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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 1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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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齊容與將竹筏靠岸,蕭承在曹順誇張的驚叫聲中,一步跨去,踏起一層水花。

竹筏的間隙滲水,染了靴底,蕭承沒去在意,目光鎖在黎昭蒼白的臉上,腦海裡刹時浮現黎昭幼時花粉過敏的場景。

與他人不同,在花粉過敏時,黎昭不會出現皮疹,也不會劇烈咳嗽,而是會陷入昏睡,有時昏睡一整晚,有時更久。

齊容與背著黎昭穩住身形,有些詫異,更多的是焦急,“陛下,黎姑娘花粉過敏,需要就醫。”

聖駕隨行都會攜帶禦醫,齊容與說著就要背黎昭上岸,卻被攔下。

蕭承幾乎是一把將他背上的少女扯進自己懷裡,打橫抱起,邊轉身邊問:“讓她接觸到薔薇花粉了?”

語氣篤定。

背後的溫熱陡然消失,齊容與微怔,隨即邁開步子跟上岸,“嗯,是薔薇花。”

過敏不容耽擱,隨行禦醫小跑在後,與天子三人一同進了小館的後堂。

一張小木床,少女躺在上麵,毫無意識,驚嚇到了醉酒的長公主。

“昭昭怎麼了?”

蕭承默不作聲,等禦醫確定黎昭沒有大礙後,才舒展開眉心,讓人先送皇姐回宮,自己留在小館,一言不發坐在床邊。

漸漸清醒的長公主在門口回頭,無意在弟弟眼中看到了關切。

可理智和立場,壓抑了這份不知有無情愫的關切。

候在門口的曹順早留意到了天子的情緒起伏,心歎這是何苦?堂堂帝王,寧願被姑娘家冷落也要留下喝悶酒,不是情中人,不會自行跌份兒。

至於天子自個兒是否意識到了,外人無從知曉。

曹順最近還發現,天子不愛笑了,連虛與委蛇的笑都沒了。

木床邊,少女沉沉昏睡,夢到幼時第一次見到薔薇花的場景,她興高采烈拉著還是太子的蕭承去觀賞。

“太子哥哥,禦花園種了好些薔薇,可漂亮啦,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粉雕玉琢的小家夥攥住高個子的太子爺,哼哧哼哧向外走,活像土匪拐了個漂亮媳婦,怎麼也不肯撒手。

可任憑她耍寶撒嬌、軟磨硬泡,都沒有說服正在溫習課業的少年太子。

甚至不看她一眼。

她氣呼呼環住手臂,腮幫鼓鼓,賭氣自己跑去禦花園,昏倒在一片花牆前。

孤零零的身影躺在冰涼的地麵上,連螞蚱、蝴蝶都能欺負她。

那是他們僵持最久的一場冷戰,最終以她服軟告終。

為何呢?為何要讓自己如此卑微?

躺在木床上的黎昭緩緩睜開眼,可能是吸入花粉量少的緣故,沒有昏睡太久。

一盞燭燈中,入目的是兩道身影,一坐一站。

不知是不是心防起了警醒作用,還是兩個男子表露出的關切程度有深有淺,她轉動眸子,視線隻落在齊容與的臉上,氣息微弱道:“沒事的。”

已從禦醫那兒吃了定心丸的齊容與壓低聲音,本就清越的嗓音變得更為動聽,“嗯,休息一夜就好了。”

兩人的對話落在曹順耳中,隻是尋常朋友間的關懷,落在蕭承耳中卻如情人間的呢喃,尤為刺耳。

見黎昭脫離危險,蕭承起身默默走開,甚至沒有留下一句關切的話,看得曹順直著急。

明明擔憂人家擔憂得不行,怎麼這麼彆扭!

老宦官自然不敢表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隻能連連默歎,隨聖駕離開。

老掌櫃得了一筆豐厚的賞錢,嚇得張大嘴巴,呆呆望著不明身份的一撥人遠去。

禦醫走進後堂,再次為黎昭把脈,確認無恙後,看向齊容與,“少將軍,陛下吩咐老夫送黎姑娘回府,這便出發吧。”

“不勞您了。”

“聖意不可違。”

齊容與覺得多此一舉,明明他就可以送人回去,可轉念一想,琢磨出些端倪,暗自搖搖頭。

如果黎昭不是黎淙的孫女,天子還會言不由衷嗎?

可是,沒有如果。

他不知黎昭和天子之間的感情糾葛有多深,但身為外人,不該添亂的。

黎昭這會兒清醒許多,已然能下地走路,沒打算三更半夜為難老禦醫,便跟著老禦醫和兩名侍衛走出小館,回頭與老掌櫃道彆時,目光所及,是跟在後頭的齊容與,以及他牽著的風馳和電掣。

離開崎嶇小路,黎昭坐進馬車,以為會晃晃悠悠回到侯府,不承想,窗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她挑開簾子,見自己選中的小馬駒奔跑在馬車旁,速度比拉車的馬匹快上幾倍,時不時還要故意慢下來。胸前的紅花向後飛揚,掛在側頸上,彆提多滑稽,逗笑了黎昭。

少女一笑,冬日回暖,千樹萬樹吐新芽。

跟在斜後方的齊容與也笑了,一路將黎昭護送回侯府,才獨自駕馬離去,途經一家不打烊的麵館時,他拉緊韁繩,停下馬匹,點了一碗油潑麵。

青年獨自坐在麵館裡,秀頎身姿吸引了路邊賣花的老嫗。

“官人,買束花吧。”

“不了,謝謝。”

更闌人靜,齊容與雖然沒打算買老嫗的花,但還是遞出幾個銅板,讓她早些回家。

老嫗訥訥,半晌說了句“公子心善”,離開時,在臨門的桌邊留下一束花。

店家抹桌子時,將那束花遞給青年。

齊容與才發現,這不是鮮花,而是手編的,飽滿的柿葉中,鑲嵌幾顆碩大飽滿的“丁柿”。

還挺好看的。

齊容與不自覺想到落在黎昭發髻上的柿子葉。

柿柿如意。

醜時一刻,他回到府中,乾淨的庭院空無一人,連個護院都見不著。

不是伯府雇不起仆人,而是百餘邊關將士暫住在此,個個驍勇善戰,沒有一個賊人敢入伯府盜竊。

可當齊容與剛跨進垂花門,就有一道小小身影尾隨,一把扯下他腰間的酒葫蘆和一捧手編花。

“咦,怎麼換葫蘆了?”

“咋還有姑娘的東西?”

話落,幾道身影竄了出來,圍著小童探頭探腦,議論不休。

“呦,來皇城前,伯爺和夫人還為少將軍的婚事發愁呢,說你整日悶在軍營,都沒個世家公子的樣兒,哪個閨秀會樂意嫁你?看來是伯爺和夫人多慮了,咱們少將軍有心上人了。”

一名手背皸裂的老將搶過手編花,飛身上了屋頂,在冷風中咧開嘴,戲謔之意明顯。

“偷襲”成功的小童撇開腳靠在垂花門上,嘖嘖個不停,“哪家的姑娘啊?我也好給夫人寫信報喜。”

麵對幾人的調侃,齊容與麵不改色、心不跳,大手扣在小童的頭頂,直擊要害,“認識幾個字,還大言不慚要寫信?”

小童最討厭被人摁住腦袋,張牙舞爪地揮動起手臂,可怎麼也碰不到前方的男子,隻怪胳膊太短。

齊容與一麵扣住小童頭頂,一麵掃視幾人,坦蕩道:“彆胡說啊,沒有的事。”

坐在屋簷上的老將磕磕煙杆,顛了顛手編花,“既然沒有喜歡的姑娘,那這玩意就沒意思了,不介意我們當蹴球吧。”

手編花被高高拋起,擊鼓傳花般,你傳我,我傳他,他傳他。

幾人環成一圈,將齊容與包圍其中,調侃之餘,也在揣摩他是否會惱怒。

若是惱怒,大有貓膩。

哪知,齊容與壓根不給他們試探的機會,利用速度優勢,幾個健步飛躍而起,伸長手臂,抓住了半空中的手編花。

待穩穩落地,朝幾人揚揚下巴,轉身回屋睡大覺。

留下一聲聲“切”。

宮城,燕寢。

蕭承剛回到宮裡,就收到一則消息,俊臉更冷。

大贇和大箋有停戰的十年之約,從去年起,大箋皇帝就有意派使臣入大贇說親,想要與大贇皇室和親。

黃鼠狼給雞拜年,哪會安什麼好心。

大箋皇帝膝下無女,想要和親,就要從大贇挑選公主、郡主過去,與他的皇子成婚。

去年,大箋使臣攜禮前來說親,被蕭承拒絕過一次。

曹柒將一封信函呈送到天子麵前,原話轉述了還在途中的使臣之言,希望今年,兩國能喜結連理,珠聯璧合。

這回,他們聽說了慧安長公主的經曆,指名道姓要為他們的七皇子求娶慧安長公主。

蕭承沒接,甚至沒看一眼,語氣淡的好似霧凇冰露,“朕再說一遍,大贇朝女子不和親,再讓朕說第三遍,後果自負。”

曹柒接聖意,連夜派人去傳話,回絕並警告了還在途中的使臣。

東方魚肚白時,黎昭才躺進床帳,疲憊地蜷縮起身子,隻因適才宮裡來人詢問她的狀況,煩不勝煩。

她不懂蕭承在想什麼,明明可以體麵結束,為何又要來招惹?

腦子昏乎乎的,她扯過被子蒙住自己,不願再去多想。

不管蕭承想做什麼,她都無心奉陪。

前半晌,黎昭悶在屋裡修養,迎香叩門而入,急匆匆道:“小姐,佟夫人動了胎氣!”

黎昭倚在美人榻上,單手輕點側額,不疾不徐的,“因何?”

“好像是、好像是”迎香不敢多嘴,一次次欲言又止,“小姐去看看吧。”

黎昭躺著沒動,心裡明鏡,無非是佟氏在懷胎期間發現丈夫養了外室,一氣之下動了胎氣。

黎淩宕因養子的身份,一直以潔身自好示人,即便妻子隻生下一個女兒,多年間也沒有納妾的念頭。

佟氏一直覺得自己的丈夫是個癡情好男兒,一時難以接受。

鏡花水月,才是最迷惑人的。

到頭來一場空。

黎昭沒去理會,小口吃著雪蓮果,直到暮色四合才走出房門。

冬末開始回暖,仍有絲絲寒意,黎昭身披一件雪白披風,站在二樓挑廊上透氣。

黎杳從遊廊走出,一貫的彆扭,在庭院抬起頭,“晚膳備好了,祖母讓我請你過去她的屋子裡用膳。”

那個“請”字咬得特意重。

昔日互看不順眼的姐妹,一個嘴角帶笑,一個覺得莫名其妙。

“黎昭,你傻樂什麼?”

總覺得最近嫡姐看她的目光變了,變得有些和善。

黎杳不願細究,自尊心作祟,哼一聲,扭頭跑開。

反正話兒帶到了。

黎昭收起笑,獨自去往駱氏屋裡。

照理說,嫡係沒必要維係與偏房、庶係的關係,前世的黎昭很少與他們走動,即便他們主動示好,內心也無波瀾起伏,反倒與黎淩宕三口子來往密切。

看黎昭一請便來,駱氏有些驚訝,麵上維係淡然,拉過她坐在榻上,替她捂熱一雙冰涼的小手,“看你一整日沒進食,這才擅作主張,讓後廚做了些你愛吃的飯菜,一起用吧。”

黎昭點點頭,“白日裡沒什麼胃口,在屋子裡吃了些零嘴,這會兒剛好餓了。”

看她乖巧得像是換了一個人,駱氏不自信的心落了地兒,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在駱氏屋裡用過膳,黎昭回到後院,剛打算在院子裡消消食,忽見後院牆頭出現一道身影。

黎昭本能後退,待看清“來客”,戒備一斂即淨。

“好好的府門不走,偏做梁上君子?”

齊容與蹲在牆頭,看她氣色紅潤,徹底放下心來,“這不是嫌禮數麻煩,層層通報,引起太大的動靜。”

黎昭猜到他因昨晚的事,心懷愧疚,但完全沒有必要,不知者無罪。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齊容與沒再說什麼,朝她輕輕拋過一個物件,在半空劃出半弧,都無需黎昭集中注意力,隻要她肯抬手,就能接到。

黎昭伸出攏在披風內的一雙小手,接住了一束手編花。

耳畔是青年溫和的笑語。

“柿柿如意。”

待黎昭怔怔抬眼,牆頭之上,已不見了那人身影。

“等等!”

黎昭朝著空無一人的牆頭喊了一聲,聲音不大,語氣幾分焦急,生怕那人腳步匆匆已經離開。

幾乎是一瞬間,那人的聲音隔牆傳來,“我在,怎麼了?”

“你且等等。”

黎昭握著手編花跑去二進院,從祖父的書房取出一塊磨刀石,又急匆匆跑回後院,推開院門向外探身,發現齊容與正靠在牆壁上。

她走過去,遞出一個錦盒,緩緩打開,“投桃報李,那匹小馬駒價值不菲,你不收銀子,那我就送你這個。”

身為武將,一眼便識出這塊磨刀石的貴重。

千金難求。

“不好吧,侯爺回來會不會直接殺到伯府去?”

“你不收,就把那匹馬牽走。”

黎昭板著臉,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樣,惹笑了青年。

他伸出手,接過錦盒,在闌珊的紅紗燈火中邁開步子,背對黎昭擺擺手。

風蕭蕭,長衫飄搖。

這一幕,好巧不巧,落入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的天子眼中。

微服出宮的天子隱入無燈的角落,不打算現身。他不是特意來探望黎昭的,可出宮的目的地,距離侯府足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不知為何,他還是出現在了侯府的後巷。

無意目睹到這一幕,他沒有現身,轉身欲走。

來過,又好像沒來過。

黎昭站在原地,像是沒有注意到那個安靜離開的人,轉身走向後院大門。

驀地,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黎昭,可好些了?”

少女停下推門的動作,背對那人心思百轉,一抹不耐劃過心頭。

幽靜的長巷,紗燈青熒,淅淅風不止。

蕭承突然轉回身,第一次強迫自己直視內心的柔軟,他凝著少女婀娜的背影,握了握青衫下的拳頭,握住的是他的自尊。

從沒有直麵過感情的年輕天子,朝黎昭的背影邁開步子。

每一步都是心思沉重的,可不這麼做,他蒼白的感情裡就會失去唯一一道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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