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姐姐，實在抱歉，錢媽媽說了，不能再讓您進後廚。您還是回去吧，彆為難小的……”
院中，一嬌柔美人被一穿著灰衣短打的年輕夥計攔在後廚門外，她柳眉輕蹙，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向夥計身後的廚房望了望。
眼光久久停留，許久才微微歎出一口氣，轉身回到了樓內。
那夥計搖頭走了進去，口中不斷念叨著，“區區歌姬，張張嘴就能吃穿不愁、榮華富貴享用不儘。何苦來這熱死人的地方。”
董白進樓後，不顧一路旁人的鄙夷視線，徑直回到了自己房內。
她坐到鋪著錦繡布料的圓桌前，抬手到了一杯茶水，飲了一小口，隨即又輕歎一口氣。
董白是秦淮城望春樓內的頭牌歌姬，她自幼在這樓內長大，從小就在後廚幫工。
可自從某一日，樓內媽媽聽到自己的輕聲哼唱，便把自己一番打扮後，直接送到了樓前，每日唱曲兒伺候他們口中的貴人。
空閒了還要學習琴棋書畫，如此幾年下來，她也成為了秦淮城內一絕，日日有人為她揮灑千金，隻求一夜春宵。
雖然她偶爾也會再偷偷回到廚房做些小食解解饞，但媽媽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誰知自前兩日她拒絕了那丞相府少爺的追求，竟直接被媽媽禁止再踏入廚房一步。
她還記得那時媽媽的威脅，“小娘皮，得罪了城內頭號貴人，壞我生意。你不讓我掙錢，我也奪掉你的最愛。”
“以往還是我太過縱容了，從今日起，你休想再去那後廚一步。”
就這樣，往後董白除了方才那次看管之人疏忽才偷跑出去，便再也沒有機會進到那熟悉的後廚，甚至踏入後院一步。
就這樣，十年過去。偶然的一夜，董白懷上身孕，10個月後生下了一個乖巧的女兒。現在已經8歲大。
雖然董白這10年再也沒有去過後廚，但她的女兒董不晚卻日日往那後廚跑。
古靈精怪的，尤其是這幾個月，每次都會偷上一兩盤菜，然後偷偷跑出去。
某一日，董不晚趁著樓內媽媽外出，用藥迷暈了廚房的看門夥計，然後偷偷帶她母親去了廚房，想要她母親為她做到菜品。
董白見自家女兒如此，好久不曾舞刀顛勺的她也雙手發癢，一氣嗬成做了四菜一湯，外加她自創酥糖。
做好後，她見女兒將菜一盤盤放到食盒中，貌似又要出去。她開口詢問，卻又得到往日女兒如出一轍的回答。
“這是送給城外那兩個乞丐兄弟的，今日是他倆的生辰，娘親，我肯定傍晚就回來。”
看著女兒的撒嬌，董白雖同意了，但還是派出那剛剛蘇醒過來的夥計，讓他陪著女兒一起去。
那夥計就是當初阻攔董白進廚房的男子，如今他也有二十多歲，但還沒有娶妻生子。
他心中雖然不滿，狠狠瞪了董不晚一眼，但看在董白遞過來的一錠銀子的份上，還是同意了。
他接過銀子，先是用後牙咬了一下，確認後便跟著董不晚一同從後門出去。
董白回房間織繡等著二人回來。
然而這一等就是三十年，直到她年老死去，都沒等到她的女兒，董不晚回來。
而董不晚也隻有在百年之後才再次走到歡喜樓的門前。她身後跟著當年同董不晚一同出去的廚房夥計。
二人抬頭看著大門上的匾額。物是人非，百年時間，凡間早已改朝換代。
她母親的墓碑也找不到了。
沒有邁步進去，董不晚呆愣片刻。回神，轉身出城同另外兩個小夥伴彙合，原來的廚房夥計一言不發，一直跟在她身後。
如同那年她拎著頗重的食盒往外走時，他也隻是在後麵看著，靜靜跟著而已。
終於離開董不晚的身體，看著他們四人慢慢飛遠，於晚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
她又回到了那處後廚之內。
此時，蒼老的聲音貌似年輕了些，他開口問於晚，“如何。”
於晚如實相告，“前輩，老實說，晚輩沒有理解這個幻境的考驗。”
原來，帶著哼哈一同走進門後，她便發現哼哈不見了。然後她又發現自己竟然呈現一種虛無狀態，旁邊的人根本看不見她。
而且無論她如何努力，她隻能在董白周身5丈之內移動，甚至隻憑自己連房間都出不了。
後來更為離譜的是，在董白懷有身孕後，她整個人直接被一股強力吸入了董白腹中。
之後的懷胎十月、直到董不晚出生、長大，她雖然在董不晚的身體內，但卻還是隻能向旁觀者一樣，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看著董不晚做出的一個個決定。
直到百年後她再回故地，於晚才終於出來，恢複了自由。可惜還沒自由片刻，她就被那前輩帶到了這處廚房裡，被他問著問題。
可真正的問題在於，她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啊。
她根本不清楚這裡麵的一切是否隻是前輩編織的幻境，還是確有其事。沒辦法，她隻能如實相告。
“你說你修煉便是為了吃。那董不晚為何在拜師後，沒有隨她師父一起，共修食道呢？”
“她是她，我是我，或許她除了這些，有更想追求的東西。”
於晚說完，那聲音沉寂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院內有一長桌，做可以擺滿長桌的菜。”
“吃得我滿意了，便放你出去。否則，你就在這空間陪我到死吧。”
聲音說完便再也沒有出現，此時哼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於晚隨即走了出去。
看到外麵的場景，於晚心中有所猜測。
看樣子這位前輩隻是把廚房還原了。
除了這幻境中的廚房，外麵再無一棟樓閣，隻是一片純白空間，空間內擺著一紅木超~長桌，哼哈此刻正在上麵往返奔跑，玩的不亦樂乎。
不去管瘋跑的哼哈，於晚擼起袖子，回到屋內看了一下菜品存放處的東西。
半晌，心中已確認好菜譜的她拿起砧板上的黑色菜刀，開始處理食材。
叮叮叮叮叮~
噔噔噔噔噔~
砰~砰~
滋~
一道道菜品被於晚用靈力禦物放到木桌之上。
被於晚告誡過的哼哈盯著逐漸多起來的菜肴，身體兩側的豬鼻子不斷抖動，向內吸著香氣。
菜品越來越多，它倆已經有些看花眼了。
下一刻，又有三盤菜飛出，一盤穩穩落在木桌上，另外兩盤則落在哼哈兩顆腦袋前。
“小饞豬，先吃吧。”
神識中看著低頭哼哧吃起來的二豬，她不由失笑搖頭，和幻境中的那兩個乞丐兄弟倒是蠻像的。
一樣的饞嘴，卻又一樣的乖巧聽話。
於晚一麵看著哼哈在那邊吃，一麵自己也快速吃完小盤子裡的靈食，便回身繼續開始作戰。
唉，才擺了還不到一半，她還有的熬呢。
中途，一人一獸又紛紛吃了三小盤，於晚才終於把最後一道菜做好。
這次她飛身向前，單手穩穩把盤子放在木桌最後一處位置。
放好後她又雙腳輕點跳著回去，走近看到門口處蹲著一位穿著灰色長儒衫的中年留有黑色長胡的男修。
胡須垂到地麵，他卻隻是不停逗著哼哈，一會兒摸摸哈哈的腦袋，一會兒又摸摸哼哼的。
令她奇怪的是，哼哈竟然沒有一點反抗，在那裡一臉享受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沒眼看。
於晚也猜到了這中年男修的身份，她走到男修身後，拱手開口，“前輩，菜已做好，共有1680道。您現在要開始品嘗嗎？”
於晚說完，等了片刻。那男修才緩緩起身，背手轉身盯著自己。
那眼神好似在審視。
不等於晚開口詢問，他直接走向靠近他們的一端，抬手用筷子一一品嘗起來。
一口玉帶羹，男修眉頭微微皺起。
一口櫻桃煎，眉頭還是皺著。
一口傍林鮮，越皺越緊。
……
大半桌過去，於晚從沒見他舒展過雙眉。
鴨腳羹，搖頭。
東坡豆腐，還是搖頭。
白扒四寶，又一次搖頭。
明明每道菜品都是絕無僅有的美味，放到星海樓都是搶手貨。
其中的虎皮肉和燒二冬還超常發揮，達到了地階9級。
可看那前輩，分明全都不滿意。
隻剩最後幾道菜品，男修的臉色越發難看，於晚此刻心中突然不確定起來。
她開始思考強行突破的可能。
就在於晚開始思索如何逃走時，男修也終於吃到最後一盤菜，然而此時，他卻突然放下了筷子。
於晚一驚，全神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