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父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七章鴻鈞的提醒草屋中。
身著白袍的清瘦老道,正含笑瞧著眼前的柔弱女子。
後土欠身行了禮,老道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緩聲道:“許久不見。”
“老師,您怎麼會突然來此地?”
後土在旁倒了茶水,捧到老道麵前;老道含笑接過,抿了抿茶水,點頭表示讚賞。
後土此刻著實有些奇怪。
她隻是老師的記名弟子,當年自混沌海中聽課時,也是最晚來的、最早走的,與老師說話都沒幾句。
“坐下聊吧,”老道溫聲催促。
後土不敢托大,欠身對老道行了個禮,去了一旁木椅落座。
這老道自就是李平安與黃帝正在聊的那位洪荒第一高手,曾在遠古斬殺魔祖羅睺的鴻鈞道人。
後土柔聲問:“老師您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弟子?”
老道微微搖頭,打量著後土形貌,歎道:“北洲受苦數萬載,著實委屈你了。”
“弟子不覺得委屈,”後土微微抿了抿嘴,“弟子隻是覺得自身太過無用,連族人都無法護持,唉。”
“巫族之事,吾自知曉,此間自有諸多因果。”
老道緩聲說道:
“玄冥當年為了巫族興盛,豪賭巫族最後的族運,導致巫族陷入絕境。
“但唯獨你,一直在護持巫族,調和巫族與人族之間的矛盾,旁人闖禍、你來受苦,實屬不該。
“而今伱既已率巫族投奔新天帝,倒也算是苦儘甘來。”
後土輕聲道:“我們十二兄弟姐妹,到如今隻剩下弟子一人了。”
“因果無常,勢無定數,十二祖巫為先天神靈,直接掌控大道道則,與生靈難附。”
鴻鈞道人溫聲道:
“今日為師前來,一是為了傳道,二是為了給你一個提醒。
“後土,你的土之大道有伴生道則,如今可有領悟?”
後土仔細思索了一陣,緩聲道:“回老師,弟子那伴生道則似是指落葉歸根、花落成泥,大地上的生靈最終都會歸於大地,花草蟲魚回自然,周天覆回一輪轉。”
“善。”
鴻鈞道人含笑點頭,指尖點出了一顆圓形玉符,推到了後土麵前。
“思路沒錯,進境還不足,這般悟下去就可。
“此間有為師總結的一些感悟,可助你早日悟通此大道。”
“多謝老師。”
“不,是老師該多謝你才對,你日後就知曉了。”
鴻鈞道人話鋒一轉,笑問:
“你投奔新天庭已有兩年,與那新天帝也有過一些交集。
“在你看來,這李平安是否能擔天帝之責?”
後土不由得慎重思慮。
她自是知曉,眼前坐著的這位老道有哪般手段。
魔祖羅睺挑唆龍鳳大戰,意圖搜集天地間的生靈之怨尋求成聖超脫之機,就是被眼前這位老師親手斃掉。
在諸先天生靈還在迷茫不知如何修行時,老師已是修得大羅、明悟本真,走出了斬三屍成聖之路。
時至今日,後土甚至懷疑,這位她依然看不透半點的老師,已是證得了大道聖人。
這位老師著實太過神秘。
也因此,後土不得不擔心,她若是說錯了一句話,就會給李平安帶來莫大的麻煩。
於是她斟酌著言語,輕聲道:
“新天帝雖有些不足之處,但都是因他自身尚且年輕,其才思敏捷、智謀過人,又難得有仁愛之心,對生靈無比關切。
“若讓弟子來說,當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天帝人選了。”
“哦?”
鴻鈞道人笑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不敢欺瞞老師,”後土頗為認真地說道,“老師可是對新天帝有什麼不滿?”
“不不不。”
鴻鈞道人微微擺手:
“新天帝能否當好這個天帝,與為師無關。
“新天庭能否長久存在,也與為師沒有任何關聯,為師對新天帝不存任何滿或者不滿。
“這很重要。”
嗯?後土表情有點呆。
鴻鈞道人啞然失笑:“此間諸多事,為師暫時無法與你解釋,大概就是……我看到了未來所有的可能性,自此不想多管洪荒天地之事,隻不過,有幾件事是我無法放下的,所以還需要回來三次,這是第二次了。”
後土略微思忖,輕聲問:“老師既知未來,可否指點弟子?”
鴻鈞道人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緩聲道:“我並不願親手促成任何事……雖說我隻要現身就有因果,但我這些因果在我看來是可承受的,也是有意義的。”
“老師大德。”
後土輕聲應著,又問:
“那老師何不指點一下新天帝?”
“我,指點他?哈哈哈!”
鴻鈞道人撫須而笑:
“有他父親做他的領路人就足夠了,貧道而今不過是個看客,也隻有做個看客,才可真正超脫。
“世上諸緣,起於貪念,不求所得,不為所困。
“所謂超脫,一是自身悟透天地起源之秘,二是自身與天地再無關聯,三是要尋找到離開此天地之法。”
後土不解:“進入混沌海而永恒不迷,難道不是脫離這天地嗎?”
“非也,”鴻鈞道人微微頷首,“開天辟地,隻是自混沌海中開辟出了洪荒天地,洪荒天地與它所在的這片混沌海,便成了一個大的天地,有形之物皆在此,與之相對為虛無,這個【有】才是我所說的天地,超脫之門,便在有與無之間。”
後土微微一愣。
她坐在那仔細思索,似是有所感悟,但這感悟又太過龐雜。
鴻鈞道人輕歎:“我這好為人師的毛病是改不得了,又有一些牽扯了。”
“多謝老師指點超脫之道。”
後土笑道:
“隻是巫族殘破,尚不知前路如何,弟子心中滿是牽掛,怕是難以超脫了。”
鴻鈞道人的目光依舊是溫柔的。
隻是溫柔背後帶著一絲絲很淺淡的失落罷了。
鴻鈞道:“將那玉符給你,第一件事已是做了,第二件事就是借你之口,提醒一下李平安。”
“老師您講,”後土全神貫注地聽著。
鴻鈞緩聲道:“我無意與他們父子爭論何為天地之理,我與他們的路不同、道也不同,各自安好就可,但對天道還是要有一些敬畏,所謂天道,並非他們理解的那麼簡單。”
後土又問:“那老師,現如今天庭該如何立?西方教兩位教主為何非要阻攔天庭?”
“此事就關係到了,內天道與外天道。”
鴻鈞沉吟幾聲,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多說,但他看見後土那雙帶著幾分關切的眼神,於是含笑搖頭。
他道:
“接引、準提二者有諸多謀劃,有諸多原因。
“主因是為了他們的成聖之機,他們的成聖之機就在於香火之事,隻需要人族人人信奉,他們就可向前踏出一大步,抵達成聖的邊緣,這也是他們的修行之法。
“所以,西方教諸多謀劃,最後都會落歸到人族主體,因為香火背後承載的就是人族自身氣運。
“次因就簡單許多,他們誓要壓過三清一頭,這是源於遠古時,他們曾被太清羞辱……也不說是羞辱,就是打不過罷了,打不過以後就說‘西方貧瘠’,意思是我寶物太少才打不過你。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與他們的師父有關。
“這件事我也所知不詳,他們的具體謀劃也不會告訴我。”
後土微微頷首:“如此說來,天庭要得人族香火,他們也要爭人族香火。”
“在擔心巫族?”
“嗯,”後土道,“自上古帝俊隕落,世間諸多惡事,似都有西方教背後攛掇,弟子自是想助天庭一臂之力。”
鴻鈞歎道:“你會助的,而且你會成為天庭最關鍵的助力,李平安要對你磕幾個響頭的那種助力。”
“老師您在說什麼?”
“無事,無事,為師走了。”
鴻鈞擺了擺手,腳底多了一團清濁之氣,這清濁之氣緩緩上升,他的身形則自下而上緩緩消散,宛若是被吞噬了一般。
他臨走還道:
“天道分內外,天庭立南北,天帝臨災禍,天父撞福源。”
後土微微怔了下。
等她回過神時,已是感知不到那白袍老道任何氣息,唯有站在原地靜靜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