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托實在不想說,他和自己的數百個親密戰友,圍著篝火探討在那條河流的入海口建立一個定居點這件事,許多人就表示出強烈的質疑。因為這個決定,大家根本不曉得自己的祖先是否做過相同的事,大家對未知有著天然的恐懼與排斥。
經過一番解釋,奧托以個人威望籠絡到許多人的支持。
其實大家最怕的還是遭遇波羅的人或是芬人的襲擊,這些家夥們雖然是大量用石頭武裝起來的笨蛋,但他們和羅斯部族一樣,遇到大事會組織起數百人行動。就算羅斯勇士是用大盾和戰斧武裝起來的強者,倘若進行戰鬥的人太多,也會被數百個敵人一擁而上擊敗。
興建一個定居點因而具有危險性,如果首領執意要這麼做,就不得不多留下一些人來照看營地。
羅斯人早晚都要離開這個可憐的羅斯堡,離開這個糟糕的峽灣。
無論未來如何發展,這個峽灣能給予人們的生存空間已經快到瓶頸了。當人們終於無法忍受擁擠,居民大規模自發性的離開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留裡克很高興父親的決定,趁此良機,他也特意告知父親自己的打算。
“爸爸,我需要一些新的仆人。你下一次去諾夫哥羅德,能否為我帶回來一些人?我不要很多,最多十人就夠了。”
“你……”奧托一陣愣神,“一個女仆已經不夠用了?”
“是的!”留裡克一口咬定。
“好吧……說說你的具體要求。”
兒子在索要仆人,奧托實際非常歡迎兒子有這樣的想法。似乎兒子自從殺了鹿後,心思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
留裡克是個善良的人,這樣的品格對兄弟很重要,倘若隻有善良,那也不配做一個首領。他需要具有統帥能力,如果可以,奴仆當然越多越好。
奧托麻利的振作起來,問到“你需要諾夫哥羅德的仆人?很好!我這次去給你抓幾個回來。”
“嗯?抓人?用東西贖買幾個仆人不是更好嗎?”
“也許吧。”奧托聳聳肩,“你需要一些能乾活的仆人,那就不要指望他們會乖乖把勞動力交出來。那些男人雖然很糟糕,他們至少會種地。諾夫哥羅德人不會乖乖的貢獻出強壯的男人給你當仆人,我們隻能用斧頭逼他們就範。”
“我……我不是要那些強壯的男人!”
“不是男人?難道還是些小孩?”
“唉!就是一些小孩。”留裡克使勁一拍地上的毛皮,“我就是要寫小孩。”
“小孩?仆人?那些仆人能做些什麼?”說著,奧托瞥了一眼乖巧坐地的露米婭,“就如你的女仆,隻會放牧。隻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以後也不能給你砍更多的樹。”
“但是她對我非常忠誠。”
留裡克輕輕一擺手,隻見露米婭站起身,接著乖巧的坐在留裡克身邊。
“爸爸,你看,她是一直聽命於我的。”
露米婭使勁勾著腦袋,她知道首領奧托一直在瞪著自己。這個殺了父母的大惡人,真是不想和他有更多交集。
留裡克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我就是要一些孩子,最好和我的年紀不要差太多。我和佩拉維娜姐姐已經學了一點他們的語言,如果隻是日常的交談,我已經可以和諾夫哥羅德人交流。
爸爸,既然強壯的男人是要種地的,那些小孩總不能也是種地吧?諾夫哥羅德一定還有一些女孩,隻要經過一些訓練,女孩也可以有所作為。”
兒子的話實在令奧托很費解,他又想到彆的事情,這便質疑問道“難道你就那麼喜歡和你年紀相仿的孩子?部族絕大部分和你年紀相仿的孩子,他們已經是你的朋友,你還想怎樣?還要更多的諾夫哥羅德小孩也在你掌控之下?你甚至連一群沒什麼用的小女孩也需要?”
和羅斯部族很大不同,諾夫哥羅德的斯拉夫部族,他們並沒有什麼不要女嬰的陋習,因為他們並沒有所謂奧丁信仰的戰士文化。
但這不意味著諾夫哥羅德的當地人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肥羊,他們至少比芬蘭人強大,所以才能搶到伊爾門湖,建立“新大城”,隻是瓦良格人戰鬥力爆表罷了。
他們實則對自己的所有孩子的態度都比較特彆,孩子就像是莊員家族的財產。孩子在長大之前幾乎不能提供什麼產出,如果有太多吃飯的嘴,就算孩子的父母特彆仁愛,迫於饑餓問題也要拋棄一些孩子。加之瓦良格人的羅斯部族的定期搜刮,以及另一些瓦良格人的沒有征兆的突然襲擊,諾夫哥羅德城市外圍的那些小型斯拉夫定居點,總是麵臨親人被擄走的情況。
失蹤的人或是被黑熊襲擊身亡,或是被彆的瓦良格部族掠走。如果失蹤的是小孩,大不了再生幾個。實際呢?失蹤的通常是種田的男人,一個勞動力的損失對家族莊園都是重大損失。
“當然。我需要諾夫哥羅德的男孩還有女孩!”留裡克抬起頭來,“我就是需要那些孩子。我會把男孩送到鐵匠那裡學習打鐵,把女孩送到祭司那裡去學習一些女人必須的技能。這樣他們長大後,就隻能追隨我,他們會為我賣命。”
奧托實在覺得兒子的話很奇怪,事實上奧托從沒有這方麵的念想。
所有的維京人對於“奴隸”的概念定義是比較奇怪的。
環波羅的海的北日耳曼部落,他們彼此間爭鬥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也是最近的二百年時間,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山脈西部的挪威人、山脈東方平原區的瑞典人,還有日德蘭半島和周遭島嶼的丹麥人,形成了一些部落聯盟,大時代之下,三個大型部落聯盟正在逐步轉變成封建王國。
他們還沒有成為王國,雖是說著同樣的諾斯語,彼此間的戰鬥就不曾斷過。
就是羅斯部族所謂的思維亞部族聯盟,當他們的祖先都生活在斯韋阿蘭平原時,彼此間也有許多爭鬥。
一個戰鬥的部族,其中的男丁比年輕的女人還要重要。強壯的男人為了爭奪資源而頻頻發動襲擊,為了勝利的最大化,他們會留下俘虜的命,並作為給自己乾活的奴隸。
因此,“奴隸”的概念幾乎和懦夫、失敗者這樣的概念劃等號。現在的諾斯語裡,很多時候就是用“俘虜”“失敗者”這樣的詞彙具體形容男隸。
失敗者成為奴隸,幾乎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們也不會豢養太多奴隸,因為這些同樣說著諾斯語的人並不可靠,長期將其留在身邊有可能是個禍患。
男性戰俘往往會伺機逃跑,且戰爭中任何一方並不能獲得多少戰俘。
一些作戰中,一方攻下敵方的老巢,勝利者會霸占對方的妻女。那些被俘的女人不會變成奴隸,她們將的成為勝利者的妻子,並成了勝利者部族的一員。
蠻荒的時代,生存是各個部族的第一要務。部族的戰鬥力源自強壯的男丁,部族延續下去的根基則是部族的女人們。
奧托實在不喜自己的部族存在一個非常糟糕的傳統,族人們一直在有選擇的培養自己的後代,普通的家庭的財富並不多,為了未來能獲得更多的財富,他們樂意培養兒子,至於剛剛誕下的女嬰,往往扔到樹林任其自生自滅。
羅斯部族是這樣,南方的盟友部族亦是這樣,丹麥人也這樣乾。
奧托知曉那些盟友部族中的富裕戶,往往會豢養一些奴仆,甚至是一些姬妾。天知道那些外族女人是他們從何方槍來的,大概率就是所謂法蘭克人。
總之那些女人的最大工作就是給主人生下更多的兒子,主人並不會因為兒子母親的身份而對他們有多少偏見,家主隻希望自己的兒子們都能成長為強大的戰士。
唯有如此,部族擁有更多的戰士,才能在未來看起來不會消停的爭霸中,從丹麥人手裡搶到新的土地。
羅斯部族以往是沒有這方麵機會的,既然口子已經開了,繼續發展下去,部族早晚也會充斥著會說著諾夫哥羅德語言的戰士。奧托根本無所謂這些,孩子的父親畢竟都是部族的勇士。
然而留裡克的決意與奧托能夠想到的完全不同,難道使用一些奴隸,還要先把他們撫養長大?
奧托閉著眼睛想了一下才緩緩問道“留裡克,如果隻是一些孩子,我可以用比較和平的方式給你帶回來。我必須告訴你,那些小孩都是一些笨蛋,和他們的父親一樣,未來也隻是一群會種地的農民而已。他們要想給你好好乾活,還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培養,當你長大了,他們才能夠真的為你工作。你……你難道要像養鹿一樣,天天喂給他們吃的,直到養到可以工作為止?”
“是啊?難道不可以嗎?”留裡克亦是一臉奇怪。
“你……我實在想不通。”
“爸爸,你是反對我?”
“不!我不是反對你。”奧托搖搖頭,“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很高興,我隻是為你不值。孩子,我可以幫你完成這件事,但是之後的事呢?我可不會幫你,你既然有所打算,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你自己處理。”
“我會自行處理,不用你擔心。”
“還有那些奴仆的食物,居住的地方,也都是由你操心的。還有他們的衣服,也是你的事情。還有……”奧托情急之中列舉了很多,他以為這樣一番說辭就能領兒子放棄。
奧托實在不理解自己的兒子留裡克的計劃的前瞻性。
留裡克,他亦是想不通,自己的父親究竟是有彆的顧慮,還是單純的目光短淺。不!等等!奧托真的目光短淺?不,奧托是有眼光的首領。莫非隻在對人力資源的使用方麵存在某些局限性?也許就是這樣。
留裡克聽了很多,還是直言“我至少要是個新仆人,最好……最好是比露米婭還要小的孩子。如果爸爸你很困難,全部十個是女孩我也可以接受。如果你能為我弄到更多,我來者不拒。”
奧托咧著自己的大嘴,嘟囔道“看來你不會再改變決定。好吧……現在你給我一些銀幣。”
“銀幣?”留裡克猛地一怔。
“不要愣著,留裡克。我是你父親,你現在執意要變得獨立我就成全你。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對你的決定非常懷疑,作為的父親,我願意為你做這件事。給我一些銀幣,我好給那些孩子的父母。聽著,隻有銀幣才能讓那些貧窮的家夥把自己的孩子送人。”
奧托說這些話的時候內心毫無波瀾,留裡克則平生一些負罪感。
也許這就是公元九世紀,歐洲黑暗時代的常態吧。
對於還處於勉強進入青銅時代的氏族部落,人權的概念是不存在的,或者說所謂的人權隻是部族強壯男丁才配享有。在孩子長到可以拿的起武器之前,他們的父母可以為了錢,將孩子拋棄。
留裡克知道,奴隸經濟在物資生產效率低下的時代有著它存在的合理性。那些淪落為奴隸的人,奴隸主就是把他們當做“會說話的工具。”既然是一種工具,當然是儘可能的延長工作時間。
就是一頭拉磨的驢子,驢主也渴望它能健康的工作十年二十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失去土地的自耕農為了活命,成為大戶的農奴。失去一切的部落民,成為另一個部落的奴隸混一口飯吃,在極端條件下是可以接受的,雖是屈辱,至少能苟活。
但是它還是一種落後的製度。
留裡克深知,曆史上迅速進入封建王國時代的基輔羅斯,他們在蒙古的統治下並不是人丁凋零,擺脫蒙古帝國統治後他們又壯大起來,就是貴族們吃相極度難堪,弄得普通農民成千上萬的破產,成為貴族和大莊園主的農奴。如果說東羅馬的文化賜予他們直接繞過奴隸社會,瞬間升級為封建時代,結果他們又把社會體係弄得愈發落後。
最終,一場來自農奴們的自下而上最徹底的反擊,摧垮了腐朽,實現了第一次“庶民的勝利”。
那些斯拉夫人的普通居民後裔,怎就全體逐漸變成農奴了。
聽得奧托所言,那些諾夫哥羅德居民會為了銀幣放棄自己孩子的撫養,交給瓦良格人做仆人。仆人的仆人仍是仆人,這樣,居民大規模的奴仆化真是有其中的理由。
這是不行的!
因為留裡克需要的可不是仆人,彼此之間也不該是所謂主仆關係。在他的理念裡,現在可以實現的最好關係該是雇傭與被雇傭。自己掌握大權,所謂的仆人為自己做事。自己乃至繼任者都不能隨意傷害他們,還要針對他們的付出給予合理的報酬。
有道是針對底層居民讓利,讓居民富裕起來,這樣他們的生產積極性也會更高,整個社會的財富會充裕起來,也就能交付更多的稅收,實現民富國富。
留裡克看來這才是最合乎情理的治理哲學。
看來真的不能高看本時空的歐洲人,他們的問題不是對地理的眼界有限,最關鍵的就是思想的局限。
“爸爸,你說吧,我要一些孩子做幫手,多少銀幣能夠得到?”
“你……”奧托想了想,“你給我五十枚銀幣,你現在有這筆錢。”
留裡克點點頭,然後吩咐自己的實際關鍵露米婭,“你去把我的錢箱拿來,數上五十個銀幣。”
“遵命。”露米婭恭順的點點頭,不一會,將放在首領長屋裡的沉甸甸的木箱拉過來。
留裡克對於露米婭的放心與信任體現在多方麵,贈與她銀飾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將掌管自己錢箱的鑰匙交由她管理。
每個男人都有自己的錢箱,正常情況鑰匙都是妻子保管的。
露米婭已經清楚小主令自己管鑰匙的緣由,一些風言風語也傳到她的耳朵裡,那就是小主打算多年之後娶自己為妻。
做留裡克的妻子?無稽之談!但是,如果那成了現實……
露米婭沒有任何的沾沾自喜,她的心情非常複雜,而今便竭力掩藏自己的情緒。
自從肥皂開始以高價大坑自己的族人,留裡克的所謂錢箱本是一個空木盒,而今它已經變得沉甸甸。部族的肥皂市場還是挺大了,它終將飽和,那也沒關係,把肥皂賣給客居的盟友就好了。
五十枚銀幣是半個羅馬磅,留裡克結果露米婭遞來的銀幣,交到父親手裡。
奧托見得兒子的態度是如此堅決,更驚奇的是,兒子就是對這些錢幣沒有那種,沒有那種吝嗇。
“留裡克,你是確定的嗎?”奧托嚴肅問道。
“是的,如果五十個銀幣能買來……”留裡克一開始還想說“奴隸”這個詞彙,他還是討厭這個詞,就高口說,“如果能換來十個新朋友,那就太好了。我會給他們比在諾夫哥羅德更好的生活,他們會因此特種忠誠於我。”
“你居然願意與仆人做朋友?真是奇怪。”說著,奧托眼角看看露米婭,他沒有再廢話。
奧托繼續說明嚴肅的事實,“那些諾夫哥羅德人樂意把自己的孩子當做貨物賣給我們,就像一些琥珀就能換的一個漂亮諾夫哥羅德女人的婚姻權。留裡克,你很聰明,那些女孩到了十二歲就算長大了,指望用幾個銀幣換一個過來是不可能的。如果隻是和你年紀相仿的孩子,倒是沒多大問題。
我其實知道那邊的行情,像你這樣大的男孩是五個銀幣,女孩則是三個。”
聽到這兒,留裡克倒吸一口涼氣。
在他的理念裡,人命當時無價的,可是這個蠻荒時代所有人都被標注了一個價格。到底人是比動物高級的存在,卻也沒有高到那裡去。一頭大馴鹿價值兩個銀幣,一隻少見的雪貂價值可能高達六個銀幣。
聽得父親的話,留裡克不得不自我審視一番。
自己這幅身體不過一介小孩,按照奧托的話就價值五個銀幣罷了,頂上兩頭鹿,卻不如一隻可愛的雪貂,哪有這個道理?
然而就是這麼個現實的道理。
不管怎麼說,能用一筆不菲的銀幣獲得至少十個仆人,總比父親帶人去拎著戰斧強來得文明。
“我要十個仆人,如果他們舍不得男孩,至少給我弄到一個,我要把他隻聽命於我的鐵匠。至少十個女孩,我要把她們訓練成製造肥皂的女人,還有會做衣服的高手。他們所有人隻為我服務。爸爸,根據我和祭司們、鐵匠們簽署的協議,我有錢養活這些仆人。”
奧托點點頭“你的錢我都收下了,我會為你做好這件事。不過,你這段日子出資巨大,你確實和那些孩子不一樣。”
“當然。”留裡克擺出笑顏,“我可是得到奧丁祝福的人呐。”
“不僅僅如此。”奧托深深晃動腦袋,“我活了這麼多年,隻知曉你一個小孩可以僅用幾十天時間掙到三百枚銀幣,也沒有一個小孩,能迅速花掉一百個銀幣。你確實要注意,如果你一直闊綽,對自己不是好事。”
“我會注意的,謝謝你的提醒。”留裡克挺驚訝於奧托提到了“節儉”的概念。
論到節儉,如果斯韋阿蘭的思維亞部族聯盟都有這樣的思想,確實可以理解他們一千多年後的後人,為何在環保的理念上做到一個極端,極端到恨不得人人做到幾乎沒有碳排放。
“我會儘力節儉,也會想方設法掙到更多的錢。爸爸……”留裡克輕輕歪著腦袋,“你不要以為我就懂得肥皂和劍,相信我,我還有彆的發明,都是來自奧丁的智慧。明年是一個新開始。”
“好吧。”奧托的一隻大手蓋在留裡克頭頂,像是揉貓一般揉了幾下,勉勵道“那麼你就去做。但願我回來的時候,你能給我弄些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