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花閣之內。
花閣,顧名思義,便是花園中的閣樓,可以做涼亭用,但比涼亭更大,其內擺設更多,且四麵通風,做極大的窗景,四周覆以薄紗,常被用作開宴時賞花來用。
人坐在其中,便可瞧見外麵的花。
花閣是個二層花閣,一樓內擺了茶案,可讓人飲茶,二樓擺放了古琴,可讓人彈琴奏樂。
白玉凝與周馳野此刻便在二樓。
清雅出塵的姑娘坐在琴後彈奏,而高大俊美的公子靠在窗邊站著,她在彈琴,他在看她。
陽光自窗外落進來,明亮的光柱將花閣空氣中翻飛的灰塵照的格外清晰,就在這飛舞的光柱之中,神女坐在琴後,靜靜地彈了一首琴。
流淌的琴聲落到耳中,似是天音入夢來,周馳野靠在窗邊看著她,恍然看癡了。
他完全忘了她麻煩纏身的罪臣之女的身份,忘了她曾與自己哥哥有婚約的舊事,忘了自己的母親曾經打算將她趕走的事情,他隻記得這一刻的他與她。
少年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
他看她的時候,白玉凝的麵皮也跟著發燙。
他的眼眸那樣熾熱,目光咄咄的看著她,她如何能不知道呢?
而且憑心而論,她覺得周馳野比周淵渟更好。
周淵渟這個人像忠義侯,本性薄涼,太過計較,前後思量太多,做什麼都要權衡一番,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周淵渟現在對她這樣好,並非是喜愛她,而是因為厭惡世子妃,跟世子妃在一起讓他生厭,跟她在一起讓他高興,所以他才願意跟她在一起。
從始至終,周淵渟做什麼,都是為了讓自己高興而已。
但是,如果周淵渟真的和她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周淵渟又會厭棄她的出身,又會覺得她不如其他的貴女。
當初周淵渟得知要娶旁人做妻的時候,也沒有激烈反抗的意思,不過是見了這世子妃不如意才鬨起來的,若是這世子妃聰明伶俐,能迷得住他,他絕不會對白玉凝這樣戀戀不舍。
這樣一起一落間,她便看透了周淵渟的本性。
她想要一直讓周淵渟喜愛她,就要不斷地演,演,演,還要吃很多委屈。
但周馳野並非是這樣的人。
白玉凝能感覺到,周馳野是明烈的,燃燒的火把,他不在乎那些身份之類的東西,也不會去看彆的女人,他身上有傳到秦家人骨子裡的忠貞與護短,周馳野定然不會難為了她去,如果她能跟周馳野在一起就好了,但是,她在不久之前,才剛利用過周馳野——
那些心思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手上的琴音便錯了一個調,她怔愣了一瞬。
而就是這一瞬,她聽見了周馳野的聲音。
“白玉凝錯了一個音。”
那聲線潮暗,其中像是摻雜了些許說不出的欲,白玉凝後脊竄起了一陣麻意,一抬眸,便瞧見那窗邊的周馳野已經逼了過來。
他今日穿了一套墨色武夫圓領長袍,上繡銀色竹紋,因未到弱冠,發鬢間便隻以一根墨玉銀簪豎起,露出一張鋒芒畢露的臉。
他緩緩走過來,俯身蹲下,隔著一張古琴看向她。
他走到明處、背對著身後明媚的陽光,五官漸漸地光芒模糊,隻剩下高壯的身體,當他靠近時,灼熱的氣息撲過來,在光與影的折疊間,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聽見自己怦然的心跳,他問:“是因為你在分心想我嗎?”
是嗎?
白玉凝不知道,她隻聽見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聾,她隻能看見他暗粉色的唇一張一合,像是有什麼吸力一樣,他的目光灼熱的落在她身上,比唇先吻上她。
她的身體不受控,下意識的向他貼近。
貼近。
周馳野的喉結上下一滾,也隨之緩緩向下貼近。
寂靜的花閣之中,武夫堅硬的手掌輕柔地捧到了姑娘的後腦上,姑娘潔白的貝齒咬上了暗粉色的唇瓣,呼吸之間,心跳震耳欲聾。
時光也似乎在這一刻靜止,唯有愛意翻湧。
周馳野沉浸在這無邊的愛意之中,耳聾了,眼瞎了,心也混沌了,仿佛一切都被忘記了,以至於他都沒有聽見那從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
——
此刻,樓梯上,周淵渟正滿心期待的往二樓走。
他知道,他不會聽錯的,花閣裡彈琴的就是白玉凝。
這一首琴曲譜的是男女情誼互通、傳相思之意,白玉凝此刻在花閣上獨自一人彈奏此曲,顯然是在思念他。
他被關了這些時日,白玉凝怕是想他想的緊,他現在出現在花閣中,白玉凝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呢!
心中像是燒起了一碗溫熱的湯,暖呼呼的熨著他的血肉,他因此而興奮。
母親這邊已經軟下了態度,而柳煙黛根本不是問題,雖說現在白玉凝不是他的妾,但是他根本不碰柳煙黛,隻要他讓白玉凝先有了身孕,那母親就算是看在身孕的份上,也會讓白玉凝進門的。
日後,他會和他的白玉凝日日在一起,至於柳煙黛嘛他看在舅父的份上,可以給柳煙黛留一個平妻的名頭。
他便這樣想著,又加快了步伐。
衝到二樓時,他還不曾進去,便先情不自禁的喚道:“白玉凝——”
這一聲喚剛響起來,他才邁入樓閣中,就正見到了讓他猝不及防的一幕。
在花閣之中,他的心上人白玉凝與他的親弟弟抱在一起擁吻!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周淵渟隻覺得劈天大雷“轟隆隆”的炸響在他的腦海中,他震驚的看著他們,整個人如同冰凍了一樣僵持在了原地。
而與此同時,方才還在擁吻的兩個人突然被人撞見,都驚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再一看,撞見他們的居然是周淵渟!
兩個人都有片刻的手足無措。
“你,你們!”周淵渟的手指著他們,聲線都因為憤怒而發抖:“你們在做什麼!周馳野,這是你的長嫂!你在對你的長嫂做什麼!”
周淵渟憤怒的咆哮聲幾乎比方才的琴音更高,使等在花閣下的眾人有些許慌亂。
“這是怎麼了?”柳煙黛第一個急起來:“夫君怎麼這般吼叫!”
她這夫君一貫溫和守禮,從不曾有什麼失儀之處,現下竟然這般喊,定然是出事了。
“快!”柳煙黛立刻帶著人往上跑:“快保護好夫君。”
她就這麼一個夫君,要是喪夫了可怎麼辦呀!
她一往上跑,後麵一群人也趕忙跟著上去,他們一群人轉瞬間便跑到了樓上,到樓上花閣間時,柳煙黛便瞧見了侯府二公子、他的小叔子周馳野將白玉凝護在身後,而白玉凝楚楚可憐的縮在他的臂膀下,眉眼間的慌亂惹人疼惜。
隻見周馳野一臉冷冽,擲地有聲的對著她的夫君周淵渟道:“大兄,白玉凝並非是我的長嫂,也不是你的妻子,她和你的婚事早就解除了!而且是你另娶,是你負了她!”
“之前我便想找個時日與你說清楚,但是大兄一直在祠堂禁足,我未曾找到機會,既然今日大兄已經看見了,那我便與大兄說明白,我已經與白玉凝定了情,今日,我便會去向母親提親,日後我會迎娶她,日後,她與大兄,再無關係,而是我的妻!而大兄早已娶妻,應當守家規,生生世世,隻與你的妻在一起,而不該覬覦我的妻!”
說話間,周馳野還看了一眼柳煙黛,道:“長嫂,管好你的夫君!”
長嫂這兩個字,被他咬的很重。
在場的眾人聽了這些話,都是猶如五雷轟頂。
其中最慌亂的應該是柳煙黛。
她她她她拿什麼管啊!
她恍惚間反應過來了,為什麼婆母今日會讓她帶夫君出來,為什麼那些小廝會往這邊走,因為婆母知道今日這裡要出事呀!
柳煙黛眼眸裡含了兩包淚,想,婆母也太壞了!這不得打起來呀?
夫君因為白姑娘跟親弟弟打起來之後她這個正妻該乾什麼呢?按著“夫為妻綱”的話,她應該去幫著她夫君打白姑娘的,但是,但是——
柳煙黛根本不敢打,隻窩在一旁縮著。
她,她要暈過去了呀!
不過,比她還暈的是周淵渟。
周淵渟險些被氣死過去,他指著周馳野罵了一句“閉嘴”後,又指著白玉凝破口大罵道:“你,你這個賤女人,竟敢背叛我,竟敢勾引我弟弟!我到底哪裡不如他?我可是世子!”
今日之後,他顏麵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