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願,青崖自然是聽清楚的,隻是他沒有想到,被困在無岸地界四千年後,重獲自由的她仍舊願意呆在自己的身邊。
青崖正當年少,對於這個世界自然會充滿各種美好的想象,試問誰的年少時光沒有幻想過高不可攀的佳人降臨在自己麵前呢。
她是傳說中高貴的神女,自己曾經隻有在古老的詩歌當中對她有著一知半解,而如今她卻是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試問誰能拒絕她的相隨?
若說青崖天女有愛慕之情嗎?不,現在的他們依舊是無關風月的同伴。
現在青崖所愛慕的人,是那時始終圍繞在自己身邊,如同青荷一般的姑娘,還有青崖一直藏在心裡不願透露半分的,背離了人倫之情的情感。
青崖相信,上蒼對自己是十分關切的,那些像花兒一樣美麗而善良的女子在自己的人生當中留下了或淺或深的痕跡,在注定漫長的修行歲月中帶來明媚的色彩。
青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擁有高尚的品格,他知道,其實自己是很貪心的,她們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人生,自己不會去改變,但若是她們的軌跡與自己相接,自己也不會輕易放手。
“將來,我會翻過最高的山峰,越過最遠的海洋,我會去尋找已經失落的大荒,我會帶你回到曾經的故鄉。”
天女依舊低著頭沒有回話,青崖也隻聽到了一聲細若蚊蠅的回應,但此時已經無需過多的言語,同伴之間的信任,從來都不需要說出來。
現在青崖十分渴望快點回到人間,雖然不知道如今人間已經過去了多久,但他突然無比地想念花青兒,想念秋池雨,不知道她們是否還在為自己而擔心。
那位神秘而強大的紅衣女子,是否知道自己墜入了幽冥的邊界,她是否也會為自己而牽掛呢?
搖光峰上的竹海和白雪,那是自己魂牽夢縈的地方,跟隨在師尊的左右修行,閒暇之餘去往天璿峰找花青兒玩耍,這樣的日子,曾經以為會是十分枯燥,如今才離開了大半年,卻又止不住的想念了起來。
伴隨著一路上山而行的腳印,古樸的宮殿終於再次浮現在了青崖麵前,這一路上,數十位神明在這裡留下了殘存的力量,他們長眠於此,也守護於此。
但奇怪的是,這裡卻沒有一位神明的本尊,整個墓園,都給人一種隆重的假象般的感覺,好像有人精心布置了這裡的一切,卻隻是為了演一場戲一樣。
走進宮殿之後,這裡依舊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細小的溪流之水躍出水麵被凍結在那一瞬間,亭子裡的棋盤上,白子依舊落在天元的位置上,燈火通明的每一處殿堂裡正進行著日常起居的一切,卻是唯獨少了生命的蹤影。
當時的青崖尚且疑惑這裡的人都去哪了,現在看來,這裡的一切本就不是為活人所布置的,說不定,此時青崖的麵前,正有位看不見的亡靈,一邊喝著茶一邊好奇的談論著久違的來訪者呢。
修道者無懼怪力亂神,即便這裡真的另有他人,也沒什麼好怕的,更何況有師尊在,尋常的鬼怪根本不敢對他們動手。
走得越近,青崖心中那莫名的感應便越強烈,初入玉虛宮時,青崖便希望呼喚著自己東西千萬不要在那冰宮之中才好,現在看來,想要解除心中的疑惑,定要再次麵對那無解的冥河使徒。
繁花依舊開滿了王座,紮根在厚厚的冰層之下,由冰晶所凝結的花朵相互纏繞,卻不約而同地匍匐在了座前,就像是跪倒在座上之人的腳下。
大殿之內,兩列由冰雪雕刻而成的劍士嚴陣以待,它們手中的巨劍寒光凜凜,依舊是那般居高臨下地看著走進冰宮的三人。
“我好像被什麼東西盯著一樣,這些雕像,真的是活著的嗎?”
銳利的視線讓天女感覺像是有一柄劍懸在她的頭頂一樣,可即便她如何仔細觀察,也依舊發現不了任何異常。
“當你盯著它們的時候,它們就是真的冰雕,隻有當你眨眼或者背對它們的時候,它們才會活動起來,現在我們輪流盯著它們,交替眨眼,然後走到那王座上去。”
青崖對此已有經驗,便立即製定要了應對的計劃。
“不行,你們不能盯著它們太久。”
然而這個方案卻被柳白鹿立刻否定了。
“為什麼呀,師尊,這是對付他們的唯一辦法了。”
青崖有些不解,卻看到柳白鹿隨身掏出了一麵小鏡子,她將鏡子對準了其中一尊冰雕,那尊冰雕也就倒映在了鏡麵上。
但不久之後,卻見鏡麵上的影子越來越真實,最後竟然漸漸浮現出了那尊冰雕的實體,而當它躍出鏡麵的那一刻,微小的冰雕瞬間巨大化,向著三人的頭頂落下的手中的巨劍。
鐺,巨劍被青冥所擋下,三人連連後退,直至退出了大殿,冰雕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按理說,當他們退出了大殿之後,隻需一個眨眼的瞬間,裡麵的一切都將恢複原狀才對,可青崖特意眨了一下眼睛,也看到柳白鹿和天女都了眨眼睛,大殿中心的那一尊冰雕依舊站在那裡,和兩列整齊的雕像顯得格格不入。
“還好你上一次沒有看他們太久,雖然是在幻境當中,但麵對這種生物,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想不到的事情。”
柳白鹿拉過青崖和天女,仔細地看著他們的眼睛,似乎是在尋找他們的眼裡是否留下了冰雕的倒映。
“儘管在《山海誌異·鬼界》一書種對於冥河使徒有著簡單的記載,但人族對於這種神秘生物的研究是在太少了。凡是使徒所能承載的物體,最後都將被使徒所同化,之前我一直不信,方才看來確實如此。“
看著大殿中央那尊多出來的冰雕,青崖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若是自己盯著它們時間久了,自己的雙眼中是不是也會跳出兩尊冰雕來,這樣場景,青崖想想就起雞皮疙瘩了。
這便是不可被觀測的存在,世間最神秘的物種之一,介於生命體和非生命體之間的冥河使徒。
它們沒有強大的靈力,無法造成巨大的毀壞,可它們的身體同樣不會被任何物體所摧毀,它們隻會用手中的巨劍,用最原始的方法將對方殺死。
但這也並不是說,這種生物就是無敵的,世間任何物種,不會存在真正的無解,這是天道之下永恒的法則。
在這個被冰雪覆蓋的世界裡,一縷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落在了柳白鹿的手中。
當日在與沈師兄的最後一戰之時,青崖看見過師尊將陽光化為自己的兵刃,那一刻日月無光,她手中的烈日成為了世間唯一的光。
隻見柳白鹿握著烈陽之劍直指蒼穹,在她的身後,一輪朝陽便由此浮現,不,那不是太陽,青崖仔細看去,卻見那朝陽之內正有一枚金色的眼瞳,注視著前方,那是一隻如同太陽一般的眼睛。
“這,這莫非是昊天之眼?柳姑娘,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作為神明,有的與生俱來便擁有神格,相應的,神界也自然有著他的神位,天女便是如此,自誕生之始便為天神。而有的則是經過了漫長的修煉,經曆了不知多少劫難才最終證道成神。
如今神界的至高神是東皇太一,而在東皇太一之上,還有一位統禦眾神的無上天尊,昊天穹高上帝。他經曆了三千劫難方證金仙,後又經曆了億萬之劫,修成完美的身軀,證道成帝,隻是他常年居於太微玉清宮中,極少過問諸神之事。
而就在神帝度過一重又一重的劫難中,在某一世,他的肉身腐敗之後唯獨有一隻眼睛留存了下來,後世的神帝找到了它,便帶著它一同經曆餘下的劫難。
在億萬之劫當中,神帝嘗遍人間疾苦,這隻眼睛也隨著他一同看遍了眾生之苦,而當神帝劫難圓滿即將證帝之時,這隻眼睛也為眾生的苦難留下了一滴眼淚。
這滴淚化作了滋養萬物的水潤,從那時起,人間的災年大幅度地減少,雖偶有發生,但人類已經擁有了與之對抗的力量。
而這隻看遍世間苦難,為眾生流淚的眼睛,也隨著神帝一同證道,化作了能夠驅散世間妖邪的昊天之眼。
但神眼雖已證道,卻不願留在飄渺的神界,它穿梭於六界之內,誓要散儘世間所有的邪惡。
女妭上次見到它的時候,那還是在七千年前,神眼從外麵的世界歸來,路過係昆山的時候,感受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力量,便前來看了一眼,她還記得神眼離去之時說到那句話:
神不應當高高在上居於天外,天道錯了,這個世界也錯了,終有一天,這個世界將被改寫,你和我一樣,都是先驅者。
從那之後,神眼再也沒有離開過神界,而在那之後三千年,自己不也就此下界而來了嗎。
可今日,神眼又怎會在柳姑娘的手中,自己不在的歲月裡,神界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