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那日在後山的楓葉湖邊,自己要提出去長安的建議呢?如果當初不是我央求著他陪自己一同前去,今日他便依舊是搖光峰的親傳弟子,心無旁騖地於山中修行。
自己與他所擁有的,也不僅僅隻是回憶,山中悠長的歲月,都將是他們的未來。
也許,是我親手把自己最珍視的人,帶上了絕路,多希望,我們從來都沒有踏足過長安。
如果可以,花青兒希望自己永遠都能沉溺在夢境當中,就這麼往複輪回地經曆這四年來的點點滴滴,可夢境總有醒來的那一刻。
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一滴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隨後,眼角的淚痕被輕柔地撫去,花青兒看見自己正躺在秋池雨的懷裡,頭頂,是蒼茫的夜空。
“怎麼哭了呀,青兒,已經沒事了。”秋池雨扶起花青兒,指著四周的夜色說道:“看,我們已經出來了。”
“秋姐姐,反正我們都已經死了,你就彆逞強了,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大家,要是我們當初不來長安,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了”
即便身處於天穹之下,尚未完全清醒的花青兒依舊將這裡當成了死後的世界。
“傻丫頭,在說什麼胡話呢,你們不來長安怎麼遇見我啊。彆擔心了,他的師尊來了,我都已經脫困了。”
“柳師叔來了?如此說來,我們真的沒有死嗎?”
“你沒有死,青崖也不會死,以後,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呢,他們應該是不會從這裡上來了,我們先回家吧,方才他師尊給我留了一道神念,他們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見花青兒又鎖緊了麗眉,秋池雨牽著她的雙手寬慰道:“你恐怕還不知道你柳師叔的本事吧,隻要有她在,天上地下,青崖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安撫了花青兒的情緒後,秋池雨帶著她來到眾人麵前一一道謝。
“禪師,軍神,兩位仙長,今日幸有三位鼎力相助,我等才能安然無恙。大恩不言謝,他日諸位若需相助,秋池雨定當傾力而為。”
“炎龍牧大人不必介懷,普度眾生乃我佛門弟子職責所在,蒼生無恙,足以告慰我心,兩位施主,小僧還有課業未完,便先行一步。”
空釋禪師帶著一身的傷痕,在千妖口中被稱為“血浮屠”的他,赤著雙腳踩著滿地的沙礫,口誦佛號,身後隱約有佛光浮現,消失在去往大慈恩寺的道路上。
龍雀軍神謝霖嵐沒有作答,隻是重新將長刀收回腰間,背對眾人走進了廢墟深處,封疆台被毀,也不知他會去往何處。
袁天罡和李淳風經此一役,似乎亦是重新捕捉到了一絲仙道的信息,兩人徘徊人間三百年,終於在遇到了當初兩人立下的讖言之後,再次踏上了尋求仙路的征程。
“此事說來本因為二人而起,釀成今日的局麵實乃我等之失,所幸有諸位鼎力相助才沒有造成生靈塗炭,這一聲謝字,實在愧不敢當。”
說罷,李淳風向秋池雨和青崖兩人說起了當初推算國運之後為隱藏天機遂編撰了一段預言的往事,不僅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捉弄。
而他們當初所推演的六十四像國運圖,從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複始到一陰一陽無始無終,終者曰終始者曰始這六十象將來會漸漸流入民間,當天機一旦被人所窺探,無論如何都是藏不住的,但在經過了長時間的流傳和篡改後,到那時真相已經無從考據了。
至於這最後的四象,已經觸摸到了天道法則的邊緣,正處於無法被觀測的狀態,就連袁天罡和李淳風二人,也會在經年累月之後將其忘卻。
“原來其中還有這般荒誕的往事,這一來二去,究竟誰是劫,誰是劍呢?”
送彆了眾人,秋池雨和花青兒也離開了這片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宮闕,而在斷裂的宮牆之下,一身縞素的公主長跪不起,而在她的身邊,映雪宮的少宮主,如一樹玉枝般守護在她的身邊。
“公主,你……”
秋池雨在李謹顏身邊駐足,剛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原本以為,上次出宮之後是天高任鳥飛,擺脫了公主的身份之後,她能夠無憂無慮地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這才過了多久,血緣所帶來的壓迫和使命再次將她從自己的世界拉了回來。
從今往後,在她的眼裡自己又將是什麼樣的身份?
“不必擔心我,能擁有過這段自由的時光,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是李謹顏,更是伏夏的長樂公主,父皇走錯的道路,我會將其修正,伏夏將會迎來新的輝煌,我保證。”
月光沐浴在她的身軀上,為她披上隻屬於她的榮耀,就在這片荒蕪的廢墟之上,伏夏的女皇,即將迎來新的明天。
“青崖師弟,他怎麼樣了,為何不見他與你們在一起,可是出什麼事了嗎?”
思索良久,李謹顏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所想,即便是今後自己無法踏足仙山,但至少,有些人會永遠留在自己心裡。
“公主放心,青崖在他師尊身邊,不會有事的。”
“好……好的。”
即便是她已經做好了承擔起一國命運的準備,可也不過是一位未及雙十的少女,心中的悸動,還是藏不住的。
秋池雨又看向了站在公主身旁的月夕顏,以往見了麵就要吵架的兩人,今日卻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少宮主,”
“炎龍牧,”
之前兩人一同沉默,現在卻又異口同聲地開口,隻是他們卻在稱呼了對方一聲之後,再次選擇了沉默。
這一冰一火二位絕色女子相對而立,月夕顏白衣如寒霜,秋池雨紅衣似晚霞,她們的身邊各自都有一位美麗的少女,今夜過後,她們的命運又會走向何方?
“喂,記得告訴那小子,金丹期的那一場對決,是我一時心中不忿,其實他不必放在心上的。”
臨彆之際,月夕顏向秋池雨提起了當日的約定,隻是現在看來,這份約戰或多或少都顯得有些幼稚。
“怎麼,怕自己打不過人家呀,這也不是不行,隻要你乖乖認輸,以後就在棲霞府給我當個端茶遞水,洗衣疊被的小丫鬟,我就勉勉強強替他答應你吧。”
“秋池雨,你……”
果然,這兩人一見麵久安生不了,方才的沉默,隻不過是暫時的壓抑罷了。隻不過經過她們倆的這一打鬨,幾人沉重的心情倒是緩和了不少。
“好了,不和你爭了,不論是仙途還是皇權,我都願你們安好。此番彆後,他日再相見,希望我們一如今夜。”
秋池雨已經觸摸到了蒼龍七疊的最後瓶頸,在長安度過最後一個新年之後,她也將踏上不知禍福的尋仙之旅,也許他年再相見,人間已是滄海桑田。
“青兒,我們回家吧。”
“嗯。”
秋池雨拉著花青兒手也離開了這片廢墟,隻留下了伏夏的公主麵對這一地的荒蕪,正如處在迷霧中的伏夏一般,看不清未來。
今夜,月光為她加冕,殘垣為她頌歌,瓦礫為她祈禱,那些殘落在廢墟中的不儘珍寶,見證著這一幕,也將在伏夏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深坑之下,柳白鹿抱著青崖,下墜的趨勢依舊未曾減弱,藏在她懷中的青崖,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有些羞恥的模樣,扭扭捏捏地探出了腦袋。
還好,在這距離不知地表多遠的地下,沒有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樣子。
“師尊,我們還在往下走嗎?”
柳白鹿的禦空之術已是登峰造極,她抱著自己飛行,青崖根本感覺不到氣流的湧動,加之四周漆黑一片,自然是無法準確的感知方向。
“你下來的地方,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們現在已經不在人間界了,隻有穿過冥界與人間的間隙,我們才能重新回到人間。”
柳白鹿的聲音依舊淡然無波,仿佛去往的冥界間隙,不過是搖光的後山而已。
青崖從來都不會懷疑師尊的判決,其實自己也已經發現了其中蹊蹺,哪有人能夠將大地挖出一條這麼深的通道呢?按照自然的法則,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全都被熔岩所覆蓋才是,又怎會是這樣冰冷黑暗。
隻是令青崖沒想到的是,自己這一墜,竟然跌落到了另一個世界。若是沒有師尊前來,隻怕自己及時沒有死在神使的最後一擊之下,也永遠回不去人間了吧。
冥界,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對於凡間的人們,冥界是不可言狀的恐怖世界,但對於青崖自己來說,從未到達過的冥界,卻有一種彆樣的熟悉感。
似乎自己身負的一切秘密,都是和這座冥界相關。
在自己身體中那片神秘的星域之內的,不正是這座冥界曾經的主人嗎?也不知道千年過去,他的國度究竟是何模樣了?
儘管從進入星域以後,冥王從未與自己有過交流,但他卻不止一次幫助自己度過了難關。更彆說曾經屬於他的配件,而今握在自己手中的青冥,更是每每危機關頭力挽狂瀾。
如今,自己已經習慣了青冥的陪伴,將來有一日若是它要重歸冥界,青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