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還記得當年入門的時候,自己等人便踏著幾百階的雲梯緩緩登上天隕,在那個時候,他便已經被灌輸了修行一途切忌焦躁的心態。
登仙之路漫長且悠遠,即便是半仙之體的袁天罡和李淳風二人,也無法打破這一層製約。
這剩下的幾十步路程,恰恰是天階最難攀登的一段距離。
神使已是卯足了勁想要阻止他們登頂,他手中的光輪再次噴湧出不見其頂的粒子流線,純白的光流組成隔世的天劍,劍光揮舞之處,裂石翻飛,整座深坑都被攪得一塌糊塗。
而重新煥發出耀眼光澤的日月雙輪如同交織在一起的雙子星,不斷向著天坡迸射出太陽太陰之力,整座黑暗的巨大空間裡恍惚是日月同天,沙塵漫天。
而那一柄權杖也是自神使的背後懸浮而起,遙掛在眾人的頭頂,在不斷的旋轉當中張開一個虛無的洞口,彌漫在周圍的法則之力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牽引,紛紛向權杖的核心處跑去。
這便是神使所能繼承到的至高神東皇太一的法則之一,同化。
每一個被天道所認可的法則都是獨一無二的,尋常的情況下,它們如同油和水一樣,即便是攪合在了一起,彼此也不會相融,自古以來,隻有人的強弱,沒有法則的優劣。
但東皇太一誕生於天道的背麵,所以他不必完全按照天道的軌跡所活,其中之一就是能將彆人的法則之力化為己用。
此刻,在核心引力的作用下,組成天坡的法則化作片片碎裂的石塊不斷向著權杖飛去,在它們靠近那虛無的邊緣處便瞬間被洞口吞噬,那些法則的碎片化作最精粹的能量,從權杖的尾端再次流向神使的身體當中。
在接受了新的力量之後,神使背後的光華更甚,手中的粒子流線也變得更為粗大,日月雙輪變得更為耀眼,此消彼長之下,天破的崩裂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這樣下去,隻怕是等不到它們登臨巔峰,天坡便會提前傾塌。
不得已,袁天罡和李淳風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兩人將手中的劍仙交疊在一起,金紅之光在劍鋒之上不斷閃爍,眾人仿佛看見翻騰的雲海之上旭日初升,朝霞漫天,座座仙山化作海上的島嶼,仙鶴銜來帶著露水的花枝。
如來禪性如水,體靜風波自止,興居堪堪常清,不獨坐是方是,是名諸天神通,但見十方虛空。
三百年來,袁天罡在書海中暢遊,李淳風在紅塵裡跋涉,兩人在一虛一實之間,各自都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感悟。
在兩人相互切磋的時候,一套飄渺夢華劍訣就在一招一式之間誕生,師兄弟二人本就心意相同,施展出這套劍訣更是如虎添翼,一時間,竟是與巔峰期的神使戰至平分秋色。
隨著雲海不斷在天破之上蔓延,原本瀕臨崩裂的法則再次變得穩固起來,一時間雙日相互照射,雲海和月光不斷融合,兩股力量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但這樣一來,維持著飄渺夢華劍陣的二人無法再繼續向前,此時一旦他們分出一絲心意,差之毫厘失之千裡之下,他們的守勢將會被瞬間擊潰。
擋住了太陽太陰之力,懸在頭頂的那一道光流卻再也無力將其牽製,在這樣的平衡之下,神使也不再急於將劍陣擊破,而是將體內的粒子不斷輸送進手中的光輪之中,在粒子流線之上聚焦起更多的能量。
這一劍之下,任何法則都會被斬斷,眼前的二人接下來也會如同他們的命運一樣,在追逐仙路的道路上折戟沉沙。
三百年前,他們妄言這個國家的命運,今日,他們也將逃不開自己的命運。
眼見上方的局勢越來越不利,青崖再次捏起劍訣,準備衝上去阻斷神使的進攻。
“這次你不準去,你仔細看看,你以為他是要斬斷天坡嗎?他的目標,是你。”
秋池雨及時拉住了青崖的手臂,借由龍族的視力,青崖分明看到神使在自己的背後凝聚了一層厚厚的護盾,而他手中的光輪所射出的粒子流線,也在最高處像是一條毒蛇一般調轉了方向,隨時準備將衝上去的自己吞噬。
“在等等,等到最緊要的關頭,我送你上去。小子,你一定是有著提升速度的秘法對吧,到時候你接著我的加速,用我的刀來斬破他的護盾,再用你的劍來刺穿他的身體。”
身邊,一聲沉默寡言的謝霖嵐提出了他的戰術,在經曆了數千場生死之戰後,他能夠在任何一個危機的時刻做出最正確的指揮,龍雀軍神的威名,可不僅僅是體現在他的修為之上。
“好,謝前輩,我聽你的。”
再一次,金色的佛光注入到青崖的身體中,熾烈的炎龍圍繞在他周圍,片片飛雪從他指尖飄落,每當青冥掌控他的身體之時,冥河之水都會將自己的身體衝刷得更為堅韌,這也使得青崖的身體能夠容納更多的力量。
上方,神使雖有餘力防範青崖的突襲,但也僅此而已了,他無法再分出心神觀察下方的情況。
而此時手中的粒子流線巨劍已經將能量凝聚到了極致,這一劍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於是,光流漫過地表的空洞,將宮殿的廢墟劃開一道地裂,光流從地表之上一路斬落下來,不費吹灰之力地路徑上的岩層斬成兩半,在將整個地下世界一分為二之後,粒子光流也斬落到了天坡之上。
“就是現在。”
謝霖嵐一把抓起青崖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在到達了他雖能瞬移到的極點之後,他也將手中的長刀交予青崖,一腳蹬在青崖的身後,隨後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在剛勁的加速之下,青崖運起淩雲步,身形再次化作幾根線條虛影,在不到眨眼的片刻,青崖已經出現在了神使的背後。
當神使注意到背後來人之時,慌不擇路的他一時不慎,多用了一分的力量凝聚出玄盾,而粒子流線的巨劍也調轉劍鋒,向著青崖直衝而來。
“叮,”
長刀砍在玄盾之上,由於這多出來的一分力量,青崖未能立刻將神使的防禦斬碎,光流也趁著這絕佳的機會,穿過了青崖的身體。
可神使預想當中青崖的身體被高額的能量所焚毀的場景沒有出現,光流在穿過他身體的時候,青崖變得如同鏡花水月一般,光流隻在空氣中蕩漾開層層波紋,當他的身體再度凝聚起來的時候,卻是毫發無傷。
“這是什麼力量?”
來自冥界的力量完全出乎了神使的意料,他機械般冰冷的語氣中也帶著些許的震驚。
但眼下的戰況已經來不及任由他再做猶豫,青崖手中的長刀已經斬破了玄盾,佛光炎龍冰雪的力量在青冥之上彙聚在一起,青崖身後浮現出一圈又一拳七彩的氣劍,跟隨著青崖的衝鋒,一同向神使斬去。
領教過青冥之威的神使不敢大意,將餘下的光流斬在天坡之上,懸浮在其頭頂的權杖飄至他的身後,吞噬一切的虛空之洞翻轉過來,青崖連同氣劍一起被阻隔在了權杖的覆蓋範圍之外。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兩枚同一極的磁體相互靠近一般,青崖被一陣等同於自己的反作用力一直往外推去,他所衝擊的力量越大,那股反作用力也越大。
而光流的斬落也是打破了日月雙輪和飄渺夢華劍陣之間的平衡,雲海瞬間被吹散,紅日也墜落到了地平線之下。
“卑微的螻蟻再怎麼掙紮,也不過是在神的旨意下苟延殘喘……”
正當神使以為奠定了勝局之時,轉頭卻發現袁天罡和李淳風二人已經登上了天坡的頂峰,原來竟是謝霖嵐頂替了二人的位置,以一己之力與神使所抗衡。
龍雀軍神曾經說過,他一人,就是軍團。
在他的四周,原本潛藏在雲海之下的千軍萬馬顯露出了他們的身形,儘管他們此時已是殘破不堪,但這些曆朝曆代的精銳所組成的軍陣,在謝霖嵐的帶領下,卻是硬生生地抗下了神使的半招,一如他們當年跟隨軍神所打贏的每一場戰爭一樣,隻要軍神在,他們的旗幟便不會倒下。
天闕之頂,那些蜃樓般的鏡像逐漸變得如同迷霧一般,順著一個虛空的風眼不斷向袁天罡和李淳風的頭頂聚集,他們的境界隨著霧氣不斷湧入節節攀登,很快便來到了完整的仙人境。
兩人合指為劍,一道從天而降的光柱瞬間貫穿了神使的身體,光柱所帶來的巨大壓力不斷逼迫神使體內的光粒子向外擠壓而去,神使的力量再一次遭到了持續性的消耗。
他明白,今日已是再無將眼前之人團滅的可能,心灰意冷之下,神使也是下定了最終的決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拚著這尊神軀灰飛煙滅,也要將應劫之劍站落於此,大不了自己再等上三百年,再一次複刻今日的成功。
此時的皇帝還不曾意識到,他已經連明天都沒有了,他現在的所思所想,隻不過是被汙染的神力徘徊在人間的一縷執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