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略曆四月二十日夜,一個晴朗的夜晚,羅斯部族暗潮湧動。
五十多名部族最精銳的戰士,他們聚集在簡陋的堪稱棚子的議事長屋裡,探討接下來的大事。
此刻,奧托麵色凝重,他看著自己聚集而來的兄弟們,淡然的說“現在問題已經非常明朗了,有的人要去諾夫哥羅德,有的人打算去討伐哥特蘭人。我不反對你們的決定,現在,我們需要討論一下具體的事。事情不能亂糟糟的。”
說著,席地而坐的奧托瞪大眼睛,再好好看看自己的人,繼續道“你們都是最優秀的,最有經驗的。現在你們自己說一下,誰打算去南方。”
很多事情他們已經討論至少一個月了,而今的回憶不過是確定具體的行動安排。
這時候,哈羅左森自告奮勇抬起頭“我去南方!”
“你?我還以為你打算跟著我再去一次諾夫哥羅德。”
阿裡克突然粗俗的搶話道“首領,我也去去南方,我要給我父親報仇!我要把那些哥特蘭人殺得片甲不留。”
“你保持安靜。”奧托苛責道,他再看看其他人,“還有嗎?有意南下複仇的,舉手示意。”
一時間,至少三十人舉出雙手。
奧托長出一口熱氣,事實已經非常明確了,比起跑到諾夫哥羅德收稅,他們更樂意去攻擊哥特蘭人。
年輕人大抵都是渴望小小年紀建功立業,再搞到一大筆金銀。
年輕人也是最有戰鬥力的,他們沒有自己的家眷,戰鬥之中更是無所顧忌。他們急需在戰場證明自己的勇武,以此得到族人的認同與尊重。
這裡坐著的五十人,有一半年紀不到三十歲。
可是,羅斯人已經很久沒有大規模的主動出擊了。
奧托自覺必須說明自己的擔憂“兄弟們,我們必須報仇。年輕人也願意在戰場證明自己。我聽說,有許多人是奔著傳說中的金山而去,請你們放棄這個荒唐的念想。哥特蘭人確實很富裕,但他們也非常強大。”
“難道因為他們強大,我們就不去進攻了?”年輕的阿裡克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仗著自己是首領大侄子的身份,言語最是激進。
“你很勇敢,阿裡克。”奧托緩緩道,“希望你在戰場上永遠保持這份勇敢。不過,勇敢是勝利的要素之一,如果你們這些渴望財富和光榮的年輕人,是以亂糟糟的姿態進攻,一定會吃大虧。”
“伯父,你的意思是說,哥特蘭人很強大嗎?”阿裡克質問道。
“不然呢?你以為他們很蠢?”
“他們難道不蠢嗎?我父親是遭了他們卑鄙的偷襲才死的,可是那一次,你帶著兄弟們可是砍死他們二百人。我們雖然損失了一些人,可是他們死了有二百人!難道這還不能證明他們的愚蠢。”
阿裡克的話引起奧托痛苦的回憶,哪怕時間過去已經八年了,這份痛苦回想起來依舊難受。
論感情,奧托覺得必須有更大的報複解除自己的心頭之恨。
論理性,報複可不是拎著斧頭,駕駛長船氣勢洶洶衝過期砍殺這麼簡單。
“阿裡克,你太年輕了。你和彆的年輕人,永遠不要把你們的敵人想得愚蠢!你們會因為傲慢吃大虧。好!我告訴你那次作戰的細節。我們羅斯人根本就沒有和那些人堂堂正正作戰,我們趁著他們推船的時候突然襲擊。再說我們也是七百對他們二百。如此豈有不勝的道理?”
“這……”阿裡克確實沒有這麼想過,不過稍稍一想,平均七個人突然襲擊兩個人,勝利不難。
奧托繼續說“這次非同小可!我身為首領深知我們整個部族最多有兩千名勇士,不是危機時刻也不可能全體出動。一些人要跟我去諾夫哥羅德,好要興建一個新據點。一些人要做著日常的捕魚,還有和南方人做生意。剩下的才是你們這些渴望複仇的人。阿裡克,你在年輕人中很有威信,你覺得可以糾集多少人進攻?”
“大概四百人,伯父,其實我們已經商量過了,原因南下作戰的就是四百人。”
“這是真的?”奧托這段日子忙活的都是諾夫哥羅德之行的準備,根本沒功夫注意年輕人的串聯。
他看看眾人的眼神,許多人給予了肯定答案。
“僅有四百人。你們就敢襲擊足有兩萬人的島,你們真是勇敢。”
奧托的話裡明顯透露著對這個行動的消極看法,他畢竟五十多歲了,人到這個年紀多少缺乏進取心,他就是打算能平穩的發展,而不是那年輕人的命去堵命運。
阿裡克根本感覺不到伯父的消極,他據理力爭“我們可以悄悄的行動,我們已經知道該從島嶼南方迂回進攻。”
“是那個古爾德教你的吧?”奧托故意問。
“對,就是他。那一天古爾德說得非常明白了。我們夜間劃船,突然襲擊,我們搶完金子就撤,你覺得如何。”
奧托點點頭,“這確實是你們勝利的唯一可能。就是如果你們行動慢了,會被他們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放心吧!伯父!”阿裡克無比自信的狠狠敲打自己的胸,“他們就是一群笨蛋!我們很容易就能勝利。”
“愚蠢!”本是強製安靜精神的奧托突然爆發,“阿裡克,你這個大傻瓜!你太年輕了,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小首領,仿佛去哥特蘭島就是一場旅行?
你以為他們蠢?卻不知道他們的精銳都在島上。哥特蘭人的大商人都有自己的精銳衛隊,他們需要上百人保護自己的財寶。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漁民,而是披著鎖子甲的武士,活著就是給財主保護金子。你們不砍死他們,如何得到金子?”
“這……這是真的?”阿裡克謹慎問道,眼神中也透露意思擔憂。
“好吧,其實不是我想嚇唬你們。阿裡克你記得,告訴你的那些年輕的兄弟們。你們搶那些漁民,就隻能得到一些鹹魚。想要每個人帶著一箱子金子歸來,就必須砍殺那些披甲武士。年輕人不懂,我們這些老家夥可是懂得。你們去報仇,必須有老家夥帶隊,不能任由你們胡鬨。”
奧托這裡言辭批判了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的眼神故意飄向哈羅左森。
“哈羅左森,你也樂意南下。這很好!你就作為年輕人們的首領,去指揮他們作戰,監督他們整理戰利品,勒令他們完成計劃就撤。”
“好嘞!”其實對這個,哈羅左森一直是求之不得的。
奧托再看看其他人“兄弟們,我安排哈羅左森做作戰首領,你們都支持嗎?”
眾人互相看了看,默默一番套路,紛紛表示支持。
畢竟不管怎麼說,哈羅左森在八年前的大戰中,一個人至少砍了十個敵人。他年輕的時候,也如現在的阿裡克一樣,渴望拿著戰斧獲得勝利。
事實是,年輕時的哈羅左森就是駕著船領著人,搶了好幾搜哥特蘭漁船,他帶著戰利品凱旋的英姿,就被年輕的奧托重點關注。
後來,在部族的首領競爭的比武大賽,哈羅左森就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不過他仍然敗給奧托。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哈羅左森早已沒了爭位之心,這番跟著首領混,就能輕易獲得大量財富,何必再爭強好勝呢?
首領不可能任何事都親率部下去辦,即將發生的突襲完全與奧托去年就謀劃的安排背道而馳,可民意不可違。
羅斯部族存在“戰爭首領”這個概念,它並非部族大首領,意義完全就相當於單純的軍事將領,即將軍。
現在,哈羅左森名正言順的得到“討伐哥特蘭人大將”的身份。
既然阿裡克在二十歲左右,急需建功立業的年輕人這裡有著巨大的聲望。
阿裡克也獲得一個“第二戰爭首領”的臨時身份,並得到大家認同。
如此,指揮官體係就這麼確定下來,至於基層……
基層勇士用不著多費心,因為戰爭這種事,大家從小就知道該怎麼做。
他們自然而然懂得許多戰術,戰場上也都不會是各自為戰的,年長者都是教導年輕人,戰場又不是比武競技,必須保證局部以多打少。
所謂自己的後背由兄弟保護,組織盾牆推翻敵人,一群人合力去砍殺。
這一點,奧托覺得自己的獨子留裡克,那孩子就是要把羅斯部族的老戰術,向登峰造極發展。
真是太極端了,那孩子扔在訓練部族不到十歲的小孩,強迫他們連走路、格擋、推盾都動作都要完全一致。
這群孩子長大之後,通通拿著鋼劍作戰,怕是令自己謹慎的那些哥特蘭人財主的武士,都變成可以迅速打敗的笨蛋了。
會議沒有進行多久,會議也確定了兩件事。
南下討伐和東方收稅,兩件事的出發之日就在儒略曆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會議後第二天的早晨。
屆時,整個部族都要發生巨大變化。
那一天的早晨,前往諾夫哥羅德的大軍必將揚帆起航,南下討伐哥特蘭人的大軍也必須行動。
而且新的行動注定與以往規模浩大,羅斯部族最精銳的力量將傾巢出動,為此,有超過一千名男性勇士離開部族。
同事,大量的客居者已經開始南下貿易了,大商人古爾德的貨物最多,他則是等著羅斯人的大軍啟航時,自己跟著走。
一些家庭,他們樂意接受首領的要求,也就是帶著各色細軟,拖家帶口的移民拉多加湖,在入海口成為新定居點的第一批居民。
為此,奧托實際還有更深的安排。
羅斯部族必然因此少了一大半人。而且當人員回歸,羅斯堡的人口也不是現在的規模了。因為在拉多加的定居點,那裡必然分流一批人口,爾後也會有更多人離開擁擠的羅斯堡峽灣,在新世界和越來越多嫁過來的諾夫哥羅德女人,生育更多的人口,定居點的規模也會越來也大。
奧托,他不懂什麼叫做經濟,他樸素的認定,狹窄之地的局限性已經限製了部族的發展。不想困死就走出去,去建立新羅斯堡。這幾年的東方收稅,他一直在構思建立新定居點,並試圖尋找靠譜的位置。
要尋得一個水道多、氣候較溫潤一些的地區,周遭必須有大量的樹,拉多加湖周邊乃至河流入海口都具備設立定居點的可能性。
一番斟酌,他敲定了入海口的位置,並充分利用入海口幾個島嶼的資源。他更是注意到河流入海口外圍的一座石頭島,它有曲折的海岸線,其存在亦是將入海口的一片小小海域包裹成了天然港口。
無疑,奧托所謂的“石頭島”就是喀琅施塔得島,並意識到作為港口的價值。
距離出發之日僅有一個完整的白天了,即將出征的喜訊迅速傳遍整個部族,凡是決意參與進來的各色年齡的戰士,無不在最後關頭加緊磨刀,加緊籌備乾糧和飲水!
連同那些所有擁有弓箭的獵戶,他們也在整理最近製作的箭矢。這些人有意跟著阿裡克南下,意欲將敵人當做野鹿,無情的將其射殺,從而向部族的其他人證明,弓兵雖不參與近距離的打鬥,仍有辦法隔著至少五十步的距離,輕易要了敵人的小命,這就是另一種的勇武,才不是什麼所謂的懦夫!
大家都不著急,南下的討伐大軍,他們已經自發做了串聯,會議定下討伐將軍,他們隻要帶好糧食和水,理論上就立刻可以出發。
前往諾夫哥羅德的和建立新定居點的行動早已籌備好,大量的建築工具,和移民的一百多人已經蓄勢待發。
所有人要做的,就是在明天,給留守的人們做一個道彆,一起吃上一頓大餐,然後奔向各自未知的“旅行”。
他們已經開始做著道彆了!
四月二十一日,倘若沒有彆的事,那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對於許多羅斯人,明天自己必將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阿裡克貴為首領的侄子,使得他交給鐵匠的鋼劍訂單率先完成,哪怕他仍有一部分錢處於賒賬狀態。
大清早,他用麻布擦拭著自己閃亮的鋼劍,甚至嘗試用手指觸碰它鋒利的刃部,臉上一副愛不釋手模樣。
他的妻子佩拉維娜,此刻正挺著肚子悶著頭整理兩人“旅行”的行李。
女人的眼角瞥到丈夫把玩利劍的的舉動,內心的話語再也壓製不住。
“阿裡克,你說好要陪我回去的,可是隻有我單獨回去探親……”
阿裡克仍然把玩著自己的鋼劍,不自覺的在空氣中揮舞,好似劈砍著透明的敵人。“你懂什麼?我必須去報仇,必須給我父親報仇。”
“唉……你答應過我的。”暫停手裡的工作,佩拉維娜扶著腰,整個人挺起身子,看著丈夫一臉的遺憾。
阿裡克絲毫沒有領情,依舊把玩著自己有彈性的漂亮鋼劍,根本就注意不到妻子的憂鬱。
“阿裡克,你……你去報仇吧。我跟著你們的首領回去一趟,我會告訴我的父母,在你們羅斯人這裡我過得很好。就是我希望,等再過一段時間我把孩子健康的生出來。你……你可要……”佩拉維娜沒有再說下去。
此刻,好似從來沒聽她說話的阿裡克猛然停下手裡的劍,迅速利劍歸木劍鞘。
阿裡克回頭看著妻子“你在擔心我?怕我出事?”
“我……”
不吉利的事,佩拉維娜如何說得出口?說實話她挺喜歡現在的命運,也深知當前還不錯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丈夫健康的基礎上。如果可以,她就是希望丈夫不去討伐那些敵人,可是這不可能。
“你還是擔心我出事。真是愚蠢!”阿裡克大步走近妻子,臉色充滿了自信,內心裡也平生一絲欣慰。看著妻子挺著肚子微微勾頭的模樣,他更是心生憐憫。
阿裡克撫著妻子的金發,湊近她的耳朵“你想不想要黃金做的首飾?我弟弟居然給他的仆人做了一套銀飾。我注定是不能像他一樣作為大首領的,現在我成了戰爭首領,要帶著兄弟們討伐那些罪人,我必將為此獲得一些金子。我要給你做一條黃金項鏈,還要在你的耳朵上掛上黃金吊墜。我還要花錢給你定做一件雪貂皮做的毛茸茸的大衣。想不想得到它?那就支持我。”
說佩拉維娜不物質那不可能,聽得丈夫的許諾她為之心動。
不過理性很快又占據頭腦,她猛然抓住丈夫粗壯的胳膊,一臉祈求的仰視道“答應我,不要出事!”
“出事?什麼事?你可真是個女人,閉嘴吧!”阿裡克知道妻子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就是這份擔心太不吉利了。他帶著苛責的口氣繼續道“你繼續做事,把我需要的熏肉準備好,還有你自己需要的那些。你未來都要聽首領的話,不要給首領添麻煩,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說著,阿裡克又頓了頓氣“聽著,不用為我擔心。當你從諾夫哥羅德回來之前,我已經回家,你會看到大量金子。”
“你保證?!”
“我保證!我會因此建功立業。你繼續做事,等到傍晚的時候,我帶和你到我父親的墳前看一下。懂了嗎?”
佩拉維娜點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