐棍也掉在地上。
仆從連忙拾起這拐棍,塞入裡古斯顫抖的手裡。
“你不樂意?還是……”說著,奧托的眼神麵露凶險,他握住劍柄的右手,悄悄拔出一節劍刃,以示威脅。
“我願意!我們都會願意,就是我擔心……”
“收起你的擔心,我不會讓你的人太多難堪。”奧托寶劍會劍鞘,他的臉色又和善起來。“比起彆的莊園,你是最配合的。白樹莊園是一條被被馴服的狗,其他莊園才馴化了一半。這樣,給我們一些空置的木屋,我的人要住進去。你也看到,這個糟糕的天氣即將下雨,如果我的人淋濕了身子,你要負責。”
裡古斯連忙心領神會,點頭如搗蒜,他連忙說明“我們有一些空置的穀倉,但願偉大的羅斯人能夠賞臉。我還會提供你們的人所需的食物,如果你們需要女人侍奉,我也會……也會儘量滿足。”
這個老家夥卑躬屈膝的模樣讓奧托很是瞧不起,不過公平的說,這個老家夥很好的為他的族人們保全了性命。
奧托點點頭“你是一條忠誠的犬,我要你立刻給我的人,每人提供一磅麵包。至於女人,我們需要女人,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等一會兒我會親自給你說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裡古斯這般卑躬屈膝就是為了保證莊園的存在。
當然他屈辱的形象可是令一些年輕的白樹莊園男丁頗為不滿。
反擊?算了吧。掂量一下自己手裡的石錘石矛,就敢襲擊羅斯人?激怒他們真是迎來毀滅。
對此,奧托當然知曉這些弱者的恐懼。
劍與斧的威懾可以告一段落,現在需要一些甜蜜的安撫。
奧托拍拍手,羅斯人的人群裡很快讓出一條道,一些羅斯部族的全副武裝的男青年,領著他們懷孕的妻子走出來。
這其中還有佩拉維娜,她非常識趣的走近奧托。
“你看,裡古斯,我們遵守的承諾。這些都是你們白樹莊園的女人,她們已經懷了我們羅斯人的孩子。我們很好的對待了她們!”
“是……”裡古斯此刻真的有些驚訝,同樣驚訝的還有那些圍觀者。
女人懷孕不足為奇,似乎隻是從乾瘦的女人,變成一位挺著大肚子的乾瘦女人。
這幾位孕婦著實不同,她們都胖了許多,臉色是少有的紅潤。
一些女人的父母就在圍觀的人群裡,他們一眼認出了自己嫁出去的女兒,心中充滿欣慰。
那些本是需要支付巨大的籌碼才能娶親的羅斯部族男青年,支付不多的銀幣就抱得美人歸,也紛紛將為人父。這樣的男人當然不會虧待自己的妻子!他們會把抓獲的大魚的肥厚魚肝給妻子吃,海豹的肥油與大塊鮮肉也儘量提供給妻子。
這樣的飲食與諾夫哥羅德真是完全不同的,一個農夫最缺乏的就是油脂,嫁到羅斯部族後她們僅僅半年,就吃到比之前十多年人生吃得的還要多的鹽與油脂。她們基本被丈夫勒令待在溫暖的家裡,等候寒冷冬季的過去。
一個冬季過去,每年的飲食必有脂肪,她們豈能不胖?!
這個時代,胖胖的體態被公認為生活優渥的證明。
看到自己嫁過去的同族姐妹,一些莊園的女人在圍觀人群裡探出腦袋,居然露出羨慕神色!
黑暗很快籠罩正片大地,在天亮的時候,關於羅斯人到來的糟糕消息,已經開始在諾夫哥羅德的各個莊園傳播開來。
不出意外,這一次羅斯人的目的仍是收取貢品為主,最多再迎娶一點女人。為了苟全,忍痛割肉顯然是必要的。
各個莊園已經開始最後清點要向羅斯人買平安的貢品。
而在白樹莊園這裡,今晚的情況確實絕無僅有。
畢竟時間是春季,曾經滿登登的穀倉,許多已經變成空落落的木屋。莊園附近的大量麥田,在諾夫哥羅德的農業概念裡,麥苗長勢都尚可。隻要繼續等待到儒略曆的八月底,就能收割麥子了。
許多劃了好多時日船槳的羅斯人,他們現在希望先好好休息一番,這便快速湧入白樹莊園提供的那些穀倉,緊接著就橫七豎八的躺在木地板上。
和羅斯人的完全不同的是,諾夫哥羅德地區有著更多的水網結構。冬季,這一帶基本會被凍結,春夏之際,封凍的泥土又變得泥濘。
白樹莊園的所有房子的建設,都是先打下大量的木樁,之後又是鋪設木地板,搭建木牆。
他們也是睡在自家的木床上,為了舒適往往要鋪設一些枯黃乾燥的蘆葦,之後一家人偎在一張木床上和衣而睡。
普通的家庭是如此,最有權勢的裡古斯一家,他就擁有財力為自己修建一座真正的莊園。為了安全性,還有一圈木製圍牆庇佑!
木牆並不是為了抵擋羅斯人或是彆的什麼敵人,它是為了抵擋野生動物的。
哪怕是白樹莊園這個有著兩千人的大型聚落,扔回遭遇狼與熊的光顧。
奧托的大部分待在穀倉休息的部下,他們又開始啃食自己隨身的魚乾,不一會兒就有白樹莊園的女人帶著大量麵包塊前來,她們扔下裝滿黑麥麵包的麻袋連忙跑走,仿佛跑的晚了就會被他們抓住,之後難以預計。
大部分的年輕人對一群年紀大的當地女人毫無態度,他們中許多人的確要在諾夫哥羅德選一個女人做妻子,要選妻子當然要選擇年輕漂亮!
至於那些歸來的懷了孕的白樹莊園女人,她們毫不猶豫的帶著自己的羅斯人丈夫回到自己的娘家。
諾夫哥羅德有自己的婚喪文化,羅斯人亦是如此。就算羅斯人的文化裡有著大量強調戰鬥與擴張的因素,他們仍是喜歡愛與被愛的。
他們回到妻子的家裡,撲麵而來的真可謂回家的感覺。嶽父嶽母和妻子娘家的兄弟姐們,零距離的接觸一位羅斯人的女婿,心中的芥蒂迅速消散。
而當他們拿出一兩塊成色不怎麼好的琥珀作為禮物,立刻就能換來嶽父母的欣喜。
他們的欣喜真是合情合理。
羅斯人女婿拿出一點成色糟糕的琥珀,作為妻子娘家人的可以補貼生活的財物。
且看這枚琥珀,拿到南方的斯摩棱斯克賤賣掉,也能賺得一大筆錢財,再在當地換取一些生活必須的口糧。莊園攤派給所有家庭的貢品配額的價值完全低於一兩塊琥珀。
甚至有的家庭急忙向自己的女婿推銷起自己年幼的小女兒,指望早早再定下一門親,除了女兒們的確能得到一個物質頗為優渥的未來,也在於嫁女兒看來是能夠長久的得到好處。
攤派的貢品是五十磅黑麥或是燕麥。
相對於諾夫哥羅德這裡糟糕的農業狀況,以一塊十五米乘十五米的畝,收獲的麥子普遍隻能達到一百磅左右,也就是所謂八十斤。諾夫哥羅德人並不給田地施肥,最多用原始灌溉係統在乾旱年景就湖取水澆灌。至於麥子能收獲多少一切隨緣。
而為了達到這一百磅,他們仍需要投入三十磅的麥種。
一個家庭會伺候自家的麵積可達二十畝的田地,因為僅僅是木犁啃出凹槽,大量種子隨手灑下,家裡的孩子再用木耙把凹槽推平,播種就算結束。
他們播完種後幾乎不會再管,漫長的農閒時期無外乎養些羊和雞補貼家用。
以這種粗獷的方式種地,想要一個好收成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他們這樣的農業足夠抱住自己的命,除卻每年給予羅斯人一百磅麥子的貢品,播種的種糧,平均下來,一家人全天的口糧可以勉強超過三磅,節省一下,佐以野菜和蘑菇,喝些羊奶、牛奶與雞蛋,甚至是撈魚,日子過得還不算苦。
這一晚,羅斯人有了三種不同的處境。
那些住在乾燥穀倉裡的人們,他們啃食完麵包不久就紛紛裹著獸皮入睡。他們絲毫不覺得這樣睡覺有什麼難堪的,因為在故鄉,他們的木屋連木地板都不存在。
那些住在妻子娘家的羅斯人,因為拿出的禮物,立刻使得他們得到嶽父母一家的如同對待英雄般的擁戴。
而奧托,他和他的幾位重要部下,完全以主人的姿態,進入裡古斯用木牆圍起來的“豪宅”中,坐在了白樹莊園裡那被油燈點亮的議事大廳。
奧托當眾表演五口啃完一直煮雞的表演後,之後對於白樹莊園貢品的要求,他打著飽嗝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