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女同誌或明或暗的好感表達,周應淮原本還不懂,可經曆的多了,也就隱隱約約能夠分辨一二了。
更何況她對他的心思從未掩蓋過,而剛才的那句問話幾乎已經是明示了,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算白活那麼多年了。
但是他並沒有在明南省結婚生子的打算,他目前隻想好好表現,趕緊完成在廠內的工作指標,從而調到全國最大的機械廠。
回到京市大展宏圖才是他的目標。
兒女情長,從來都不在他的人生規劃當中。
所以對於他而言,明確拒絕才是斬斷一切麻煩的最優選擇。
輕車熟路的拒絕話術在嘴邊繞了一圈又一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開不了口,隨著他的沉默,原本輕鬆自在的氣氛也變得有些緊繃。
或許是他的緘口不言已經給了答案,她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耳尖那抹豔紅也在漸漸褪去。
“抱歉,是我越界了。”
再次開口的她,語氣當中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和無措,唇邊勉強勾起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刺眼。
但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免得她抱著不該有的心思,越陷越深,未來隻會更加傷心。
可周應淮心中卻莫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掌心被指尖壓得通紅,連帶著微不足道的傷口也開始微微泛疼,他垂眸,倏然看見了那個用手帕係成的精致蝴蝶結。
漂亮俏麗,就如同誕生它的主人一樣。
“我沒有。”
話音剛落,剛剛還垂頭喪氣的小姑娘就猛地抬起了頭,臉上也恢複了生機,眼角的笑意緩緩綻放開來,眯成一個月牙狀。
“我也沒有!”
腔調嬌滴滴的,帶著明豔的喜悅,讓人忍不住跟著彎了唇。
等周應淮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又乾了什麼的時候,一切早已塵埃落地,他暗了眸色,責怪自己不該給人希望,可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甚至在腦海中又不自覺地將兩人的話重複了一遍。
他沒有,她也沒有。
等到他們跟大部隊彙合的時候,那棵樹已經被完全砍了下來,大隊長正帶著人在清理樹上的枝葉,好方便等會兒把樹運下山。
“周同誌,你回來了?”大隊長孟信飛的視線先是落在周應淮身上,隨後才瞧見跟在他身後的程方秋,一看到她,孟信飛的眉頭就緊緊皺在了一起,“你咋在這兒?”
孟信飛皮膚黑,又高又壯,做事認真負責,事事為民,平時在村裡很有威懾力,濃眉一皺,看上去格外唬人,程方秋縮了縮脖子,根本不敢撒謊,簡單把前因後果給說了一遍。
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周應淮受傷的手臂。
“淮哥,你沒事吧!”趙誌高第一個衝到周應淮跟前,上上下下將他打量個遍,沒瞧出有什麼大事,這才鬆了口氣,隨後又被他手臂上的蝴蝶結給勾去了注意力,驚訝道:“這你自己綁的?”
周應淮瞥了他一眼,隨後側了側身子,躲開他的注視,淡聲道:“我沒什麼事。”
話音剛落,那邊就響起了孟信飛的大嗓門,他指著程方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憤憤罵道:“我早就在大會上強調過女同誌在山上要注意安全,你倒好,幾個人一起上山都能走丟,真是能耐的很!”
“還有你弟弟,等會兒見到人了,我也要批評批評他,怎麼能讓女同誌落單!”
“要是你今天沒碰到周同誌,萬一出個啥事,你讓你父母怎麼辦?”
他說得口水四濺,程方秋連頭都不敢抬,生怕被噴一臉,再說了,他是大隊長,她在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優解,讓他數落數落又不會少塊肉。
“程同誌也不是故意的,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
“現在不是沒出事嘛,大隊長你快彆說了,等會兒把人罵哭了怎麼辦?”
見程方秋楚楚可憐的模樣,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忍心,紛紛幫她說話。
孟信飛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想到記分員跟自己說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拔高音量警告道:“對了,你可要加把勁,我看冊子上,你每天都完不成任務,你少乾一些,彆人就要多乾一些,這種消極行為不可取,要是再這樣,月底大會上我可要拿你當典型了!”
一提到這個,孟信飛就氣得橫眉冷目,他有些死腦筋,平時最厭惡拖集體後腿的人,就比如像程方秋這樣手無縛雞之力,年年工分墊底的。
他原本就要單獨找程方秋說事的,眼下兩件事撞在一起,無異於直接撞在槍口上,說是倒黴透頂也不為過。
聞言,程方秋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哀怨地瞧了孟信飛一眼,當即也顧不得這麼多人在場會丟人丟份了,她忍不住為自己爭取道:“大隊長,我發誓真的不是我消極怠工,我也想為集體出力,多賺點兒工分為家裡減輕負擔。”
說完,她突然話鋒一轉:“可是你看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實在是乾不了割豬草的活啊,你能不能給我換個適合我的活計?”
聽見這話,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朝著她的身體看過去,確實如她自己所說,是小胳膊小腿,又細又長,估計他們使使力道都能輕而易舉將其折斷。
但是,雖然整體偏瘦,可她身材高挑,該有的地方都有,瞧瞧那飽滿的胸,纖細的腰,挺翹的臀……
每一處都長得剛剛好,看上去賞心悅目,要是哪天能嘗嘗,就真的應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是這種事情想想就行了,在萍樂村誰不知道程方秋眼光高?普通鄉下漢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來自省城的技術員們又看不上她,他們隻想風流,不想負責,他們要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城裡姑娘,而不是空有美貌的鄉下村姑。
兩相矛盾,注定落空。
孟信飛上上下下將程方秋打量一遍,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是……
“程方秋你這思想就有問題,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樣,都想乾適合自己的輕鬆活計,那田裡豈不是亂套了?我們要克服困難,而不是避開困難。”
他嘴裡的大道理一堆又一堆,聽得程方秋腦袋疼,她癟癟嘴,暗暗歎了口氣,看來換個活計的事情要吹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周應淮突然開了口:“大隊長,我記得你昨天跟我說給我們做飯的嬸子因為摔傷了腿,要多加一個人幫忙?”
他點到為止,很快就有腦筋轉得快的人接上,“我看程同誌就不錯,她給咱們做飯送飯,乾活都更有勁!”
一群大老爺們你一句我一句,成功打亂了孟信飛的思緒,他呐呐道:“這咋行,她看著像是會做飯的?”
“我會!”眼看著大家都把飯喂到嘴邊了,程方秋哪有不張嘴接住的道理?
她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一直是獨居狀態,因為吃不慣西餐,所以便請了國人阿姨上門做飯,但阿姨偶爾有事不能來的時候,她也會自己照著食譜上做,所以簡單的中餐她是會的,甚至還學了幾道拿手招牌菜,隻要吃過的人都說好。
對於下廚她不喜歡也不討厭,但是如果跟下地乾活比,那她還是更願意待在廚房裡的。
“大隊長,以貌取人是不可取的。”程方秋學著孟信飛的語氣小聲吐槽了一句。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讓孟信飛有些掛不住臉,但麵對這麼多技術員幫忙說情,他就算再不情願,也隻能給這個麵子,鬆口道:“那你明天早上來大隊找我報到。”
有一點沒說錯,程方秋雖然乾啥啥不行,但是長得漂亮啊,那群年輕後生血氣方剛的,都想博美人一笑,但凡有她在的地方,一個比一個乾活積極,工作效率都翻一倍。
剛好修路工程趕進度,有她在,就相當於一針強心劑,算是有保障了。
得了孟信飛點頭,程方秋一雙桃花眼瞬間明亮起來,好半響才勉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緩緩抿唇一笑,眸光控製不住地朝著周應淮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不傻,知道要不是他那一句神來之筆,估計她還是割豬草的命。
周應淮對上她感激的視線,愣了兩秒,然後才挪開,跟著趙誌高一起去處理木材。
大隊長交代兩個人結伴去找程學峻二人,然後也投入了清理木材的工作當中,程方秋見她也幫不上什麼忙,站在一旁還礙手礙腳,乾脆找了個稍微乾淨的地方坐著。
沒多久,那兩人就將程學峻他們帶了回來,姐弟二人再見,都忍不住後怕,湊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才緩了過來。
就跟大隊長說的一樣,要是程方秋沒碰上周應淮,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山中危險,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跟大隊長他們打過招呼後,程方秋三人就先行下山了,等到了山腳下,程學峻才揭開背簍上的大葉片,露出裡麵被綁的嚴嚴實實的野雞。
“等會兒宰了給先進分一半,其他的都是咱家的。”程學峻有些得瑟地挑了挑眉頭。
程方秋瞪大眼睛,沒想到這兩個少年還真有兩分本事,居然能捕到野味,還是這麼一隻大肥雞!她發自內心誇了兩句,他們臉上便露出了掩蓋不住的意氣風發,隨後將怎麼捉到的過程都說了一遍。
話畢,程學峻有些愧疚道:“要不是為了逮它,我們也不會走遠,差點兒害了姐姐你,我下次肯定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在山上了。”
他的懊惱是切切實實的,程方秋摸了摸他的頭,“我自己也不夠謹慎,這事怪不到你們兩個頭上,下次小心就是了。”
她不想就著過去的事情再去爭辯誰對誰錯,她現在隻想回去燉上美味的鬆樹菌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