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的萬頃竹海之上劃過一道黑色的閃電,向著南方疾馳而去,雖說青崖入門已有將近四年的時間,但天隕七脈他卻隻認得其中之三。
除了日常生活的搖光,經常拜訪的天璿,剩下的便是隻去過幾次的天樞了,青崖隻記得玉衡峰的位置是在搖光的南方,跨過開陽之後,便是玉衡。
連綿起伏的山巒上覆蓋著皚皚白雪,山峰上的雪線卻比搖光之上高了許多,隱隱已有消融之勢。
此時尚未開春,雪山腳下卻早已是芳草萋萋,綠樹如茵,百花爭豔,不知名的鳥兒歌唱著自然的音符,儼然已是春日之景色。
舉目眺望,望不斷起伏的山巒,望不穿無垠的花海,玉衡作為天隕占地麵積最廣的一脈,身臨其境之時,讓人隻覺得誤入了桃源世界,根本不像是身處山巔。
這裡的房屋大多是一些低矮的木屋,屋頂之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紫藤花,花藤沒有刻意修剪的痕跡,以至於這繁茂的紫藤已經和房屋結合在了一起,往來的飛鳥銜來花木的種子,春暖之時,玉衡的弟子便居住在了一片繁花錦簇之中。
玉衡弟子所學百家之長,天下所有的道法都有所涉獵,但玉衡峰最主要的修行之法,便是醫理。
玉衡之上,曆代弟子都恪守著當初的創立者創下的濟世之則,治一人為醫,救一國稱聖,澤後世為神。
玉衡弟子遵循著先賢們的腳步,行遍九州,納遍百草,將天下良藥移植在玉衡的藥田之中,不斷進行培育改良,解百疾,應萬象。千年來玉衡是弟子在凡間行走最多的一脈,不論天災降臨,或是疫病橫生,玉衡弟子總會出現在危急關頭。
當青崖降落在玉衡峰之上時,成片的藥田中正有不少玉衡弟子忙碌的身影,他們同樣也發現了青崖的到來。
“不知是哪一脈的師弟到訪,如有要事,還請移步議事大堂,此處荒野之地,恐會怠慢了來客。”
為首的一人戴著一頂草帽,膚色曬得黝黑,卷著褲腿,手上還沾著些許泥巴,看起來倒像是一位尋常的農夫。
“見過諸位師兄師姐,在下搖光峰弟子青崖,很抱歉今日貿然前來叨擾,隻因家中師妹今日一早高燒不退,所以特來求醫,情急之下擅闖玉衡,還望諸位師兄師姐莫要怪罪。”
青崖十分恭敬地向他們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天隕弟子同心一體,即便未曾見過麵,彼此之間依舊十分友好。
“原來是最新一代弟子當中的第一人青崖師弟,師兄眼拙了。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師弟無需自責,隻是修士之病定非尋常草木可醫,我等醫術淺顯恐無法勝任,我這就帶你去找我們的大師姐,她一定能幫到你的。”
“如此便多謝師兄了,他日青崖自當登門拜訪謝過諸位師兄師姐。”
沒有過多的寒暄,那名師兄向身後的弟子交代了一番之後便穿雲而去,青崖禦劍緊隨其後,飛離了藥田。
天隕弟子多以劍修為主,但同樣不乏修煉其他道法的弟子,尤其是在融合天下百家所學的玉衡峰,他們修行的法門不下千萬種,所鑄造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門。
而此時為青崖帶路的這位師兄,他的法寶便是一柄鋤頭,但青崖絲毫不敢小覷於他,那鋤頭的木柄看起來像是一斷枯藤,青崖卻能從中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浩瀚靈氣,靈力如此磅礴卻又儘皆內斂,此物絕非凡品。
而他此時禦物飛行的速度絲毫不亞於沒有動用逍遙遊的自己,青崖甚至懷疑他是擔心自己會跟丟而故意放慢了速度。
由此可見,這位師兄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像是一位耕作在田間的農夫,但他的修為,絕不會在金丹之下。
大約半炷香之後,那名師兄領著青崖緩緩落地,來到了一處小院之外,院牆的籬笆上盛開著朵朵雛菊,院中傳來此起彼伏的貓叫聲,一名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院內小屋的門前,懷抱著一隻橘色的大貓,看樣子是在為它治傷。
“大師姐就在裡邊,我就不陪著師弟一同進去了,藥田那邊事務繁多,我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師兄,還未請教師兄大名,來日在下也好登門答謝。”
“無名小卒,不值一提,我姓柏,鬆柏的柏,救人要緊,青崖師弟無需多禮,告辭了。”
柏師兄說話便匆忙地離開了,看他飛行的速度似乎比來的時候更快了幾分,就好像,就好像是在逃離此地一般。
怎麼如此著急,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玉衡的大師姐姓甚名誰呢,貿然敲門多不禮貌,看來現在也顧不得太多了。
青崖輕輕地扣響了小院的木門,伴隨著一聲暖如春日朝陽的回答,輕盈的腳步聲也離自己越來越近。
“來了來了,是誰啊。”
吱呀一聲,小院的木門被拉開,一位有如海棠醉日般的玲瓏少女站在青崖的麵前,見她烏雲疊雙鬢,眉眼含春山,一雙秋水眼,橫波入畫來。轉盼流光,豔若驚鴻,就連灑在她身上的陽光,也婉轉留香。
她的懷中還抱著一隻胖胖的橘貓,它的左邊前抓正纏著一層紗布,也許是橘貓太重了,在她的懷裡一直往下掉,所以她時不時地就要往上提一下。
“你是誰呀,怎麼沒見過你呀,是新入門的師弟嗎?”
她笑意盈盈,語若流鶯聲似燕。
“見過師姐,在下是搖光峰青崖,今日貿然前來打攪師姐,乃是家中師妹高燒不退,所以前來玉衡求助,還望師姐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儘。”
青崖抱拳恭恭敬敬地行禮,卻被她及時地攔了下來。
“原來你就是當日奪魁的那人呀,、你們搖光可真厲害,僅憑一名弟子,就打敗了七脈近百人呢。
我叫燕棲遲,大家同屬師門,無需行此大禮,治病救人乃醫者天職,不必言謝,隻不過我沒去過搖光,還請勞煩師弟前邊帶路了。”
“如此,便有勞燕師姐了”
青崖騰空而起徑直衝向雲霄,過了片刻之後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飛得太快了,要是把燕師姐丟在半空中可就太不禮貌了。
可當青崖回頭望去的時候,卻看到燕棲遲乘坐著那隻變大了數倍的橘貓正緊緊地跟在自己的後麵。
這哪裡是橘貓啊,這分明是一頭飛天神虎,所謂如虎添翼,指的就是現在這樣子的吧。
隻是青崖左看右看,那異獸的樣子就是一隻放大版了的橘貓,看到青崖停了下來它也停了下來,還對著青崖一個勁地喵喵叫。
“抱歉青崖師弟,是不是嚇到你了,菲菲她就是一隻普通的貓,隻不過養著養就就這麼大了,她很乖的,不會撓人的。”
燕棲遲一遍摸著大貓的下巴,一邊向青崖解釋著,大貓在她的撫摸之下眯著眼睛發出了呼嚕嚕呼嚕嚕的轟鳴聲。
“青崖師弟還是快些帶路吧,早到一分便能讓病人的痛苦減少一分,不是嗎?”
“好,那師姐你跟緊我。”
青崖運轉起逍遙遊,很快便有如背生雙翼,鯤鵬展翅一般極速向前飛去,身下的雲海之中座座山頭猶如浮島一般快速被甩在身後。
後方跟著的大貓也如同奔馳的獵豹一般,踩著片片祥雲,雖然一直追不上青崖,卻也能一直保持著一段不遠的距離。
這般速度之下,兩人一貓很快趕回了搖光峰,一落地,燕棲遲便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來,她不禁抱緊了自己,在雙臂上來回摩擦了幾下,來適應這突然的降溫。
“山中清寒,怠慢了師姐,我去為師姐拿一件外衣吧。”
“無妨,我隻是突然有些不適應,很快就好了。”
說話,燕棲遲雙掌以拇指為引相互交叉,一片墨綠色的荷葉光靈便浮現在她的雙手之中,這片荷葉越變越大,像是一層防護罩一樣將燕棲遲籠罩了起來,隨後又消失不見。
“好了,這下不冷了,青崖師弟我們快走吧。”
玉衡術法,果然非比尋常。
回到竹屋,柳白鹿依舊沒有回來,整座屋子依舊靜悄悄的,似乎也在沉睡當中。
走進房間,青崖看見女妭依舊昏昏沉沉的,隻是她的額頭上正敷著一條毛巾,一旁的桌前還有一盆打好的清水,她淩亂的長發也已經梳洗整齊,看來是竹韻一直照顧著她,直到自己回來之時才離開。
“小師妹,我回來了,彆怕,我請來了玉衡峰的大師姐,你很快就會沒事的。”
青崖俯在她的耳邊悄悄地呼喚她,即使沒有觸碰到她,青崖也能從她的肌膚上感受到那股熾熱之感。
“嗯……嗯……師兄……”
青崖隻能聽見她模模糊糊地說了些什麼,又很快陷入了沉睡當中。
“燕師姐,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青崖起身退後,讓燕棲遲坐在了女妭的床頭,她用雙指輕輕地搭在了女妭的手腕之上,思索片刻,卻見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而後,她再次凝結出一片荷葉的光靈,拿開毛巾,將其放在了女妭的額頭。荷葉幻化出水波一般的道道微光,圍繞著女妭的身體一圈一圈地流轉。
雖不知這是何道法,女妭一直緊皺的眉頭卻漸漸舒展開了,可見這些光華,確實能讓她感到舒服一些。
“青崖師弟,我大致知道師妹的情況了,我們不要打擾到她休息,出去說話吧。”
“好,師姐有何需求儘管吩咐,我一定辦到。”
青崖跟在燕棲遲的身後走出了女妭的房間,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師弟莫要心急,以我看來,師妹並非得病,更不是發燒。”
“這,怎會如此?”
燕棲遲的判斷讓青崖倍感震驚,但他依舊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我們人類的身體生來就有一套免疫係統,當外界的病原體進入我們的身體之後,這套免疫係統就像是守衛城牆的將士一般會對這些病痛圍而殺之,所以這時候我們的身體溫度就會升高,就像火攻之法一樣,目的就是為了殺死這些病痛。
但有時候病痛太過強大,而我們的身體承受不住過高的溫度,這時依靠我們自身的力量已經無法治愈,所以才會需要借助外界比如藥石的作用來加強我們身體裡的力量。
我這麼說,師弟你能夠聽明白吧。”
“師姐講得通俗又透徹,自然不難理解。”
“但根據我方才的觀察,師妹的身體裡十分純淨,沒有絲毫的雜誌,她的身體比那些天生靈體的天才們還要純粹,想來師妹將來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
那可不,神明的軀體比起人類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完美了。
“她身體溫度的升高就像是理所當然一般,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傷,至於她為什麼感到如此痛苦,遲遲未能醒來,請恕師姐道行尚淺,還無法得知。
但你放心,我可以減輕她的痛苦,而想要師妹能夠醒來,我想等到柳師叔回來就有辦法了。
對不起呀青崖師弟,師姐天資愚笨,幫不了你了。”
燕棲遲說著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青崖解釋,本來隻是覺得一個簡單的發燒根本沒放在心上,誰知一來就遇上了自己所學的盲區,這些丟人都到家了。
“師姐哪裡的話,我這師妹體質異於常人我是知曉的,此事怪不得師姐,還請師姐千萬莫要自責,”
兩人再次回到了女妭的房間,燕棲遲素手一揮,一幅山河長卷便浮現在她的麵前,隻見她從圖上的幾處山嶽之間抽出了一道散發著翠綠光芒的線條,又從二道長河之中撈起了一層近乎透明的水幕。
水幕輕輕地覆蓋在女妭的身上,那幾道綠色的絲線點在她身上的幾處關節,最為純粹的自然靈氣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進了女妭身體,很快她的神色便平靜了下來,燥熱的呼吸漸漸變得越來越穩定,在經曆了幾個時辰的痛苦之後,女妭總算是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接下來就隻要等到柳師叔回來就行了。”
“燕師姐,難道師尊她也會醫術嗎,為何你如此堅信師尊回來就好了?”
“我不確定柳師叔是否精通醫術,但所有年長一些的天隕弟子都知道,這世間沒有柳師叔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