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前,彩雲峰上。
“清素師姐,平安這般弟子,就算是讓咱們師父來親自教導,都是極難的。”
“是啊,清素師侄,平安本身悟性太強,所學甚雜,老身聽門內幾位長老說起過好多次了,平安在陣道、煉器之道上的天賦,堪稱萬雲宗當代弟子第一,而你又不擅這兩樣。”
“清素,你擔心教不好平安,我們對此都能理解。”
“尤其是呀,清素師姐,大誌師祖對他這個獨子無比看重,大誌師祖如今是咱們萬雲宗的財仙人,各位峰主都要給他幾分薄麵,更彆說他還是大氣運之人,是咱們宗門今後的機緣呢。”
“所以,經過我們深思熟慮,聯手為你準備了此卷寶典,專司教徒之事……”
自家洞府內。
清素看著手中的這卷玉簡,道心略微有些觸動。
她剛才回彩雲峰,不是因自家徒弟經常把他自己炸傷弄昏,想去找師父問問,該如何為徒弟提升元魂之力……嗎?
自家徒弟有這麼難教嗎?
清素仔細回憶著,過去這兩年與李平安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的些許點撥,就可讓李平安自行參悟;
她的一二句提醒,就能讓李平安來了感悟,自行閉關;
她能教的也就是《萬雲訣》和各類鬥法仙術,在她的指點和徒弟自己的努力下,一直也沒有出現‘教不會’、‘學不懂’這般事。
清素捏著下巴思忖一二。
莫非她當真不是做師父的料子,以至於峰上的幾位師叔師姐師妹,才特意這般提醒?
‘我的授課方式應是對的。’
清素這般想著。
清素再次檢查了下李平安的狀態。
李平安此刻依舊昏迷在躺椅中。
這般昏迷是源於外放的靈識未能及時收回,靈識遭受衝擊引發元魂震蕩;就如同一個凡人被人敲了一悶棍,並沒有太大問題,很快就會醒轉。
徒弟倒是對她解釋過,他最近大半年都在琢磨一套,不用耗費太多法力、自身就能發揮出固定威能的仙家法寶。
對這些,清素是不太懂的,也不會去管束自家弟子。
李平安稀奇古怪的點子多如夜間繁星。
李平安雖然會花費頗多時間在煉丹、煉器之事上,但他自身修為進境從未落下,久而久之,清素也就由著他自己搞那些奇奇怪怪的煉器之事。
清素坐去一旁的躺椅,清澈的眼眸卻是藏不住任何心事,又扭頭看向李平安。
其實,徒弟也有一些奇異之處。
就比如,李平安這兩年,有過兩次修為突飛猛進的情形。
一次是李平安剛完成築基之後,突然從煉虛境一階邁入了煉虛境三階;
一次就是在不久之前,李平安從煉虛境四階,直接踏入了煉虛境六階的大門。
清素問過李平安為何會有修為異常提升,李平安含糊其辭,並未解釋清楚,甚至還顧左右而言他。
這其實讓清素略有些失落,覺得自家徒弟與自己不親近,有些事不肯與她傾訴。
‘莫非我當真不擅師道?’
她動搖了。
清素微抿嘴,將那《良師道》端在手中,晶瑩指尖輕輕一點,一根根玉簡自她麵前緩緩鋪開,其上字眼映入她眼眶。
‘師之道,不在於形而在於心,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徒者承道、立業、開枝,師徒之事,皆在於此。’
‘師雖先行於道,然仙道漫漫,徒高於師者並非罕見,故二者僅有先後之分,並無高低之辯。’
‘人族煉氣士以師傳徒承為立足天地之始,自上古時,百族凶悍、人族微弱,諸先賢遵道祖之教誨,開山立派、傳承道果,使修行之法廣泛流傳,人族由此而興盛。’
‘先賢有言,徒敬師為天地綱常……’
開篇洋洋灑灑數百字,還沒能切入正題。
清素對此倒是習慣了,無論是師父傳功,還是各位彩雲峰上的長輩傳下寶物、術法,大家都喜歡先說一通道理。
清素讀完前篇,總算找到了真正的指點。
她仔細看完,心底似有感悟。
這本《良師道》,是在詮釋,該如何做一名得徒弟喜愛、敬重的師父,裡麵不隻是有各種辦法、許多細節,還會有各位師叔、師姐、師妹的現身說法。
比如這第一條【師者應時時關愛弟子】,後麵還有清絮的回憶。
‘幼年入山初拜師,心底既是期許又是不安,也就是一次細雨朦朧的午後,我讀著讀著經文、趴在窗邊涼席上睡著了,師父路過時為我蓋上了薄被,塞了塞被角,我心底登時就安了,自那之後,與師父無任何隔閡,修行進度一路暢通,直達仙人境。’
清素將玉簡扣在腿上,扭頭看向李平安,明眸中多了幾分光亮。
掖被角。
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真的能讓徒弟道心更安穩嗎?
清素起身飄去了後堂臥房,飄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張繡著蘭花的薄被,走到了李平安昏睡的躺椅上。
她略微輕吟,拿著薄被在李平安身上來回比量。
李平安靈台處,元魂小人兒慢悠悠地爬了起來,剛想分辨一下周圍的環境,忽然就見……自家師父在旁張開雙手,撐開了一張被子。
嗯?
師父在乾啥?
李平安剛想出聲,元魂又起昏漲感,他微弱的靈識散在體外,恰好看到師父微微俯身,將薄被直接蓋在了躺椅上。
李平安怔了下。
師父……是怕他著涼……
李平安鼻尖一酸,心底長長地歎了口氣。
自家師父雖修為高深、道法玄妙,又心思單純、不善言辭,但對自己這個徒弟,那是絕對沒的說。
他都煉虛境六七階的煉氣士了,怎麼可能會著涼?
‘今後若我能修道有成,自當孝敬師父,嗯,一並也為師父養老。’
李平安正感慨著,隨後就感覺一隻冰涼涼的小手,隔著被子在他胳膊旁戳戳摸摸。
雖癢,但不敢動。
李平安怕自己突然出聲會讓師父丟了麵子,在那硬撐裝昏。
那隻小手很快開始挪動位置,從李平安的胳膊到手背,從大腿外側到腳底板,動作輕柔又迅速地,將薄被邊緣塞入了李平安身下。
少頃,清素看著躺椅上被裹成了蟬蛹、隻露了一個腦袋的徒弟,滿意地點點頭,拿起自己的《良師道》,回後堂繼續仔細研讀。
躺椅上。
李平安額頭爬出三條黑線,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思前想後,決定乾脆睡上一覺。
總不能讓師父白忙活這一場。
……
李平安淺淺睡著,漸漸真睡了過去。
一縷似有若無的香氣鑽入他鼻孔,似是有兩瓣桃花落在麵上。
這縷氣息實在太過熟悉,以至於李平安並沒能及時警戒,被對方湊到了身前。
“師兄,你這是被封印了嗎?”
李平安迷迷糊糊地睜眼,驀見一張白皙可人的芙蓉秀臉,雙頰暈染著淺淺的紅暈、桃花眼泛著微微的波痕,又嘴角含笑、柳眉舒展。
任誰見她一眼,心情都會多幾分歡愉。
自是牧寧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