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往山上跑,跟你同學去說一聲,然後回來多看看書,離你期末考試就一兩個星期了,剛好靜靜心。”
丁夕梅一錘定音,斷了程學峻的念想。
“啊?”程學峻垂頭喪氣地癟了嘴,清秀的臉上滿是失落,他站在原地不舍地看著背簍和鐮刀,好半響都沒能將其送回原位。
見狀,程方秋倒有些不忍心了,猶豫兩秒後還是幫忙說了句話,“我覺得就在村子附近逛逛,不往山裡麵走就行了,學峻平時學習都挺努力的,不差這一兩天,再說了他跟同學早就約好了,臨時爽約也不好。”
程方秋的話不無道理,丁夕梅也聽進去了,她扭頭看向程學峻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不由遲疑了起來。
“娘,以前往深山裡去都是有田牛哥在,現在就我們幾個學生娃娃,誰敢去啊。”程學峻先朝著程方秋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然後才跑到丁夕梅身邊軟硬皆施,“求求你了嘛,我保證就這一次,就一次。”
田牛是村裡調皮搗蛋的一把手,讀了小學就沒讀了,向來是男孩子裡麵帶頭搞事的領頭人,誰也拿他沒辦法。
一個月前縣裡招兵,他家裡抱著死牛當作活牛醫的心思幫忙報了名,結果還真給選上了,自此村裡就少了一名踢天弄井的活閻王,這讓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同時又羨慕起他的好運道!
真是麻雀變鳳凰,眨眼間人人嫌的討厭鬼就變成吃國家飯的軍人了!
女兒和兒子一條心說話,丁夕梅動搖了,要不是她和程保寬今天都有要事要辦,肯定就陪著孩子一起上山了。
想到這兒,丁夕梅不由看向了程方秋,後者對上前者的視線,就知道壞了,連忙搖頭道:“我不去!”
她還要想著法去找周應淮呢,怎麼可能跑山上去。
“我一個人能行,姐跟去也沒什麼用。”
臭小子怎麼說話呢?什麼叫做她跟去也沒什麼用?她幫忙說話,還遭了貶低,氣得程方秋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剛想開口攪黃了這件事,就聽程學峻繼續道:“今天山上可熱鬨了,省城來的那幫技術員也要上山,聽說有台機器壞了,要去選木材修。”
一聽到技術員三個字,程方秋一雙眼睛就亮了起來。
“娘,你就放心吧,這小子我幫你盯著,絕對不讓他往深山裡跑。”義正言辭的拍了拍胸脯,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有些驚訝程方秋的臨時變卦,但是聽到她點頭,丁夕梅也鬆了口氣,“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路上注意安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丁夕梅叮囑兩句,目送他們離家後沒多久,她也出了門,直奔村東邊李二嬸家中,李二嬸本名李麗芬,是村裡出了名的會來事,十裡八村就沒有她不認識的人,誰家要說親,找她就對了!
村子附近的山不高不矮,一座連著一座,不熟悉周圍環境的人很容易就會迷路,就連本地人都不敢往深處去,所以大多數人都隻是在附近的山頭轉悠。
邁進山林間,灼熱的陽光都弱了許多,路邊的青草時不時拂過褲腳,留下一串濕漉漉的痕跡,越往裡走,周邊的樹木也就越筆直粗壯。
不管程學峻他們的目的一開始是什麼,在有了程方秋的加入後,這一趟的目的就隻能變成找野莓子。
程方秋害怕被蟲咬,長袖長褲一個也不落下,腰間還掛了一個塞滿各種驅蟲草藥的布包,這還是她在問過村醫後自己搗鼓著做的,針線歪七扭八的,根本入不了眼,醜是醜了點兒,管用就行。
“你姐怎麼跟來了?”姚先進和程學峻一起走在後麵,望著前方拿著粗木棍神情專注挑開野草的程方秋,趕緊抓準機會壓低聲音問道。
聞言,程學峻隻好把前因後果都給說了一遍,最後垂頭喪氣道:“今天是捉不了野雞了。”
兩人對視一眼,均歎了口氣。
這一幕恰好落進程方秋的眼中,她挑起眉頭,“嘀嘀咕咕什麼呢?”
“沒什麼,沒什麼。”對於這個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姐姐,兩個小男孩都不敢造次,連忙笑著擺了擺手,連連重複了兩遍,像是在努力證明清白。
程方秋狐疑地瞅了他們好幾眼,才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去,山路崎嶇,並不好走,她每一步都邁得格外穩健,生怕一個不小心踩空摔下去,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這年頭能吃得起正經水果的人家少之又少,各種野果子便成了村裡大人小孩難得的零嘴美食,村子附近的山頭幾乎都被薅光了,要再稍微往裡麵走一些,碰碰運氣才能遇到能吃的東西。
但是程方秋現在對吃食不感興趣,她隻關心今天能不能在這山裡麵碰上周應淮。
可是沒過多久,她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鬆樹菌!”
幾人路過一片鬆樹林,程方秋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埋在鬆針下麵露出半截的黃色小傘,她衝上前拿木棍刨開周圍的落葉,蹲下來認真一看,徹底確定這就是能香到讓人流口水的鬆樹菌!
她剛成年的時候被朋友們拉去國內有名的峽穀野外露營過,其中有一項項目就是當地導遊帶著他們去采摘野生蘑菇和果子,所以她才會認識這玩意。
就算時隔許久,她仍舊記得那口齒留香的菌湯,不光味道鮮美,更是營養豐富,而且最關鍵的是平時都吃不到,是個新鮮東西。
這麼多天都吃著重複的菜食,程方秋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眼下也顧不得鬆樹菌上麵的泥土會臟了手,她趕緊眼疾手快地將其摘了下來,不管怎麼樣,晚上她一定要加餐,為自己改善夥食!
又想到導遊曾經說過,隻要發現了一個鬆樹菌,那麼在周圍肯定還有第兩個,第三個,第四個……
她仔仔細細地在附近搜尋起來,沒幾秒就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叢鬆樹菌,大的小的,一家老小都在這兒了,胖嘟嘟圓滾滾,一看就很好吃。
程方秋采菌子采得起勁,還招呼另外兩個人一起采,全然忘記了來這兒的目的。
“姐,這鬆樹菌得配著肉燉湯才香,我和先進去搞個陷阱,看能不能捕隻野雞野兔的?”程學峻采了幾個菌子,眼珠子就咕嚕咕嚕轉了起來,跟姚先進商量了幾句,就扭頭衝著專心采菌子的程方秋建議道。
說是建議,其實用誘惑二字來形容更為貼切。
畢竟沒有人能拒絕吃肉的快樂!
程方秋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布置個陷阱也沒有什麼危險,就點頭同意了,但想起丁夕梅的叮囑,她不免警告道:“就在這附近,要是我喊你們沒答應,就彆怪我回去告狀了。”
“姐你就放心吧,我們心裡都有數。”程學峻和姚先進就像是終於獲得了自由的飛鳥,三兩下就蹦躂得沒影了,好在程方秋喊一聲,他們就回一聲,是真的沒走遠。
程方秋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哪能不明白這些小男孩的心思,他們不是非要乾些危險刺激的事情來彰顯自己的本事和叛逆,誰都不傻,玩命的事情根本不會乾。
無非是平時憋壞了,就想往外麵跑,不管乾點兒啥,都比待在家裡強。
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玩心最重,一天不撒野,心就癢得慌。
收回視線,程方秋繼續跟鬆樹菌作戰,隻要一想到這些黃橙橙的小東西不久後就能變成一道美味,她渾身都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越乾越勇,沒一會兒就裝滿了半個背簍。
隻是等她想起來查崗的時候,人已經不知道身處何處了。
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程方秋懵了,鬆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采菌子陷入癡迷狀態,不知不覺中竟然走遠了,她嘗試性地喊了幾聲程學峻和姚先進的名字,沒有任何回應。
樹林茂密,嗓音淹沒在參天的枝椏之間,產生微弱的回應,也就是這個時候程方秋突然意識到其實她的聲音根本就傳不了多遠。
她慌了,又提高音量喊了幾遍,依舊一片寂靜無聲。
對鬆林不熟悉讓她根本不敢亂跑,萬一跑錯方向跑進深山了,那可就真的完蛋了,思及此,程方秋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暗罵自己大意的同時,也在平複慌張的心情,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應該保持冷靜。
但是待在原地等死也不是程方秋的性格。
她提著背簍,開始理智分析,視線在附近轉悠了幾圈後,她發現地上的泥土都比較鬆軟,但凡她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些許痕跡,通過腳印和被踩得塌軟的野草,可以大致推演出她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隻要一邊順著往前走,一邊呼喊人,應該就能和程學峻他們會合。
打定主意後,她就開始原路返回,沒走幾分鐘就聽到斜上方有些許動靜傳來。
“程學峻你……”
程方秋欣喜的聲音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就止在了嘴邊,緊接著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倏然腳下傳來枯樹枝斷裂的脆響,那抹身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下一秒就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
她被嚇得扭頭就跑,隻覺得渾身發冷發顫,兩條腿都是軟的,要不是強大的恐懼逼著她前進,她恐怕早就摔倒在地了。
眼看馬上就要追上來了,程方秋一咬牙,一閉眼舉起手中的背簍就朝著身後砸了過去,可是預想之中的情景沒有發生,反而耳邊傳來了一道痛苦的悶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