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醫官名叫胡春牛,乃是豐田縣胡氏醫館的坐堂大夫,守城時候被赤鱗軍征召了,做傷兵營的醫官。
聽到張遠說話,胡春牛回過頭,看到張遠手中端著熱氣繚繞的肉湯,不由咽一口水。
“醫館裡確實有些藥材用不上,可傷藥用儘,這滿院的傷兵,老夫卻無力醫治……”
胡春牛的話語之中帶著無奈。
身為醫者,看滿屋的傷患無能為力,心中當真不好受。
張遠認得胡春牛,是張遠蘇醒後,胡春牛對他為陶公子綁傷口的方法好奇。
按照胡春牛所說,不是張遠那封堵傷口的手法,還有幫助陶公子維持心肺動力的法子,陶公子等不到趙副都統來。
張遠無法告訴胡春牛,這包紮和心肺複蘇手段,是華夏軍伍之中最基本的急救方式。
他隻能告訴胡春牛,是自己從前遇到的一個遊方郎中教的辦法。
“胡醫官,教我醫術的老郎中說,不少藥材都是能吃的。”
“能不能拿些藥材,把這肉湯兌些水一起熬了,讓大家夥都喝一碗?”
藥材和著肉湯,兌水熬一熬?
張遠一句話,讓周圍其他傷兵都眼睛一亮,不由抬起頭來。
胡春牛也是愣神一下,又看向張遠手中端著的陶碗。
“倒也不是不行……”
……
原本張遠隻是提議用肉湯和能充饑的藥材兌水熬,讓傷兵營裡的傷兵都能喝一碗。
可沒想到胡春牛巴拉出來的藥材,能吃的山藥,黃精,茯苓等等,竟然有十斤。
兩斤藥材和著肉湯就熬了一大鍋,加上些鹽巴,不但滋味極好,還頂餓。
好些個原本虛弱的傷兵連吃了兩碗,竟是麵上氣色好了不少,沉沉睡去。
陳伍熊送半罐肉湯來,又帶了滿滿一罐回去。
就這一罐藥湯,讓整個南城都動起來。
段宏他們剩的半罐藥湯被送到都統大人麵前,然後都統大人下令南城各處搜尋藥材。
南城有兩家醫館,還有一家帶小倉庫的藥材鋪子。
光是這些地方,搬出來的藥材,根據胡春牛寫的湯藥方子裡能吃的就有七八百斤。
然後那些軍卒又去原本南城百姓家裡,搜羅出兩百斤藥材出來。
總有千斤可以充饑的藥材擺在都統大人帳前,讓幾位領軍的校尉和營首都有些失神。
“本來昨晚就斷糧了,你小子這一折騰,咱又多出起碼三天軍糧來。”陳伍熊再來的時候,提著陶罐,臉上全是感慨。
六百餘守城軍卒,斷了糧,恐怕就守不住兩天。
“哎,這藥食彆說,不比啃窩頭滋味差。”陶公子呼啦兩口,輕聲開口。
“嘿嘿,老夫開的方子,補血益氣,還兼顧滋味,等他日……”胡春牛輕笑幾聲,又將話語咽下去。
醫道傳承跟武道一樣,都是珍而秘之的東西,胡春牛這藥湯的方子可寶貝著,不能傳人的。
“對了,張遠啊,都統大人問你想要什麼賞賜,我去見他的時候幫你傳達。”
胡春牛看向張遠,眼中透出幾分羨慕:“要錢要官一句話,你小子祖墳冒青煙了。”
怎麼說呢,胡春牛說的不算錯。
對於尋常百姓家來說,一輩子貧賤,無論是錢財還是官職,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無數人拚儘全力,也無法做到階層躍升。
如今張遠隻要開口,都統大人就能給他賞賜,這確實是難以想象的機緣。
不過豐田縣這等局麵,錢財也好,官職也罷,又有什麼用?
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要什麼?
雖然張遠就是一句話提醒,可對於守城的赤鱗軍和都統來說,這就是大功一件。
張遠猶豫著轉頭看向一旁的陶公子。
營裡唯一的讀書人,陶公子一向腦子好使。
“張遠,如果可以,請都統大人賞你一門武道功法。”陶公子壓低聲音,看著張遠,“你修行天賦不錯,要是能有好功法,以後說不定能成事,就算——”
就算城破,有一門好功法在身,闖出去的機會也大些,不是嗎?
這話不能說。
誰都知道,豐田縣守不住了,破城隻是早晚。
陳伍熊也是輕輕點頭。
“那就請胡醫官幫我轉達都統,要是可以,就賞我一門功法。”張遠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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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田縣南城,原來的李家大宅。
這裡現在是守城軍大營,也是都統軍帳所在。
五百餘軍卒圍繞大宅,連著周邊的城牆,構建最後的防線。
張遠沒想到,他就是想要一門武道功法,都統大人竟然召他單獨來見。
張遠在院子外等待了小半個時辰,才被召入堂中。
立在院外,他不時握拳,平複自己心中激動。
赤鱗軍都統是從五品將軍,跟知府平級,是張遠所見最大的官了。
赤鱗軍都統餘林年過五旬,一身赤紅戰甲,短須遒勁,身形挺拔。
“張遠?”看到張遠是不過十多歲的少年,都統餘林微微愣一下。
他聽過關於張遠事跡的稟報。
可他沒想到,張遠還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這般少年,本不該在這裡。
餘林看著張遠,有些內疚,輕聲道:“傷可好些?”
張遠連忙抱拳,麵上漲紅,高聲道:“回都統大人的話,能提刀,能殺敵。”
他的話語之中,有著少年人才有的激昂與熱血。
餘林點點頭,又擺擺手。
“你那法子怎麼想到的?”
這問題不是一個人問了。
沒有接觸過醫道的人不知道拿藥材充饑的法子。
醫道中人,如胡春牛他們這些大夫出身的,大多舍不得藥材,又身在局中,想不到這個辦法。
張遠將自己那個遊方郎中的老師傅搬出來,簡略講述一遍。
吃過許多苦的老師傅,當然曉得許多活命的辦法。
“雖然法子是那位老先生傳的,但你還能記著,還能為袍澤著想,也是難得。”餘林點點頭,看著張遠的麵色溫和了許多。
正如他所說,張遠想起這個法子,出發點是為了跟傷兵營裡傷兵分食肉湯。
張遠斷後時候拚死救回同袍,在傷兵營又願與同袍分食。
心性純良,重情重義。
“都統大人殺了心愛戰馬,才是……”張遠低聲開口,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