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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是卡拉ok活動,楊總沒什麼彆的愛好,就喜歡當麥霸,唱到將近淩晨才儘興。
這期間大家又陸續喝了不少酒,牛老大醉得最厲害,出了包間連路都走不直,需要兩個人扶著。
牛老大已經年過五十,壯得像頭牛,啤酒肚像大皮球,對比之下的薑晚寧顯得單薄不少,卻依然能夠穩穩控住他。
他們沿著酒店的走廊一路走,找到對應的房間。
“周一,開門。”薑晚寧說,“卡在我口袋。”
小實習生趕忙過來掏兜,房門刷開,他們總算安全卸貨,把人放在大床上。
薑晚寧轉了轉被硌疼的手腕,熊二這會兒抱著藥箱跑進來,薑晚寧告訴他解酒藥是哪個、吃多少片,然後打電話給同行的溫部長。
溫部長今晚出去見老客戶了,薑晚寧溫聲詢問他是否回來、需不需要人開車接。
看似非常貼心,實際上是因為溫部長和牛老大住一間,薑晚寧判斷,牛老大需要人照看,免得半夜起來吐。
“牛總要吐了,快拿盆去。”薑晚寧講電話中,隨口插了這麼一句。
周一很吃驚薑經理是怎麼看出來的,畢竟牛老大怎麼看都睡得安詳,但他還是衝去衛生間找盆。
比他反應更快,電話裡溫部長緊張道:“老牛怎麼喝醉了?你們這群小的也不看著點兒!哎我馬上回來!”
不出半小時,牛老大的忠實追隨者溫部長就衝了進來,扶著老牛關心來去。
腦袋上仿佛頂著“屬下來遲了”五個字。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薑晚寧很輕地抿了一下唇。
他將熱毛巾和盆還有藥箱全部鄭重托付給溫部長,並表示:“您回來了我們就安心多了。”
“行了行了,你們回去吧。”溫部長擺手。
其餘三人得以離開房間,走向電梯間——他們“這群小的”住得自然不那麼豪華,在不同的樓層,房間窗戶不是麵海,而是對著街道和山。
在等電梯的過程裡,周一和熊二都忍不住觀察著薑經理。
這兩天出差,薑經理表現得簡直就像個遊刃有餘的超人,今天晚上更是,在酒桌上護著他們倆,讓他們幾乎全程一滴酒都沒沾。
薑晚寧此時沉默不語,就仿佛今天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遍了,注意到被看著,才轉過臉來。
“怎麼了?”他問,語氣依然是有耐心的。
兩個實習生注意到他麵頰緋紅未褪,忍不住道謝,然後關心問:“薑哥,你沒事吧?”
薑晚寧愣了愣,他的反應比往常要遲鈍不少。
隔了有上十秒,才說:“能有什麼事。”
電梯正好來了,他們走進去,沒有再說話。
沒過多久電梯先抵達實習生們住的樓層,這邊全都是標雙房。
薑晚寧則單獨住在其他層的單人間。
“辛苦了,好好休息,明早十點坐車回去。”薑晚寧態度變得比往常柔和許多,還朝他們揮了揮手:“晚安。”
兩個實習生從來沒有受過薑經理這樣親切的告彆,頓時喜笑顏開。
人都出了電梯,還在有活力地朝他揮手:“薑哥晚安!早點休息做個好夢!”
直到電梯門緩緩關上。
薑晚寧難以自控地舒了口氣,任由眩暈感支配了自己的身體,向後靠倒在電梯內壁上。
其實他喝得不算多,但他非常不擅長喝酒,不僅頭暈眼花,還出汗。
在這一刻,他總算有了“終於下班”的感覺,理智裡緊繃的弦鬆懈下來,強烈的倦意也隨之上湧。
他隻想趕緊找個地方,好好地睡一覺。
所以電梯門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是錯誤的樓層,也沒有發現,開的是另一側的門。
門外的走廊鋪著奢華柔軟的地毯,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氣息,牆壁上掛著價值不菲的藝術畫。
薑晚寧則習慣性地看了眼手表。
他費了很大勁抵抗眩暈,辨認清楚時間。
已經是夜晚0點過半了,時間跳轉到了星期一,也就是說,他的漫展早就結束了。
不僅如此,他寶貴的周末也結束了,時間被耗費在了應酬式的喝酒聊天上。
薑晚寧掏出房卡,刷了好幾次,門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懂這又是出了什麼需要他解決的差錯——這兩天出差,幾乎每一件事都要他親力親為,就連分發房卡的也是他。
薑晚寧手直接搭門把手上,生氣而執拗地試圖用蠻力打開門,向下按了許多次,可惜都沒用。
在這個瞬間,他是真的很想創飛這個糟糕的世界。
從昨天起,他腦子裡就有一萬句臟話在滿屏跑。
這根本就不是旅行放鬆!這就是變相加班!還他自由!把薑晚寧放歸大自然!讓他去見他老公最後一麵!
隻聽見“哢嗒”一聲。
薑晚寧手一鬆勁,麵前的房門被打開了。
他因為慣性沒有站穩,向前摔去,出現在門後的陌生男人下意識接住了他。
撲麵而來的是一種洗浴過後,清爽而濕潤的淡淡氣息,浴袍的觸感綿柔,帶有顯而易見的溫暖。
而裹在這層棉質麵料底下的那副身軀健壯而飽滿,覆蓋著溫度較高的水霧,讓薑晚寧本就發懵的腦子徹底轉不過來了。
“沒事?”
對方將他扶正,兩人目光相觸,都愣了神。
薑晚寧顯然是最為震撼的。
因為他看見了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剛才門開以前,他就被一股情緒上的強烈痛楚籠罩著,雙眼滾燙,淚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湧的,讓他的視線變得越發模糊。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英俊出色,他有著一頭漆黑的發,剛洗過來不及擦乾,水珠仍然順著末梢向下滴落著。
他的眼眸是非常罕見的冷灰色,如同冬日深邃的湖水。
但不像“往常”漫畫裡那樣冰冷無情,因為微醺狀態,反而透露出一閃而過的錯愕。
“薑晚寧?”
對方喊了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如同一種簡單的試探。
薑晚寧卻還在反應,不明白他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走錯房間了。”對方相當冷靜自持地告訴他。
但仍然下意識維持了一種較為年長的保護者姿態,手臂穩穩扶著因喝得醉醺醺而站立不穩的薑晚寧。
薑晚寧卻沒有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他隻是混沌地暗想:聲線實在太好聽了,之前的番劇和廣播劇裡找的聲優都不夠貼。
隔了會兒,他含糊地說:“我原以為,你死了。”
麵前的英俊男人陷入沉默:“……”
大概是頭一次聽說這樣慘絕人寰的謠傳。
“死了嗎?”薑晚寧把手伸過來,有些擔心地觸摸他的麵頰,像生怕摸不到溫度那樣。
結果反而是他的指尖冰涼,興許是穿得不夠多。
“暫時沒有。”對方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
薑晚寧因而徹底放鬆下來,感到空前的釋然。
大概,他是累得不小心在哪裡睡著了,然後夢見了他推。
雖然沒有鑲銀的皮鞭,沒有英挺的製服,但沒有關係,他們還是見麵了。
“我下班回來了。”薑晚寧垂下眼眸,悄聲訴說著,“我好累…你能抱抱我嗎?”
等不及回應。
他已經張開手臂,主動地抱了上去。
這個懷抱溫暖而安全。
他滿足眯縫起雙眼,眼睫變得濕潤且柔軟。
他將馥鬱的酒氣落在對方頸側,臉頰輕輕蹭過對方的喉結,引發了男人最直接清晰的反應。
“再抱一小會兒…”薑晚寧熱紅著臉說,“我就、又有力氣上班賺錢了,買好多、好多個你。”
對方緘默不言,但動作隻停頓了一小會兒。
男人修長有力的手臂逐步收緊,小心地回摟住了他。
這可真是個美好治愈的夢啊,薑晚寧想。
……
對於薑晚寧來說,他不常做這種類型的夢。
在他青春期的那些年,他幾乎每夜入睡前,都非常希望能夠夢到喜歡的紙片人們。
為此,他還特地把漫畫或者亞克力片片放在枕邊,並在睡著之前,給自己編有喜歡角色登場的故事。
但往往越想夢到什麼,就越難夢見。
所以他絕對想不到,他能夠一次性夢個這麼大的。
雖然具體的細節與前因後果記不清了,他隻隱約記得自己吻了對方,老公的身材比漫畫中的還要好,薑晚寧羞赧於訴說需要,於是花了不少時間才進入正題。
而夢境裡的一些感觸真實得不可思議,親吻落在肩膀、手臂、指縫,都能引發觸電似的感覺,讓人著迷沉醉。
他能清楚感覺到擁抱的溫暖,嘴唇的柔軟,聽見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看見搖晃的天花板。
他在流淚的時候,頭頂的那盞過分奢華的水晶燈會刺得他眼睛疼,讓他生怕它會和牆壁一同坍塌下來。
隨後崩潰感來得驚天動地。
也許是平時工作太忙太累,長期積攢下來的疲憊和壓力都得到了徹底的釋放,導致這個美夢在結束以後,薑晚寧陷入了久違的安穩睡眠,再也沒有做彆的夢。
因為實在滿足,當他的意識逐漸回籠,他甚至非常不願意醒來。
爛現實到底有什麼好的?隻有做不完的工作,以及連上12天班。
但他提前設置好的鬨鈴還是一遍遍催促他醒過來。
他對這個鈴聲再熟悉不過了,它意味著,不管做了多麼美好的夢,薑晚寧還是要儘快回歸現實生活。
薑晚寧認命摸索了很久,沒有在枕邊摸到手機。
於是他睜開了眼睛。
他最先看見的,是被風吹起的曼妙窗簾。
一小方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透過落地窗,眼前是大片蔚藍清澈的海水,藍得像一塊攝人心魂的寶石。
薑晚寧感到疑惑地眨了眨眼,緩慢地坐起身來。
由下至上襲來的酸痛感讓他險些跌回床去,當意識到自己不著寸縷,且處在完全陌生的豪華海景房時,薑晚寧感到大腦空白。
所以昨天晚上?
不是做夢,而是真的發生了??
他一不小心和陌生人睡了???
這種事情未免也太戲劇化了吧。
喝醉酒、走錯房間、發生關係,這是什麼黃色小漫畫的經典開局啊!
按照走向,下一步就該是閃婚了吧。
薑晚寧努力保持冷靜,他已經27歲,發生這種事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視線掃過偌大的海景套房,浴室的方向特彆安靜。
昨晚那個神秘的陌生男人,顯然已經在他醒來之前離開了。
畢竟今天是星期一,即便是大老板,最晚九點也該坐在辦公室裡了。
他的衣物被整齊地疊放在藤椅上,底下一雙皮鞋也擺放得一絲不苟,想來對方還有些強迫症或者是潔癖。
床頭櫃上留了張字條,字跡相當好看,剛勁有力:
[房間可以用到中午十二點,不用退房,必要時可聯係:]
底下留了一串手機號。
這樣倒也很好,省去了清早在同一張床上坦誠相見的尷尬。
鬨鐘再響第二次,薑晚寧收起紙條,頂著混亂下床,一把撈起自己的衣物,衝去洗漱。
他沒有用乾淨潔白的浴缸,隻簡單衝了個澡。
浴室裡有麵巨大的鏡子,薑晚寧分神瞥了眼。
隻有臉很紅,除此之外,他身上幾乎找不到其他痕跡,昨晚的男人似乎相當禮貌克製地對待他。
薑晚寧心想,沒有情感基礎的419,大概也就是這樣,成年人彼此各取所需罷了。
當然,他以前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這隻是他的猜測。
牛老大這時打電話過來,顯然酒醒乾淨了,罵罵咧咧的,說昨晚喝醉弄丟了錢包,讓薑晚寧趕緊替他去找。
“好的牛總,我馬上就來。”薑晚寧迅速答應,馬不停蹄地奔出房間。
忙碌讓他很快將突發狀況擱置一旁,等到九點整,全員順利坐上了回公司的麵包車。
薑晚寧靠倒在最後一排座位上,疲憊地閉上雙眼。
兩個小實習生和他坐在一起。
周一問:“薑哥,昨晚沒有休息好啊?”
薑晚寧擺了下手,聽見熊二很奇怪地“咦”了一聲。
“薑哥脖子那裡,好像被什麼咬了。”熊二說,“都十一月了,竟然還有蚊蟲啊。”
薑晚寧怔了怔,睜開眼,摸出手機開前置相機查看。
就在他脖頸右側,相對比較隱蔽的位置,那裡一直有一顆烏黑的痣。
經過碾壓折磨,一抹鮮明的紅暈覆蓋了它,仿佛要將它吞噬入腹,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