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西伯侯姬昌,入朝歌城覲見!”
商王使者的嗓音,自西伯侯府上空盤旋。
姬昌似乎早有準備,在其他人還在發愣時,已經低頭行禮,高呼謝大王恩典。
西伯侯府立刻緊張了起來。
距離西伯侯四子被神仙接走還沒兩個月,朝歌城那邊就已派來了使者,以大王大婚之命召喚四方伯與各路諸侯入朝歌城中覲見。
此事怎麼看,都醞釀著些不同尋常。
但姬昌表現的,就無比平靜。
他氣定神閒地一笑,對家臣們和兒子們緩聲說道:
“我長子如今就在朝歌城中,我去朝歌後,你們就以發兒為主心骨,切記,當關心黎民百姓、鼓舞農桑諸事,外禦羌人,內防小國。
“北伯侯崇家不知為何,對我西岐虎視眈眈,近年來連征數小國,似是要劍指我西岐。
“此事不得不防,爾等需小心提防。”
周國眾臣心中安定了許多。
雖然大家都怕,再有‘帝乙殺季曆’之事上演;
但王命已至,他們不遵就是造反。
麵對強大的商國和殘忍的商人,周還不敢。
夜深人靜。
睡了一天,實際上是在天道中感悟大道一整天的李平安,慢悠悠地在簡單的床鋪上醒來,不緊不慢地穿鞋、喝茶,在兩名聾啞老侍衛的伺候下簡單洗漱,而後跪坐在了一張矮桌後,開始了今日份的陶冶情操。
看著麵前那昂貴的布帛,李平安也不知道自己該寫點什麼。
要不,畫個小雞吃米圖?然後就開始聆聽眾生之音,感悟眾生大道?
“旦兒!旦兒!”
一旁傳來了姬昌有些著急的呼喊。
李平安放下了自製毛筆,抬頭就看到姬昌風風火火地從火盆後跑了出來。
“商王今日召喚,說是讓為父去參加他的婚宴,後續還有分封,不知何意!”
“嗯?”
李平安怔了下,略微掐指推算。
天道沒加載什麼劇本,他也沒向前推動啊?
李平安道:“父親莫要著慌,周國就是你的後盾,大王如今尚且年輕,年富力強,正是想大展宏圖之時,一定是有自信統禦諸侯,而不是像帝乙那般年紀上去了、猜疑心太重了。”
姬昌總感覺自己四子在含沙射影。
姬昌負手來回踱步。
他其實心底是有數的,隻是壓力太大,想來這邊找個安慰罷了。
他道:“此間諸事怕是會有諸多變數,我若離了西岐城,難保大王不會安排他的心腹,也就是北伯侯崇家攻打咱們,我們未得王命,無法行使方伯討伐之權,崇家卻可,他隻要編造幾個理由,就可發動兵禍。”
李平安想了想,緩聲道:“父親放心去朝歌城就是,可給二哥留下口信,若是遇到兵禍,就讓他下來尋我,我自會現身為他出謀劃策。”
姬昌沉吟幾聲:“你可擅兵事?政務與謀略還是有些不同的。”
“父親放心,小事罷了。”
李平安含笑搖頭:
“不過,父親去了朝歌城,還是要注意一下,莫要忤逆大王,更不要跟其他諸侯結黨。
“您想做的事業,必須忍耐、忍耐、再忍耐。”
“唉!”
姬昌歎了口氣:“也罷,為父占卜一卦,看看天數如何。”
李平安想了想,還是抽回了此前卡在了天道和姬昌之間的‘限製’。
姬昌以六十四卦推演諸事,已能接近於道。
這想想還是蠻不可思議的。
一個凡人,近乎於道。
黃龍師叔這種空有一身法力的仙家莽夫,乾脆自掛東南枝算了。
……
“阿嚏!”
黃龍真人揉了揉鼻子,看著眼前的幾位師兄露出了歉然的微笑,低頭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更換了幾碟點心。
太乙真人問:“怎麼,一條龍也能偶感風寒?”
“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在背後念叨,剛才出現了一點天道感應。”
黃龍真人搖搖頭:
“繼續說正事,這咋辦?我們當真要選四家諸侯一起支持?”
玉鼎沉聲道:“此前天命在周,隻是平安師侄合道後,天命已被廢了,一切都是按南洲局勢演變發展,單純隻占周國,已是不太妥當,但周國國運還是在的,哪怕比不過商國國運,也能算是一方霸主,以周為輔,再選三個大諸侯扶持,勝算最大。”
赤精子歎道:“貧道也是疏忽大意,去周國之前沒仔細觀察,還當那姬旦已非平安,沒想到平安還在那。”
“姬旦是道主的分身,”廣成子笑道,“雖然東皇太一和九尾狐止初借用混沌鐘的威能培養了新的魂魄,自身離開了這麵棋局,但這般做畢竟是不符大道運轉的,道主應該是考慮這個,才會花幾十年走過凡人一生,也當自身曆練了。”
幾仙同時頷首。
黃龍問:“大師兄,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找平安師侄那邊道個歉?”
“道歉?道什麼歉?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廣成子目中多是無奈,緩聲道:
“道主不提此事,那我們就沒必要自己再撞上去,難道非要道主點明道姓說我們闡教壞了規矩?
“再說,我們隻是去結緣,截教卻是有意針對,還想把事鬨大,在封神比鬥正式開鑼前,故意激我們與他們鬥法一場。
“此事過錯還是在截教身上,與我等何關?”
玉鼎真人卻道:“大師兄所言不無道理,但此間之事,還是去賠個禮比較穩妥。”
廣成子沉吟一二:“那不如請咱們之間跟道主最熟的師弟過去一趟。”
太乙真人嘖了聲,歎道:“我就說,這種苦差事還是要我來吧?各位慢喝茶,貧道去去就回。”
言罷,太乙身形一閃就沒了影蹤。
“呃,”黃龍指了指自己鼻尖,“不該是貧道嗎?”
廣成子和赤精子對視一眼,目中多了幾分隱憂。
“太乙師弟大概是有事想找平安師侄,”玉鼎真人笑道,“各位師兄不必擔心,太乙師弟獨自一人時,其實還是比較謹慎的。”
“他那可不叫謹慎,”赤精子輕輕搖頭,“單純怕死罷了。”
眾仙一陣莞爾。
卻說太乙真人騰雲駕霧、遁出昆侖,直奔南洲而去。
他也沒遮掩行蹤,路過天庭天兵把守的南洲邊界,還故意顯露出自身氣息,讓天兵記下了他的行蹤。
太乙真人是去找天庭天帝的,何必遮遮掩掩。
不過,太乙剛抵達西岐城上空,就不由得皺緊眉頭。
一是他看到了,李平安的化身姬旦被囚禁於西伯侯府地下的情形;
二是,他在空中尋到了一抹熟悉的道韻。
趙公明的道韻。
‘貧道可非這廝的對手。’
太乙真人打起了退堂鼓,目中多了幾分猶豫。
但他剛要退走,就見空中金光一閃,趙公明已是去了地下密室,太乙真人目中思量、前後躊躇,還是一跺腳、一掃袖,徑直化作虹光遁入地下,與趙公明幾乎同時出現在密室之中。
兩仙同時現身,把此地那兩名老侍衛嚇的瞪圓雙眼。
李平安卻是見怪不怪,收筆停墨,看向前方。
“兩位師叔這是約好的?”
“哈哈哈哈!”一身墨色鎧甲的趙公明扶腰大笑,“怎麼可能是約好的,偶然遇到,偶然遇到啊。”
太乙真人乾笑了聲,看向那兩名老侍衛,抬手點出一指。
他沒有讓侍衛暈過去,而是將他們關在了光柱中,順便讓他們被割掉的舌頭重新長了出來,修複了他們的耳膜。
隨後,太乙笑吟吟地向前,對李平安行了個道揖:“見過道主。”
沒行禮就直接在矮桌側旁坐下的趙公明,頓時略顯尷尬。
“兩位請坐,”李平安抬手做請,“怎麼突然來我這了?莫非是想看我笑話?”
“豈敢豈敢,”趙公明笑道,“此前兩位師弟師妹來了此處,衝撞了道主,大家忐忑不安,怕道主怪罪,特來請罪來了。”
“師叔私下裡就喊我平安就是,”李平安笑道,“有什麼衝撞不衝撞的。”
太乙真人施施然盤腿落座,小聲嘀咕:“這是咋了?怎麼還能被一個凡人欺負了?給你綁起來了?”
李平安搖頭道:“姬昌多疑,壓力巨大,怕我是帝辛的探子,先控我幾年。”
“啊?”趙公明瞪眼罵道,“這姬昌也太不識好歹!”
太乙真人卻道:“那平安你為何不對姬昌道明身份?”
“那樣就沒意思了,姬旦就是姬旦,沒必要給他太多附加的身份。”
李平安笑道:
“我也想看看,沒了天命的周國,到底會走向何方。
“再說了,我的眾生道必須體會眾生,這般牢獄之災對我來說千載難逢,我現在感悟不斷積累。
“不過修道這般事,前麵這百分之九十九的難度如果是一,那後續百分之一的難度就是無窮大,我也不知後續該如何把眾生大道推到最頂峰,極有可能是要用姬旦的這一縷魂魄,在輪回之中輪回數百次、數千次。”
“啊?”
趙公明不由動容:“既為道主,何必如此為難自身?”
“道主隻是與天道相合,如今的天道距離能開辟星海天地差之遠矣!”
李平安擺擺手,繼續道:
“不談此事了,兩位師叔前來若是為此前之事賠禮,那就大可不必了。
“不如給我弄點酒菜,咱們在這開懷暢飲一番。
“我都好多天沒吃過肉了,著實想念。”
太乙真人剛要答應,趙公明已是蓬的一聲消失不見。
“等著,馬上來!”
然而趙公明剛走,太乙真人隨手就拿出了玉虛仙釀,對李平安輕輕眨眼:“截教弄菜,闡教拿酒。”
“師叔伱怎麼單獨就過來了?”
李平安笑道:
“若有事直說就可。”
“等趙公明走了,”太乙真人輕歎了聲,“我現在啊,著實拿不準主意。”
……
地牢內一番歡宴過後,李平安送走了兩位仙人,上方的西伯侯府也送走了西伯侯姬昌。
太乙真人很快去而複返。
趙公明躲在暗處偷聽。
李平安對此心知肚明。
“平安,是這麼回事。”
太乙真人盤腿坐在矮桌前,解開了那兩名老侍衛身周的金光,老侍衛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喘。
“我那個弟子,靈珠子,你知道的。”
太乙歎道:
“他呢,跟你們天庭也有點淵源,此前我也感覺到,他好像是跟封神大劫有關,是封神大劫中的重要人物,天道給了氣運庇護。
“可現在,他的氣運突然散了,修為也陷入了瓶頸。
“他本是一顆靈珠化身,說白了,其實是瑤池中的一顆石子,因自上古至今吸納了太多靈氣,開竅了、化了形,但本身跟腳也就是這般,上限也就這樣了。
“我此前動了讓他來轉世投胎成人,借著劫運成仙的念頭,那應該是大劫的劫運作祟,而今這般念頭卻是猶豫不定,不知該不該讓他投胎成人。”
李平安沉吟幾聲。
哪吒?
站在天庭的角度,他自然是想讓哪吒出來的,靈珠子反正就在那。
這跟此前楊戩的問題性質完全不同。
楊戩那個,其實就是去算計瑤姬,而瑤姬本身就是他的義妹,還是準提過來算計,此事他斷然不能忍。
現在讓瑤姬自由戀愛、找個對象結婚生孩子,也是全然不趕趟了。
但哪吒不同,哪吒是靈珠子帶著法力轉世,真仙起步、天仙速通、金仙唾手可得。
李平安問:“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你那手下,李靖啊。”
太乙真人笑道:
“我之前都打聽清楚了,李靖是你的親信,也是萬雲宗弟子、鑄雲宗顏晟的兒徒,這叫什麼來著?
“啊,用你父親的話來說,就是苗正根紅。
“實話說,若非是我幾個同門出了事,被你另一個父親吸回去了,直接消失不見,李靖那倆兒子,現在估計都進玉虛宮修行了。
“平安你覺得如何?隻要你點個頭,我就去李靖府邸蹲守,隻要他夫人孕了珠胎,我就把靈珠子送下去!”
李平安摸著下巴仔細思量。
他在推演,太乙真人是自己冒出來的這念頭,還是天道在影響。
隨後他發現……是慣性。
是此前天道加載的‘封神劇本·妄日創’,所產生的慣性。
李平安輕笑了聲:“此事我不發表任何意見,不給任何參考,也不做任何算計,師叔想如何就如何,與我無關。”
太乙真人有點迷茫地張了張嘴。
而暗處的趙公明略微思忖,眼前一亮。
李靖,天帝親信,在南洲暗中潛伏,已有二子。
趙公明轉身就走,頂尖大能的實力爆發開來,直奔陳塘關而去。
太乙真人坐在那猶自犯難,著實不知該不該把自家弟子送入大劫之中,他是既想要大劫帶來的好處,又不想讓徒弟承受大劫的風險。
李平安笑道:“師叔,你要是再不行動,李靖的陳塘關都要被搬去金鼇島了。”
“什麼?”
太乙真人愣了下,隨後麵色大變,身形一閃直接消失不見。
“不好!諸師兄速來支援!”
李平安搖搖頭,看著滿桌杯盤狼藉,招呼一旁老侍衛前來收拾。
“我與神仙語,莫要對人言。”
兩個老侍衛磕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