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魔?
這句話柳善善倒是聽懂了,她身子一震,緊接著抬眼看向師父。
隻見他長身玉立,滿臉的雲淡風輕,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溫和。
唯在聽到老者口中的“心魔”一詞後,微微一愣,繼而抿唇皺了下眉。
“莫要胡言。”
顯然是覺得這話甚是荒唐。
柳善善稍稍鬆了口氣。
又盯著師父前看後看了左看右看了會兒。
隻覺得,這……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入魔了啊?
她剛覺疑惑,便聽得那老者又道:“尊者向來性若山川湖海,巍峨淡泊,過往老夫在觀星堂裡觀諸位尊上星辰時,要屬您的星辰識海最為平和,若峰如磐,形海似鏡,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老夫擔心,可是尊者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
眼看著師父眉頭又要擰起來了,那老者似是也有些慌亂,不等前者回答,急急忙忙便又道:“尊者身份尊貴,您若出了點什麼意外,不僅是對我瀾仙宗,就是對這個三界來說也是非同小可的。”
“……尊者不如再仔細想想,可是這幾日遇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亦或者是出現了什麼讓您異常執著的事或物……”
柳善善:“……”忽然有了個不太好的預感。
遇到奇怪的東西。
該,不會。指的是她吧?
異常執著的事物。
該,不會。指的是幫她引氣入體吧?
更叫她心裡一哆嗦的是,在老者這話說完之後,師父不僅沒有反駁,反而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
柳善善在一旁呆若木雞地立著,心裡早已砰砰咚咚敲起了大鼓。
不會真生出心魔了吧?
不會真是因為她生出了心魔吧?
她駑鈍是歸駑鈍,爛泥糊不上牆是歸糊不上牆。
可,沒人告訴她,她會給師父帶來這麼惡劣的影響啊。
大概是見師父沉默,老者胡子都哆哆嗦嗦翹了起來,他急得直跺腳:“尊者可是記起什麼了?”
師父這會兒已經回過神了,他抬眼了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作聲。
可那老者卻在說完那句話後,出人意料地注意到了一直乖乖站在一旁、並且從片刻前便努力縮減自己存在感的柳善善同學。
老者目光望過來的時候,她心裡一個緊張,下意識便想將自己的身體挪到師父寬闊的背後去。
卻是掩耳盜鈴罷了。
老者眉頭高高豎成個倒八字,神情警惕:“這位看著倒是眼生……”
柳善善剛想後退。
師父便出聲為她解了圍。
“穗繁長老,我在返程的途中曾遇到一魔物,隻是尋常魔物,魔性一般,性情卻狡猾,想來興許是在同它交手的時候不小心染上了些許魔氣吧。”
柳善善:返程的時候根本什麼也沒有遇見!
果然是因為她生了心魔吧心魔吧魔吧吧吧。
那穗繁長老的注意力這就被吸引了過去,聽了這話,他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摸了摸胡子,搖頭晃腦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我的觀測不會出錯,既然隻是個尋常魔物,那麼對於尊者來說必然算不得什麼……”
話說一半,隻聽遠處忽然爆發出一聲哀嚎慘叫。
“全沒了!”
“失竊了!嗷嗷嗷嗚師父!徒兒對不起你!”
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一下子便吸引了在場包括師父在內的幾人的視線。
哭聲自歸劍峰主殿傳來,一眼望過去,便能看到那殿門口站著個穿了一襲潔白長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生得頗有潘安之姿,眼帶桃花眉似霧,一眼的風流倜儻,是略顯邪氣的勾人奪魄長相。
隻是那驚天動地的哭嚎完完整整地破壞了他的邪氣,倒是顯成了邪性。
哭了兩聲,似乎是覺察到了視線,扭頭朝柳善善等人這邊望了過來。
男子一下子忘了哭,跌跌撞撞地挎著劍,三兩步跑過來。
跪倒在師父麵前的時候,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穗繁長老眉頭又跳了起來。
“何事驚慌?什麼全沒了,慢慢說!”
男子抹了抹眼淚,聲音猶帶哭腔。
“弟子方才去修煉堂點東西,發現師父積攢收藏的靈藥全都不見了!那些都是師父這麼多年花了大精力大心血一個一個精心收集過來的……這可如何是好啊!”
話說得磕巴,腦子卻不磕巴。
年輕男子慌慌張張說完,又抹了把眼淚,才接著道:“但是師父不要擔心,尋常人是進不來歸劍峰的,更遑論師父的修煉堂了,這次失竊想必是歸劍峰內的家賊作案!師父給我點時間,弟子必定會馬上帶著那賊人和原封不動的靈藥回來師父麵前。”
一旁的穗繁長老也是大驚失色。
“什麼丟了?靈藥?全丟了?一個不剩?通天散呢?徊雲露呢?都不見了?靈犀丹呢?這些可是都從上古秘境中拿到的稀世珍品靈藥啊!”
長老滿臉寫著天都要塌了,深吸一口氣後,哆哆嗦嗦地甩著胡子開始原地踱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魔界那虛妄老怪做的,我聽說他盯上靈犀丹已有一段時日了!”
“這必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盜竊!”
說說一半,瞥到一旁的人,穗繁長老更是難以置信。
“尊者!您怎麼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著急?”
柳善善:“……”
她知道他為啥不著急。
因為那些藥,是他在這三天的時間裡,一瓶一瓶、一粒一粒,一顆一顆,看著她吃下去的。
她以為都是打基礎的!
不值錢的!
她吃的時候根本就當喝糖水去了。
可誰知道,這些好像都是些寶貝啊!
若說之前還對“師父因她不成才生出了心魔”一事將信將疑。
現在柳善善的態度已經是深信不疑了!
要不是擔心自己安危,她已經當眾揪著師父的衣領瘋狂搖晃了。
師父開口:“是我用了。”
正忙著引咎責躬的師兄和忙著對魔界老敵罵罵咧咧的長老聲音一下子卡在了空中。
倆人目不轉睛地望向他,好半天後才雙雙從口中吐出一句:“什麼?”
“是我拿了。”師父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這次十分微妙地改了個字。
倆人瞬間便得到了開解一般,鬆了一大口氣。
“竟是師父自己拿了,想來是藏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差點嚇得修為倒退五十年,原來隻是虛驚一場,哈哈!”
師父仍舊一派叫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神情。
顯然是知道他倆誤會了,卻並不打算解釋。
隻是在倆人說完後,轉頭看向那仍跪在地上的男子道:“林槐,這是你的小師妹,柳善善。”
說著,又看向柳善善:“這位是林槐,你的大師兄。”
林槐身軀一震,似是這才注意到站在師父身側的她。
他“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背過臉去手忙腳亂在臉上一陣亂抹,然後轉頭朝她綻放出一抹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笑容。
“早先就聽殿中童子說,師父這次回宗還領了個小師妹回來,方才一直沒注意,不想竟初次見麵就在小師妹麵前失了態,還請小師妹莫怪。
柳善善被方才的兩個重磅消息砸得暈頭轉向,腦袋還沒醒過神,這會兒還有些暈乎呢,一抬眼看到的卻是師父那若有所思且略顯欣慰的臉。
看樣子像是對於自己不動聲色就把話題成功岔開這件事十分滿意。
柳善善:“……”
師父你的心魔問題是不是又嚴重了點!
她心中五感雜陳,乾巴巴擠出個笑容,乖巧地垂下腦袋行了個四不像的禮:“見過大師兄。”
大師兄異常熱情,直接切入正題。
“小師妹可測過天賦?預備修什麼?也是修劍嗎?”
柳善善實在是不知道這個問題要如何回答。
說實話,她嚴重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摸到修煉邊邊,考慮究竟修什麼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是不是稍微有點早了。
於是她茫然眨巴眨巴眼睛,正思考要如何措辭的時候,聽到師父來了一句。
“她修什麼都可。”
柳善善的腦袋裡瞬間浮現了測靈根那天,自己出現在靈球上的七個顏色的漂亮靈根。
之前聽師父簡單說過一些科普類知識。
按照這個修仙世界的規則來看,最適合當劍修的是金係靈根。當然如變異靈根、天靈根等便能跳脫束縛,修什麼都如魚得水。
至於師父說的——倒也沒錯。
嗬嗬,她靈根五彩繽紛,金木水火土全都有,可不就是想修什麼修什麼嘛。
可大師兄很顯然是順利誤會了師父的意思,嘴巴張得老大:“天,修什麼都行?”
不僅大師兄,就連穗繁長老這會兒也瞪大了一雙炯炯有神的混濁眼珠子,滿臉稀奇地盯著她看個不停。
“能得尊者一句誇,必定是個奇才……”
柳善善:“……”
啊啊啊!
她驚慌失措地望向師父。
這誤會可不得了啦!
沒想到師父竟沒有替她解釋的打算,隻溫溫一笑,儒雅淡然得不行,仿佛對他們的“謬讚”接受度良好。
大師兄吃驚之餘,也沒忘記正事。
很快便喜氣洋洋地告訴眾人,因為不知道師父提前回來,其他幾個師弟師妹還在宗外曆練,不過這會兒得知師父不僅回來了,還帶了個小師妹,已經提前結束曆練,正在往回趕了。
末了,挑撥離間道:“小師妹,他們不比我肚量大,個個都是小心眼怪脾氣,等他們見了你,知你天賦過人,必然要羨慕嫉恨一番。”
柳善善:“……”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果真相繼見到了其他幾個匆忙趕回來的師兄師姐們。
就和大師兄說得那樣。
雖然他本身已經足夠奇怪了,可比起其他師兄姐們,他確實是最好相處的那個了。
其他幾位,古怪到令人發指。
有的冷眼看人,有的用鼻孔看人,有的壓根不看人!
例如四師兄,得知師父新收了個徒弟,卻表現得像是和他無關一般,隻略微沉默了兩秒,便繼續垂著頭同師父彙報這段時間在山下曆練時的見聞。
那叫一個相當的目中無人。
隻在聽大師兄搖頭晃腦說柳善善是師父親口承認的修煉鬼才時,才微微抬了眸,賞臉似的瞥了一眼她一眼。
然後在出殿門的時候,抬手執劍橫到柳善善麵前。
“拔劍。”
拔、拔拔劍?
她沒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