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即中,隨即而來的是雄鷹搏兔般的氣勢,謝霖嵐五指作爪,隻聽得一陣龍吟象鳴之聲,直擊青崖的胸口。
千岩永固,百煉成鋼。
沒有了厚土之障,雷鋼金身所帶來的防禦也低了不少,青崖再次舉起擎天之劍,抵在了謝霖嵐壓下來的掌心。
掌心與劍尖接觸的一瞬間,一陣巨大的威壓壓彎了青崖的手臂。一鼓作氣,謝霖嵐將金色的幻劍撕成星星點點;再而衰,龍爪再次撞上青崖的胸口,光障被鋒利的尖爪撕碎,再次濺點星光;三而竭,青崖提臂而擋,尖爪便在青崖的手臂上留下了三道血痕,收兵而去。
細小的傷口泛點血沫,很快血沫凝聚成血線,順著青崖的手臂緩緩流淌下來。
眼前之人,究竟是什麼修為,元嬰?還是神動?這樣的無力感,讓青崖感到十分暴躁。
我渴望,能戰勝一切的力量。
手中的青冥更冷了,鮮血從青崖的掌心漫出,化作涓涓細流,再度被青冥所吸收,漆黑的劍身上卻抹不去鮮紅的血痕,在血流的衝刷之下,青冥也被鮮紅的色彩所覆蓋。
“請將身心,交付與我。”
仿佛是自天外傳來的話語,青崖無法分辨那究竟是男聲還是女聲,那既是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神諭,也是從九幽之下爬出的低語。
“如果你需要我的力量,那便儘管拿去。”
青崖再次將先前對青冥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將永遠無條件地相信你,我的夥伴。
這一次,青冥之上不再閃耀著幽藍的光芒,也許是被青崖的鮮血所染就,此刻的青冥,猶如當年赤霄染白蛇之血一般,鮮豔欲滴。
月影霜華。
懸掛於天空的那輪明月被青冥所牽引,飛旋著來到了青崖的身後。此刻,他已經不需要月光來照亮自己的視線,我,即是明月。
曳影而動,在謝霖嵐消失的瞬間,青崖也失去了蹤跡,虛空之中,隻能偶爾看到有殘破的影子閃過,兩人在視線之外,已然交鋒了不下數百次。
“錚”
青冥劃過長刀,寒月將其凍上冰雪,劍柄精準地命中了謝霖嵐的胸膛,就連傷口,都和先前青崖受傷的位置絲毫無差。
青崖替換了握劍的手掌,飛身而起,右掌化爪,不同於謝霖嵐的龍象之力,此刻,虛空中傳來的是黃泉之水的咆哮聲。
那是從高天墜落幽途的巨大衝擊力,青崖肉體凡胎的手掌猶如天外化身,從雲層之中直擊而下。儘管謝霖嵐展開了全部的防禦之姿,但依舊在冥爪的衝擊之下瞬間崩潰。
“刺啦”
那是利刃劃破血肉的聲音,殷紅的溫熱濺在青崖的臉上,寒月的光輝籠罩著他,青崖提著血紅的長劍,飲過鮮血的右手如厲鬼之爪。此刻他已經不再是仙山中修行的少年,而是來自幽冥的鬼神。
本體的意識雖然不能左右自己的身軀,但青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周遭發生的一切。
青崖從來不會擔心有朝一日自身的秘密被師門發現後會怎樣,無論是仙家道術,還是冥界神通,自己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任何無辜的人。
任天地世間幾度秋,我自守心一枝春。
如果是師尊的話,她一定會鄙視地看著自己說“就這?”然後一腳踢飛自己。
方才是青冥以牙還牙,現在,它要讓自己這個不成器的“主人”看看,他所學的劍法,到底是如何驚豔。
風起千層雪,
這一回,微風卷起的,是漫天的流雲,層層疊疊,如巨浪拍打著海中的礁石,而劍氣則如同浪花一般,以青崖為圓心,向四周無差彆地擴撒開來。
謝霖嵐的蹤跡已經不用再去尋找,月華已經牢牢地鎖住了他的身影,現在青冥已經不再將謝霖嵐作為對手。
雖然他是跨越了三百年的人間傳奇,但在冥界之王的麵前,依舊隻是一粒塵埃,儘管現在僅有一柄佩劍留存。
劍氣形成血色的波浪,一重接著一重,越來越高,直接往天空之中打去,相比於青崖先前隻能發出一道劍氣,此刻的劍起流雲,才算稱得上劍蕩天外雲。
青崖一手托舉,虛空之中平地隆起了一座座山脈,宛若自然的鬼斧神工。身影一閃而過,綿延幾千裡的山脈座座碎裂,飛沙走石遮蔽了整片天地,厚厚的塵埃堆積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青冥將青崖的武學一招一式地再次施展了一遍,現在它已經不是在對敵,它就是在炫技。
以往,青崖一直自認為在劍修一途上自己是頗有天賦的,但今日一見,任他如何也想不到劍三十六竟是這般驚奇,這與自己施展的,是同樣的招式嗎?
其實這裡倒是青崖妄自菲薄了,畢竟以他築基期的修為,無論再怎麼逆天,也是施展不出這樣的劍招的。
現在的青冥,就像是一個鬨了脾氣的小孩子,先前你差點拋棄我,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有多麼強大,強大到你永遠都要依賴我。
劍點星辰。
兩道龍卷衝天而起,幻劍組成的天橋連接了天與地,青崖將兩道劍之龍卷握在手中淩亂地揮舞,一時間,漫天都是幻劍抖落,淅淅瀝瀝地就像下了一場大雨。
但,此刻青冥所用的,終究隻是一位築基期人類的軀體,接連的狂歡之後,青崖的靈力很快便被揮霍一空,漫天的幻劍也消失不見。
自己的意識再次掌控了身體,第一感覺就是身體上下就像是沒了骨頭一般綿軟,青崖瞬間像是被寒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了。緊接著,兩眼一黑,青崖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明月消失,青冥也重回暗淡,一切的光彩消失殆儘,這裡又回到了漆黑的虛無之中。
謝霖嵐這時才重新現出了身形,望著四周重歸虛無,他長歎一聲:“可算結束了,哪裡來的小怪物,可真能折騰,老年人還是喜歡呆在安靜的地方啊。”
他彎腰將青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緩緩地向虛空深處走去。
當青崖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靠在小黑屋的門牆之下,而自己的手中,不知被誰塞了一把鑰匙在裡麵。
東宮,此時一片寂靜無聲,誰都沒有說話,甚至還降低了自己的呼吸聲,他們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黑屋的大門。當看到青崖一腳踏出門檻,再次沐浴在天光之下時,花青兒這才放鬆了一直緊繃著的身體。
她並不知道青崖在裡麵麵對的究竟是什麼,之前聽得李謹顏說那是他們的軍神,戎馬一生,未曾有過敗績。但她依舊堅定地相信青崖能創造奇跡,不敗的神話,就是用來打破的。
果真,他從那位軍神手中拿到了軍籍處的鑰匙,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失望。
但這一次,嚴格來說,謝霖嵐是敗於青冥之手,畢竟再怎樣的天才,也不可能跨過一個甚至兩個大境界正麵擊敗對方。
而此時的李謹顏,卻像是被凍結了時間一樣,帶著滿臉的不可思議愣在了原地。
“軍神輸了?”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謝霖嵐會敗給天下間的任何一人,所以當結果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們意識還不願接受這一事實。
而另一邊,隨著鑰匙機關的轉動,軍籍處的大門被推開,入眼看見的,便是一座又一座足有兩層樓高的書櫃。
它們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底座下裝有滑輪,深深地鑲嵌在地上的軌道當中,每一個櫃子上,都標有士兵入籍的時間。
四十年前,那也就是長歌曆元年所發生的事。
找到寫著長歌元年的書櫃,青崖抓住扶手向外輕輕一拉,書櫃便緩緩地向外滑動出來,一冊又一冊軍籍簿,整齊地排放在一起。
長安,長安。
再次找到籍貫為長安的一欄,秦大哥的身份信息,便藏在五六本厚厚的書之中了。
紙張翻閱的聲音不斷在靜謐的軍籍處回想,時間緩緩流過,青崖將翻過的名字一個一個地全部記在了心中。
儘管它們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它們依舊為了自己的家國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人,值得被人所銘記。
有了,找到了。
青崖拿起軍籍簿,放在眼前一字一字地小聲讀了出來
“秦向歌,長歌曆元年四月一十日入籍,隨軍西征。家中無另外親屬,唯有一名未婚之女,名雲岫。”
誰?
青崖,青崖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上麵的名字,確認自己沒有看花眼。
雲岫,雲出岫,燕歸雙的雲岫。
一妖一鬼,它們拜托自己所尋找的人,竟是他們雙方自己。
這世間的緣分未免也太過無情,他們已有四十年未曾相見,至今更是陰陽相隔,就算是這樣,就算是他已化作遊魂回到長安,上天依舊不願意讓他們在某一處相遇嗎?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彆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倘若真的沒有超越自然的力量,倘若不是中元那一夜自己與花青兒在長街上遇見了秦向歌,倘若七夕的燈火闌珊中自己沒有看穿雲岫的真身,是不是等到他魂飛魄散的那一天,他們依舊無法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