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哥是二爺?”
“嘶——他真是義薄雲天的張二爺?”
幾個新皂衣衛看著從武衛衙門走出來的張遠,瞪大眼睛。
大秦有朝堂,也有江湖。
朝堂講國法,江湖講道義。
五年前奉豐田縣城之戰,除了一千赤鱗軍戰沒,還有兩千征召的衙役,武衛,囚犯。
那一戰因為赤鱗軍違令死守,最終不但無功,且無撫恤。
廬陽府征召的近百位戰卒,活著回來的隻有寥寥幾人。
義薄雲天張二河,玉林書院陶夫子,豐田神醫胡青牛,帶一卷血書,兌現陣亡袍澤功勳。
張二河不但四處奔波,幫陣亡袍澤解決家中危難,還籌集銀錢,為失去武道修為的陶夫子建了書院,教授陣亡袍澤子弟,為他們爭一個前程。
不僅如此,張二河還將豐田縣神醫胡青牛留在廬陽府城,幫他開了藥鋪,收陣亡袍澤子弟為徒,無償收診陣亡袍澤家眷。
無論是江湖武者還是尋常百姓,誰不敬重這等人物?
豐田之戰雖然朝堂定性是赤鱗軍違令,可大秦重武,疆土一寸不可丟。
不管是百姓還是江湖人,都不覺得死守豐田縣有什麼錯。
張二河他們能在那場血戰之中活下來,已經讓人敬三分,為袍澤兌現功勳的行為,傳遍江湖,更是人人欽佩。
特彆當年本是青山寨匪首的營首段宏,托付張二河看顧青山寨。
張二河一人一刀踏上青山寨,拖青山寨所有匪寇下山,改邪歸正。
張二河還耗費半年時間,將青山寨周邊大小山寨全都踏一遍,將這些山匪全都勸下山。
如今的青山十八寨,都做起了正經生意,打造了二十三條鐵索滑道,疏通商道,每日收買路錢就足夠過活。
張二河也被共尊為十八寨山主,江湖上都尊他一聲二爺。
廬陽府,誰不知義薄雲天張二爺?
今日竟然見了活的二爺?
看著張遠領了餉銀,從院落裡走出,幾個新皂衣衛滿臉激動,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
張遠一手提著哨棒,一手提著裝餉銀的兜囊。
走到馮成身前,他將哨棒往懷裡一靠,然後從兜囊裡摸出一錠約莫二兩的紋銀。
“陳武的事情就托付馮公子了,”將銀錢壓在麵色茫然的馮成手上,張遠輕聲道,“這家夥成家立業,我們也能了一樁心願。”
“我,我,遠哥——”馮成滿臉漲紅,握緊手中銀錢,“我定不負遠哥所托!”
張遠拍拍他肩膀,將頗為沉重的錢袋子提著,握著哨棒,大步離去。
直到張遠消失在街角,馮成還雙手捧著手中銀錠,麵色激動。
“馮公子,遠哥是幾品皂衣衛啊,他怎麼能領那麼多餉銀……”一位新皂衣衛看向馮成手中的銀錠,疑惑開口。
張遠手中提著那兜囊,看著頗為沉重,起碼也是十幾二十兩的銀錢。
九品皂衣衛一個月一兩五錢餉銀,八品也才二兩。
“遠哥是八品皂衣衛。”馮成握緊手中銀錠,麵上全是欣喜。
“你們在衙門這麼久,都不知道遠哥就是二爺,沒聽人說這事情吧?”
“衙門裡早下了封口令,不準談論遠哥的事情,畢竟他身在官府,卻沾染了江湖諢名。”
馮成嘿嘿一笑:“要不是我跟衙門裡兄弟們關係好,也不會曉得這事情。”
“遠哥極少在衙門,也極少參與任務,而且幾次推辭,沒有晉升七品皂衣頭領。”
“他為了籌措銀錢,幾乎將廬陽府和各縣監斬任務都接了。”
“每個月遠哥光是砍頭錢就能得個七八兩。”
“砍頭錢?”幾個皂衣衛看向馮成手中銀錢,腦袋往後一縮,“聽說這錢不吉利——”
“呸!”馮成將手中銀錢往懷裡一揣,伸手拍拍,麵上全是喜色,“彆人那是砍頭錢,遠哥這是功德錢,這錢從二爺手中過,就是功德。”
“這可比梁原域那些和尚說的功德真實多了。”
“不行,我得回去稟報族長,遠哥托的事情,我馮家一定要辦成。”
“你們先去桂花舫,我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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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了餉銀的張遠到西城,不過並未回丁家巷,而是轉到隔壁三元街。
三元街是西城頗為繁華的大街,兩丈多寬的青石道,橫貫一裡多路。
往前走不過五十丈,就見一個掛“藥”字牌的鋪麵。
鋪子正門臉上,掛著“胡氏藥鋪”牌匾。
鋪子不大,門前排著不少人。
“遠哥。”
“遠哥。”
幾個藥鋪夥計年歲不大,看到張遠,都是一臉激動,連聲呼喚。
“師傅,遠哥來了。”有腿快的少年,已經奔到藥堂裡去。
隻是才進去,就聽到幾聲嗬斥和“劈裡啪啦”的聲響,然後抱著頭竄出來,捂著半邊臉,咧個嘴笑:“遠哥,師傅請你進去呢……”
張遠點點頭,走進藥堂。
堂中也是許多人擠著,胡青牛左手探出,一邊診脈,一邊低聲說方子。
旁邊有兩個捧書冊的弟子拿墨筆記錄。
胡青牛的須發比五年前白了不少,不過神色倒是精神。
直到連看過四五個病患,他方才抬頭,看向張遠。
“你小子回來遲一步,鄭家老爺子昨日走了。”
“他臨走時候還念叨你,說這些年不是你,他活不到現在。”
輕歎一聲,張遠低聲道:“養老,送終,明日我和陶公子去鄭家莊送葬,幫鄭強兄弟做完最後一件事。”
胡青牛探手讓走到麵前的病患伸手,轉頭看一眼張遠道:“幫我代燒一把紙錢,我走不開,老爺子在我這住了大半年,也算是忘年交了。”
張遠點點頭,從兜囊裡抓出兩錠紋銀出來,放在桌麵上,轉身就走。
胡青牛的藥鋪不但給那些袍澤家眷看病不要錢,還養了許多袍澤子弟做弟子,後院也有幾個袍澤父母,都是年歲大了,不一定能熬過冬天的。
這些花銷,都是張遠補貼。
不隻是這裡,還有陶公子那書院,也是張遠出錢。
“胡神醫,他是誰啊,怎麼放了銀錢就走,連藥都不抓?”伸手讓胡春牛診脈的老漢看張遠走出去,目光落在那兩錠大銀上,“我聽說有那得了不治之症的,會捐銀錢,向您買命?”
坊間有傳說,胡神醫有手段可起死回生。
不過胡神醫的手段尋常不會施展,隻有那種真的瀕死之人,他才會給從鬼門關拉回來。
據說胡神醫還會一種換血之術。
“他啊,”胡春牛手指輕輕按著老漢手腕,點點頭,“他叫張二河,這銀錢,確實是買命錢呢……”
老漢渾身一顫,瞪大眼睛。
“張,張,張二爺?”
他一把抽回手掌,“啪啪”連著給自己幾個耳光:“我該死,我該死,我開口咒二爺。”
抽的嘴角淌血,他方才想起什麼,往地上一趴,朝著桌麵上放著的銀錢連連磕頭,然後站起身,伸手撫摸那兩錠大銀。
“二爺功德錢,一摸百病消,二摸百福繞……”
……
此時,張遠已經提著哨棒,跨進三元街街角的書院。
玉林書院。
“遠哥!”
“遠哥!”
門口兩個七八歲孩童歡喜呼喚。
“小陶先生,遠哥來了。”
院落中,身穿青色儒袍,二十出頭的青年站起身,向著張遠作揖:“見過遠哥,我大哥在後院讀書,我領你去見。”
張遠隨著青年往後院走,幾個孩童已經忙不迭的奔在前頭,口中喊著:“夫子,夫子,遠哥來了。”
院落中,傳來幾聲咳嗽。
張遠走進院子,看麵容蒼白的陶公子坐在石桌前。
還未入秋季節,陶公子已經穿了一身厚布夾襖。
見張遠進來,陶公子擺擺手,讓幾個孩童與領張遠來的青年先出去。
“這一趟如何,白愁山山主餘層可是成名多年的先天境,殺他沒有什麼周折吧?”
陶公子上下打量張遠,低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