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停頓了片刻,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背對著青崖,看不到臉上的神情,想來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吧。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家說的話也越來越少,每天隻是機械般地出去覓食,我們好像變成了一群狼,都沒有了人性。
漸漸地,島嶼上能找到的食物也越來越也少了,大家身上的明玉散也漸漸地快用完了。這個時候,我們看向其它人的眼神已經變得冰冷,充滿著警惕,曾經情同手足的姐妹,似乎成了敵人一般。
後來有一天,有兩個人因為半條魚而爭吵了起來,很快她們便扭打在了一起。而其他所有人都沒有上前勸阻,那時的我們,都已經麻木了。
直到其中一人將魚骨插進了另一個人的脖子,嫣紅的鮮血從她的脖子中噴灑出來,眾人這才四散著逃離,也許從這一刻起,這場遊戲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我們躲藏在茂密的叢林裡,一邊要躲避其他人的襲擊,一邊又想著如何殺死彆人。
那時我躲在樹冠上,用海灘上撿來的石頭將一根根折下的枝條削尖,一旦有誰路過,我就衝下去將樹枝紮進她的脖子。
她們當中有的人和我從小吃住在一起,我們相互交換好看的裙子穿,我們還約好了長大後要一起去尋找自己的父母。
可她就那樣死在了我的手裡,我永遠都忘不了她渾身是血的樣子和她最後看向我的表情,但我沒有一點心軟,我知道如果她不死,那死的很有可能會是我。
我們自相殘殺,相互爭奪為數不多的食物和殘留的藥物,這座荒無人煙的島嶼,就像是一個容器,而我們就像是裡麵的蠱蟲,直至最後一人存活。
當最後一個人倒在我麵前的時候,這場遊戲也就結束了。之後我被加冕為聖女,開始修行道法,成為了他們殺人斂財的一件兵器。”
“可我能看出來,姑娘並非心狠手辣之人,方才你的舞蹈中充滿著對自由的渴望,你大可以遠走高飛,天地之大,哪裡去不得?為什麼要一直助紂為虐?”青崖問道。
“你們這些玄門正道的弟子,心思都這麼單純的嗎?”無憂一邊輕笑著一邊卷起了自己的衣袖。
隻見她的皓腕上,一道黑紅色的暗紋正沿著她的經脈向上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肩膀。方才青崖還以為這是跳舞時所畫的特殊妝紋,現在仔細看來,這道暗紋就像是從她皮膚中滲出的一般,絕不會是妝容所致。
“暗香浮動?”
青崖記得《神農經》上記載著相同症狀的藥物。西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四合,其頂接雲。山巔有木,枝若遊蛇,人若服之,暗香浮動,生死不離。
青崖說著還湊到了無憂的身邊,仔細地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雖然有些失禮,但青崖也沒想太多。
“果然沒錯,書中記載被種下了暗香浮動之人身體上會出現一道暗紋,並且整個人都會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特殊香味。
此暗紋會隨著時間的累積不斷擴大,需要定期服用解藥才能抑製,而一旦暗紋蔓延至全身,那此人便會迅速草木化,漸漸地變成一棵樹,最終枯萎,身死道消,當真歹毒。”
“世間竟有如此奇毒?”一旁的花青兒被青崖所說的話語所驚,而看向無憂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起來。
“天隕門的弟子,當真不同凡響。此毒生於西海,較中原不知幾萬裡之遙,你竟然還了解得如此清楚,我果真沒有看錯人。”說到這,無憂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青崖。
“姑娘方才所說沒有看錯人,不知此話從何說起?”青崖繼續追問著。
“明玉斷元花的毒素在我身體裡累積已久,想來我也沒幾年的時光了。原本想著就這般像個木偶一樣活過幾年然後死去,就當沒來過這世界上。但是今天,我看見了你。”
無憂有些激動地伸出手抓住了青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青崖會突然消失一般。
無憂對青崖二人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是為重號銀票一事而來,我可以告訴你們,這銀票的刻板正藏於城主府內,你們隻需將刻板銷毀,便可解救這錢塘的萬千百姓。”
這邊青崖剛想開口,花青兒卻率先一步打斷了他的發言:“誰知道這銀票的刻板是不是獨版,毀了一個,卻也難防後手呀。”
“姑娘不必多慮,這東西打造得越多,越是不容易控製,所謂壟斷,便是讓其他人都效仿不了。所以這片刻板,當世僅存一份。
況且,能夠完全複刻出官銀刻板的匠師天下難尋,荒火教主因昔年有恩於其先輩他才勉強同意複刻,自是不願再做第二版……”
“那你方才所說的也隻不過是一家之言呐,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花青兒再一次打斷了無憂的話語。
“公子,無憂起誓,方才所言絕無半點虛假,如果不然……”無憂抓著青崖手臂的右手不禁握緊了積分,甚至她的指甲已近深深地嵌進了青崖的肉裡,青崖疼地扯了扯嘴角,但看見她望向自己眼神,便也沒有說話。
“如若不然,定叫我永生永世受儘明玉斷魂之苦。”
在青崖所見過的女子中,她們的眼睛都是美好且動人。柳白鹿的雙眸像高山上的冰雪,亦或是雲端上的蒼穹,充滿著神聖的向往。花青兒的眉眼就是是西子湖中的水,溫柔而清冽,想讓人縱身一躍,沉醉在其中。
天隕山上與青崖有過接觸的同門中,天璿峰禦首的眼睛宛若天邊的雲彩,明豔而亮麗,江凝師姐眼底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卻又帶著欲拒還迎的色彩。
隻有無憂此刻的眼神,仿佛是囚籠中的精靈,充滿著對自由的渴望,還有那種抓住了一線希望的癡狂,讓人由衷地升起惻隱之心。
“無憂姑娘,你繼續說吧。”青崖有意無意地拿開了無憂握住自己手臂的右手,可沒想到她剛鬆開自己的手臂,又瞬間抓緊了自己的手掌,任青崖怎麼用力,都抽不出來了。
“暗香浮動的解藥,就在荒火聖子的身上,那是暗香樹的一段樹芯,希望公子能在毀去刻板的同時為我尋得解藥,讓我能在往後無多的年月裡,好好地活上一回,也不枉來此人間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