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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有空，就把玩那個天平。”
“那個年代的孩子，本來就沒什麼像樣的玩具。”，宋有康笑笑，整個人有種恬淡的放鬆感，“我們都是玩著泥巴、玩著木頭做的刀槍長大的。”
“所以，我的天平也算是高級玩具了，嗬嗬……”
“我用它量過很多東西，比較過它們的輕重。”
“但我知道，我始終無法用天平來衡量人心，而且我還發現……”
“給太多的東西，並不會讓你升起，反而會讓你沉下。”
“所以，我就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應該有個度。”
“一個恰到好處，剛好能維持平衡的，度。”
宋有康說著，看了眼眾人，房間裡除他之外的十一個人，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少年李天明的位置，就在宋有康右邊，他仰頭看著這位銀發的法官，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崇拜。
他一直比較在意公平與否，因為受到過太多不公平的對待，他最後鋌而走險，從受害者變成私自行刑的“執法官”，他應該比誰都更迫切想要公平。
而他，也是第一個選擇支持宋有康的「支持者」。
而邢天戈則一臉認真地看著宋有康，他從一開始就把宋有康放在了自己的敵對麵。
這當然是因為宋有康的招攬「支持者」的行為，讓他感受到危險了，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自視極高，並沒有把宋有康放在眼裡。
否則的話，他隻要帶頭加入宋有康，就能保證人身絕對安全。
一個法官，一個科學家，兩人強強聯手，那倒黴的就隻有加入慢的人，兩個人都可以穩得壽比南山。
所以說，一山容不下二虎，古人誠不我欺。
但是交手下來，邢天戈卻發現，眼前這個銀發老頭也不簡單，他以正義和公平為賣點，似乎也能收割信徒。
左唐則從剛才一直閉目養神，彆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其他眾人，也都各自想著心事，隨著未懺悔人數的減少，最後審判的時刻越來越逼近了。
“失去平衡的事物，都無法長久維係。”，法官宋有康繼續著懺悔陳述，“家族的天平早就失衡，已經到了傾覆的邊緣。”
“事情起源於我爸的病倒，由於長期高壓工作，他的身體終於扛不住了……”
“我爸病倒後，廠裡的運作受到了很大影響，兩個叔叔就慫恿爺爺來催我爸去做事。”
“老實巴交的父親終於怒了，坐在病床上就和爺爺理論了起來。”
“我當時嚇壞了，不過心裡也暗暗偷著樂……”
“資本家都不帶這麼壓榨的，憑啥欺負我爸一人？”
“沒想到，我爺爺更生氣，他說我爸是長子，是大哥，就得讓著弟弟們……”
“他說股份平分，是一碗水端平。”
“說他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事他做的公道，他問心無愧！”
“兩個叔叔有爺爺撐腰，膽子更大了，大聲罵我爸是家族白眼狼，有本事了就忘恩負義……”
“他們像洗豬肚一樣，把我的三觀裡外翻個麵，用鹽巴劇烈磨搓！”
“黑白顛倒得如此義正言辭、義憤填膺、義無反顧……”
“我爸招架不住，像是落水狗一樣瑟瑟發抖。”
“家族溫情的麵紗在那一晚被撕裂，天平的兩端嚴重失衡，終於傾倒了……”
“三比一，我爸完敗。”
“那一夜之後，我爸徹底絕望，他病好後，回廠裡拿了自己的茶杯和雨靴就走，再也沒有回過頭。”
“我爸分文不取，淨身出戶，從此與家族脫離了關係。”
“哎……”，說到這裡，宋有康歎了口氣，“我當時年紀小，隻覺得很氣憤，我爸啥也不要，這些年不是白乾了嗎？”
“後來年紀大了，漸漸地理解了我爸的做法。”
“與其糾纏不清，不如一刀兩斷。”
“很多家庭不和睦，好像是因為種種事情，其實根源隻有一個……”
“那就是家長的偏心……”
“兄弟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如果家長一碗水端不平，哪怕都是一些小事情、小不滿，但是積怨日久，最終家裡一定會雞犬不寧的。”
“而兄弟姐妹反目，原因就更簡單了。”
“那就是一直占便宜的，占不到便宜了，而一直被占便宜的，不願意再被占便宜了。”
“不信你試試……”，宋有康說著笑了，“繼續讓你兄弟或姐妹占便宜，你們的關係馬上就會變好了。”
“不過這也不可取。人的欲望隻會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
“你永遠喂不飽，白眼狼。”
“所以，我爸寧願舍棄利益，調頭就走，還真是明智的選擇。”
“我爸後來自己又開了一家小作坊，一點點慢慢做了起來。”
“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很大。”，宋有康深吸一口氣，表情很是莊重嚴肅，“都說人人心中有把稱，我的想法卻是，我想成為那把稱。”
“這世間千人千麵，萬物參差不齊，卻又不得不在一起共存，那就需要一種平衡。”
“要平衡，就需要衡量，我就做那天平，做那把秤！”
“誰對誰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說不清楚，那就訴之以法！”
宋有康中氣很足，這時候提高音量，說得鏗鏘有力，不得不說還是很感人的。
左唐雖然在閉目養神，但他其實也有在聽宋有康的懺悔陳述，他腦中宋有康的「人格畫像」也正在一點點成形之中……
“所以，我立誌，我要成為一名法官。”
宋有康握了一下拳，兩鬢的銀發反射頭頂的燈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立下目標時的青蔥歲月。
「隻是，經曆了歲月蹉跎後，歸來是否還是那個少年呢？」
左唐心裡想著，睜開了眼睛，再次仔細觀察眼前這已經年過半百的法官。
“我突然變得勤奮學習了起來，每天自覺早起念書。”
“不敢說為中華崛起而讀書，但我的確為目標而奮鬥了。”
“我不屬於天才型的學生，甚至可以說有點愚鈍，但我遇到不懂的就死磕到底，打破砂鍋我也要問到底。”
“十年寒窗，終於，我得償所願。”
“憑借自己的努力，我成為了一名見習法官。”
“我的夢想實現了，我即將開始手持砝碼，掌握平衡。”
“但我發現，我想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