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星看向覆蓋灰影的地麵。
那人正由遠及近的從他後方走來,寬肩窄腰,長腿逆天,頭頂翹著幾撮淩亂的炸毛。
這人連一道影子都寫滿慵懶張揚。
“是嗎,那我算什麼呢?嶽父大人。”
如果這商業帝國裡沒有沈寂星的人的話。
那他周熠禮算什麼?
“又是你。”泊聿緩緩眯起眼眸,看向這個陰魂不散的暴發戶。
“你是怎麼進來的?”
周熠禮漫然掃過這群保鏢,抬手將胳膊搭在沈寂星身上,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這是個占有欲極強,又充滿保護的姿勢。
“走進來的啊。”
周熠禮覺得這真是個可愛的問題。
似笑非笑地回,“難不成開車進來的嗎?”
沈寂星:“……”
他掃了眼泊聿的輪椅,覺得這句話跟在雷區蹦迪沒什麼區彆。
沈寂星微微側眸:“收斂點,再挑釁他今天誰也走不了。”
泊聿是個容易被情緒操控的瘋子。
他失智下,什麼觸碰法律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周熠禮看他猝不及防貼近的側顏,長睫在月光下打著光暈,心臟很是不爭氣地跳快幾分。
他笑,“這麼可怕啊?”
沈寂星沒有說話的默認了。
他經曆過不止一次,他比誰都了解泊聿。
“那怎麼辦,說都說了。”
周熠禮似感覺到他的情緒,指腹帶著熱度輕磨在他肩線上,他理所當然道,“你保護我吧,沈哥哥。”
沈寂星:“……”
這什麼混蛋。
所以他這麼高調闖進來,就是為了當個吉祥物嗎?
泊聿看著兩人在他麵前打情罵俏,而自己就像電視劇裡惡毒婆婆,氣得近乎理智不在。
“阿星。”
泊聿沒有讓保鏢動手,十指交疊緊扣在腹部。
儘管還是斯文雅致的動作,但誰都能聽出他隱藏的怒火。
“既然有外人在,就不要鬨得太難看。”
“選擇權始終在你手裡。”
沈寂星視線落在泊聿身上。
不等他譏笑反駁,泊聿緩緩開口,“四年前你做得很好,今天該如何抉擇,依舊在你。”
猶如一記重錘落下。
周熠禮麵上的笑意消失,冷冷盯著神情自若的泊聿。
“還真他媽是因為你——”
周熠禮腳步挪動的那刻,泊聿依舊麵不改色,保鏢們立馬上前保護著他。
周熠禮腳步停在原地。
不是因為他有多害怕這群保鏢,周熠禮天不怕地不怕,瘋起來六親不認。
但他認沈寂星。
他看向手臂上落著的手,隻低聲說,“那是我第一次受傷,我還給他。”
沈寂星抓著他沒有說話。
周熠禮沒有退回來,跟他僵持兩秒,“成嗎?”
其實他很在意那一下,沈寂星想。
周熠禮自小過的順風順水,就算周衡陽對他不關心,卻也沒讓他受過什麼罪,一直過的肆意輕狂。
是沈寂星讓他第一次遍體鱗傷。
“是我傷的你,回來。”
周熠禮聽到這句話,喉結很輕地滑了下。
就算是再危險凶戾的雄獅,也會有受儘委屈的時刻。
他從來沒有怪過沈寂星。
那一下砸在他頭頂,大腦在空白中尖銳轟鳴時,他腦海中其實隻有一個想法。
我又惹他生氣了。
他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不纏著你就是了。”
“沈寂星,好像沒必要這樣吧。”
周熠禮在大腦被撕扯的轟鳴聲中,什麼也聽不到,隻剩下鮮血淋漓被模糊的視線。
和那雙自始至終從未看他一眼的清冷長眸。
“你就這麼討厭我?”
那時的景象仿佛與現在重合。
周熠禮看到的始終是這雙清眸,比世間萬物都好看,卻又容不下這世間萬物。
他知道小獅子很可怕。
小獅子受欺負了想咬回去一口,都不行嗎?
“不行。”
沈寂星的嗓音不容置喙。
泊聿仿佛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唇角緩緩翹起笑意。
這就是他在沈寂星生命中的重要程度。
沈寂星縱然會反抗他,忤逆他,但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周熠禮掌心緊握,以他的不遜程度,其實可以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但他最後還是緩緩鬆開了手。
垂落的指尖刹那間冰涼,被人輕勾過去,“不是讓我保護你嗎?就乖乖待在我身後。”
清冷聲調猝不及防響在耳畔。
周熠禮驀地抬眸,隻見沈寂星很輕將他撥到身後,隨後徑直走向了泊聿。
長腿冷抬踹在保鏢腿彎,保鏢刹那間雙腿一麻,噗通一聲就跪在了他麵前。
“???”
不是,這踹的哪?
我怎麼直接就跪下了???
泊聿麵色一變,“你——”
他話音未出,沈寂星單手扯起他的領口,俯身眉目清寒薄涼地望著他,“我,不止一次說過,我的忍耐有限。”
夾雜著勁風的一拳狠狠揮在泊聿側臉上。
“沒完了是嗎?”
…………
現場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彆說周熠禮傻眼,就是連保鏢們都傻眼了。
他們都在提防著周熠禮發瘋,誰能想到最後動手的,是優雅尊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
不是、???
少爺把老爺給打了???
泊聿被他一拳揮倒在地,連人帶輪椅的側翻,蒼白斯文的唇角緩緩溢出一縷血跡。
可見沈寂星這一下有多不留情。
“你說的沒錯。”
這是沈寂星極少數沒對他用尊稱,“選擇權的確一直在我手裡,是我選擇將他打的遍體鱗傷。”
周熠禮看到他長睫很輕動了下。
夠了。
他想,沈寂星提起來會猶豫,就夠了。
“你是因為我,才打傷的他,是嗎?”
泊聿眼底淬上猩紅,他要讓周熠禮聽到答案。
是因為他,周熠禮曾經頭破血流。
是因為他,沈寂星才親手放棄了周熠禮。
“我不否認有你的部分原因。”
沈寂星向來實事求是,他如今望著泊聿狼狽的模樣,“但那又怎樣?”
“我不光能打他,還能打你。”
在沈寂星再一次伸手時,泊聿下意識地閉上眼。
他是個嘴強王者,其實除了保鏢,自己沒什麼殺傷力。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落下。
紙張地‘撕拉’聲在耳旁響起,泊聿看到那份八年長約在他麵前粉碎,化為漫天雪花洋洋灑灑落下。
“先生,我很感謝您對我的養育之恩,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視您為驕傲,也想成為您的驕傲。”
沈寂星在萬千雪落之際對他輕聲說。
“但現在不是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