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有著一副極為精致的皮囊,眉目疏淡如水中冷月,微微蒼白的麵頰不顯柔弱,反叫他多出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氣質,即便他未著一縷坐在浴池內,也叫人不敢有半點褻瀆的心思。
蘇彧見到這張臉,忍不住感歎,難怪是遊戲裡最受歡迎的男主。
【這個時間點,他在洗澡?】她看了看外麵的日頭,現在應該剛過午時。
【是的,根據資料顯示,男主崔玄有一點潔癖,一天要洗三四遍澡。】係統回答。
【……】蘇彧是知道崔玄有潔癖,但是之前光看文字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再看這大白天洗澡的美男,頓時在她眼中沒了顏色,一看就不好搞定的人在她這裡再好看也沒有吸引力。
蘇彧在心底默默將崔玄排到四個男主之末,【我要看謝以觀。】
畫麵一轉,投影的內容換成了另一個男主謝以觀。
與出身世家的崔玄不同,謝以觀靠科舉選拔進入官場,他是大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科舉狀元。
大啟的開國皇帝出身世家,又靠世家支持奪得天下,所以大世家在大啟擁有很大的話語權,朝廷裡身擔要職的官員大多來自世家門閥。
長此以往,皇帝說話都不如幾個世家家主好使。
於是,大啟前麵的皇帝開始大力推行科舉考試,以這樣的方式越過世家選拔出身沒那麼好、但聽皇帝話的官員。
經過這麼多任皇帝的發展,到現在的大啟朝堂便形成了兩大陣營,以五大門閥為首的世家集團與科舉出來的文官集團——當然在尉遲乙這樣的武官們眼中,這些都是不好打交道的文官。
謝以觀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文官集團的首領,而現在他還隻是算混得不錯的翰林學士。
翰林學士無秩品,但翰林院相當於大啟皇帝的秘書團,不少聖旨都是翰林院擬寫的,皇帝也會讓翰林學士為自己辦一些不能放在朝堂上說的事,翰林學士也因此有了超越秩品的權力。
在大啟的曆代宰相裡就有不少是從翰林學士直接升上來的。
這個時間點,謝以觀正在翰林院當值。
上一任皇帝剛死,下一任皇帝還沒到位,翰林院內沒什麼事,正值春暖花開,午後陽光和煦。
蘇彧就看到年輕俊美的翰林學士,在上班時間光明正大地將茶幾和茶具搬到院子裡,一邊煮著茶,一邊還招呼同事過來一起摸魚——
這就很難繃。
“殿下怎麼了?”尉遲佑自然看不到投影,他卻能感受到蘇彧的呼吸剛剛緊了一下。
“沒什麼。”蘇彧難得麵無表情地收斂起笑容,她內心再強大也免不了有紅眼病,見不得男主們一個個都那麼悠閒,“我們還要多久到京城?”
“在日落之前應該能到。”
尉遲佑預計的時間剛剛好。
他們在日落之前到達城門之下,守門的金吾衛被浩浩蕩蕩的三千騎兵給嚇到,差點就要點上烽火召喚大部隊。
然而尉遲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沒等烽火點燃就直接闖入城門內,壓製住金吾衛的人。
他問蘇彧:“殿下可要直接進皇宮?”
蘇彧搖搖頭,她是來繼承皇位的,不是來造反的。
“金吾衛的人對京城熟,讓他們去挨家挨戶地通知四品以上官員,平山王進京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對了,順便派個百人小隊去先皇做親王時的府邸收拾收拾。”
尉遲乙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多問,按照蘇彧吩咐的去做。
蘇彧帶著尉遲乙的三千輕騎出發的事,京城裡的各方勢力都是知道的,但是不管是哪方勢力都覺得蘇彧不可能真的把這三千騎兵大咧咧帶進京城。誰也沒料到,蘇彧不僅膽大妄為,還不按常理出牌,沒在溫水鎮做片刻調整,更沒將三千騎兵放在溫水鎮,而是直接趕到了京城。
眾人神色各異,但都已經通知上門了,原本已經休息的各個官員也隻能穿上官袍,到城門前來相迎。
蘇彧也沒有為難他們,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從馬車上下來。
她一眼望過去,沒有看到崔玄和謝以觀這兩位男主,倒是有一個老頭和兩個中年男子站得特彆前麵。
她猜其中一個中年男子就是上官繹口中的“李相”。
當朝宰相李見章。
李見章出身趙郡李家,是與清河崔氏旗鼓相當的門閥世家,但他並不非李家的嫡長房能聯動世家,也不像崔玄年少時便驚才絕豔讓人欽佩。
李見章少年時平平、青年時平平,一直到中年得了蘇琰的青睞才被提拔為宰相。
不過大啟的宰相並不止一位。
大啟實行的是“群相製”,宰相群體的人數並不固定,少的時候兩人,多的時候能達到七八人,在帝王強勢時是看帝王的需求,在現今是為了平衡各方勢力。
蘇琰在位的時候,隻提拔了李見章、崔鑫、劉三恩幾個心腹,其他的全盤接納了他老爹留下的班底。
在李見章之外的另外兩位宰相張修與盧政翰,是從蘇琰的爹那一朝做到現在的元老級宰相。
這三個人蘇彧一個都不認識,但她知道李見章,是因為當初給原主寫信的三個宰相裡有李見章,而在小說裡,李見章在大啟滅亡之後在西南自封為蜀王。
李見章這人剛愎自用、嫉賢妒能,是個典型的炮灰,在他自封蜀王沒多久,就被他的義子蘇承影砍下腦袋。
蘇承影倒是不嫉賢妒能,但他是個行事乖張、武力值爆表的瘋子。
身為一方主公,不僅時不時乾點自損一千殺敵八百的事,還能乾出隻身一人、橫穿敵對勢力的地盤、隻為殺一個他覺得該殺之人的事來。
旁人予以他的評論唯有二字:瘋狗。
就是這麼一個瘋狗前期將四個男主輪流折騰了一番,小說連載的時候評論區不少人都在討論尉遲乙和蘇承影的武力值究竟誰高。
這部小說後期會鴿掉,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蘇承影突然被寫死,大批讀者罵作者,把作者都罵傻眼了,他愣是沒明白一個當做反派來寫的角色怎麼會有這麼高的人氣——
蘇承影!
蘇彧倏地拍了一下大腿,她知道那個隱藏著的另一個繼承人是誰了!
“……”眾人前一刻還在驚豔於平山王不似凡人的容貌,下一刻就看到她毫無形象地拍著大腿,就……有點難評。
“咳……臣等參見平山王殿下。”為首的盧政翰咳了一聲,他年紀大,見多識廣,率先帶著眾臣向蘇彧行禮。
蘇彧默默收起拍得有點痛的手掌,連忙上前扶住盧政翰,“不必多禮。我……本王初到京城,諸多事宜還要倚仗各位。”
她擠了半天,才擠出兩句算是比較符合這個時代的話語。目光落在這個與自己差不多的老頭身上,他既然能和李見章一起站頭排,還能穩占c位,就足以說明他的地位,應該是那封信上第一個落款的盧政翰。
盧……她想到了大啟五大頂級門閥之中就有盧家。
盧政翰嗬嗬一笑,撫著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看著像個慈眉善目的長輩。
蘇彧也跟著嗬嗬一笑,像個尊老憨厚的晚輩。
他們後麵的人也跟著嗬嗬一笑。
站在蘇彧旁邊的尉遲佑木著一張臉,他怎麼覺得這群京官笑得像群傻子,連帶著本來看著比較聰明的平山王也跟著變傻了。
他悄悄地看向他二叔尉遲乙,得,他叔也被傳染了。
李見章見縫插針問道:“不知平山王殿下,今夜準備在哪裡歇息?”
幾個人維持著笑容,目光齊齊落在蘇彧的身上。
蘇彧露出詫異的神色:“本王以為幾位閣老都已經安排穩妥,所以這種事竟還要本王自己安排……嗎?”
她的眼神非常直白地告訴在場眾人,原來百官之首的宰相辦事能力這麼差的嗎?就連住宿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搞不定。
盧政翰又重重地咳了一聲,看上去是一副老了不中用的樣子。
“自是給殿下安排好了,臣就是……”李見章笑著要把話圓回來。
張修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殿下自是要住在宮中,至於其他事宜等明日再商議不遲。”
李見章顯然不讚同:“宮中多女眷,平山王住在宮中恐有不妥。”
“曆來宮中女眷都是多的,有什麼不妥?”張修反問。
蘇琰愛美女,但卻不愛給封號,宮中的美人大多都是宮女,蘇彧要住進去也不用避嫌。
蘇彧靜靜地等著他們吵了半天,轉頭看向盧政翰。
盧政翰站在那裡,安靜如雞。
蘇彧看足了戲,她把他們叫過來也就是想看臨時把他們拉上戲台,會給她唱一出什麼戲,現在她看得差不多了,就不打算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她說:“兩位閣老怕是吵到明日也吵不出結果,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早點回去歇息。”
“那殿下……”盧政翰慢悠悠地開口,說半句留半句,後半句還得靠蘇彧自己猜。
蘇彧也不惱他的溫吞,笑眯眯地說:“本王記得皇兄做親王時的府邸是空著的,本王帶尉遲將軍暫且住到那裡。”
蘇彧泰若自然地回到馬車上。
盧政翰本想叫住她,但是看到尉遲乙以及他身後的騎兵又閉上嘴巴。
等到蘇彧的馬車走遠,李見章才說:“尉遲乙應在潼關,怎可私自入京,這等行徑簡直大逆不道……”
張修立刻嘲諷:“李閣老當著我們的麵說這話有什麼用,不如現在去追趕,還是能趕上平山王的。”
人走了才嗶嗶算什麼好漢,有本事站到三千騎兵麵前嗶嗶去。
“……”李見章隻當自己沒聽到,又突然想到什麼,大喊了一聲:“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盧政翰很是淡然,“讓平山王知道也好,不過……”
盧政翰斜睨著看了李見章一眼,眼中的精光全然不似剛剛在蘇彧麵前的溫吞。
盧政翰的話沒有說完,李見章卻能猜到後麵的話,他愈發覺得憋屈,這老東西對他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在誰繼承大統這個問題上卻是寸步不讓——
這顯然不單單是盧政翰的態度,也是他所代表的五個頂級門閥的態度。
而張修代表的是科舉出來的文官集團的態度。
在誰當皇帝這件事上,兩個陣營倒是出奇一致。
那是因為誰當皇帝對他們都沒有什麼影響,他們更願意去支持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子。
即便擔心蘇彧自己的想法太多,他們也隻需要敲打一下就可以。
而他李見章就是他們用來敲打蘇彧的工具。
李見章憋著一口氣,想要折騰點出什麼,結果折騰這麼久,肚子裡的氣更足了。
他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隻怕這位不是個好拿捏的,到時候可彆被反咬一口。”
蘇彧被殺成孤家寡人才幾天,就能借到尉遲乙的兵,還有他安排上官繹留她在溫水鎮也沒能留住,這個平山王絕不是善茬——
在見過蘇彧之後,李見章更不願意由她來當皇帝,偏偏現在他說了不算。
張修冷笑一聲。
“子印啊話不能這麼說……”盧政翰像個和善的長輩喊著李見章的字,再次不把話說完就換了話題,“天色已晚,老朽年紀大了就先回去了。”
他轉身就走,健步如飛,不見半點老態龍鐘。
張修朝著他的背影暗罵一聲“老狐狸”,回頭敷衍地對李見章作了一個揖,也走了。
李見章望向蘇彧前往的方向,猶豫再三,到底沒去追趕——他隻是覺得時機不對,絕不是害怕那三千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