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將陳立的轉賬記錄複印件摔在辦公桌上，油墨味混著咖啡漬在木紋裡暈開。“再查一遍，”他對著技術科小王揚了揚下巴，“從合同章到物流單，每個標點符號都給我摳清楚。”窗外的雨敲打著百頁窗，在陳立的訊問筆錄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陳立的華星科技辦公室位於商務樓 12層，落地窗外能看見玩具廠的藍色廠房。張輝和楊森推開玻璃門時，前台小妹正在給仙人掌澆水，辦公區傳來鍵盤敲擊聲，牆上掛著“誠信共贏”的標語，與傳聞中的洗錢窩點相去甚遠。
“我們和張老板的合作真的很單純。”陳立擦著眼鏡，將一摞文件推過桌麵，“您看，這是定位熊項目的委托加工合同，我們提供 gs模塊，玩具廠負責組裝，海關、稅務的流程全在這兒。”文件裡夾著張寶坤的簽名，筆跡力透紙背，最後一個句號洇開小團墨漬。
楊森戴上白手套，逐頁核對銀行流水。230萬的貨款分三筆到賬，每筆都附帶著海關進口報關單和出口退稅證明。“這筆 50萬的‘研發費’呢？”他指著 2月 15日的轉賬記錄。
“那是提前支付的模具開發費。”陳立點開電腦裡的設計圖，3d模型展示著毛絨熊肚子裡的夾層結構，“gs模塊需要定製空間，張老板說廠裡老技工有經驗，讓我們把錢轉給工人當加班費。”他突然想起什麼，翻出手機相冊，“您看，這是去年聖誕節張老板請工人吃飯的照片，我也在場。”照片裡張寶坤摟著幾個女工，桌上擺著玩具熊造型的蛋糕，每個人臉上都沾著奶油。
張輝盯著照片裡的女工，突然指向後排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她是不是劉芳？”陳立探頭看了眼：“對，她是流水線上的標兵，張老板常誇她手巧。”畫麵左下角，一隻戴著紅繩的手正在給張寶坤倒酒，袖口露出半截文身——正是張建軍。
“張建軍不是被開除了？”楊森放大圖片。
“那是去年的照片，”陳立解釋，“張叔這人念舊，開除張建軍那天還喝了酒，說‘以後彆再偷拿廢料賣了，要是缺錢跟我說’。”
技術科的電話在此時響起，小王的聲音帶著困惑：“陸隊，華星科技的賬目真沒毛病，每筆支出都對應著物料采購和人員工資，連招待費都附了餐飲發票和消費清單。”背景音裡傳來鍵盤敲擊聲，“不過有筆很奇怪的支出——每個月 15號，陳立都會給一個叫‘李夢然’的賬戶轉 5000塊，標注是‘生活費’。”
審訊室裡，陳立的眼鏡滑到鼻尖，他扯了扯領帶：“然然是我表妹，在帝豪上班張叔喜歡她，讓我幫忙照應著。”他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合照，李夢然穿著露肩禮服，站在陳立和張寶坤中間，三人臉上都帶著醉意，“張叔說過，等然然懷上孩子，就給她在市中心買套房。”
陸川的手指停在李夢然的腹部，女孩的手正輕輕覆在那裡。“張寶坤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陳立猛地抬頭，瞳孔收縮：“您怎麼知道？”他咽了口唾沫，聲音突然壓低，“然然懷孕三個月了，孩子父親是夜總會的保安李強。張叔上周做了親子鑒定，昨天下午把然然叫到彆墅，說是要給她個‘驚喜’，結果晚上就出事了”
“什麼驚喜？”張輝追問。
“我不知道！”陳立突然激動起來，“但張叔最近總說活著沒意思，兒子不成器，情人懷了彆人的種，連廠裡最信任的劉芳都在偷偷備孕想上位”他突然捂住嘴，眼神飄向單向玻璃。
陸川站起身時，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聲響。“查劉芳的驗孕報告，”他對門外的王帥說，“再調張寶坤手機裡的親子鑒定照片，看看拍攝時間。”經過陳立時，他忽然停住：“你給李夢然轉賬的記錄，是張寶坤要求的？”
“是。”陳立垂下頭，“他說要用錢拴住然然，等孩子生下來，就說是自己的，讓張昊滾蛋。”他突然笑了一聲，笑得肩膀直顫，“結果呢？張叔到死都不知道，然然早就把流產協議簽了，孩子根本沒保住。”
雨停了，陽光從雲層裡漏出來，在審訊室的地麵投下狹長的光斑。陸川望著窗外的玩具廠，工人們正排隊去食堂吃飯，有人手裡抱著剛做好的毛絨熊，熊肚子上的 gs模塊閃著微弱紅光。
王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隊，劉芳的驗孕報告找到了，陽性，建檔日期是三個月前，和李夢然流產的時間重疊。”他頓了頓，“而且張寶坤電腦裡的親子鑒定照片，拍攝時間是昨天上午十點。”
詢問是的單向玻璃上凝著水珠，劉芳坐在金屬椅上，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玩具熊的棉花碎屑。她盯著陸川放在桌上的驗孕報告，喉結像卡了根魚刺般上下滾動：“孩子是張老板的，他說會離婚娶我。”
“所以你知道他保險櫃裡有現金？”陸川敲了敲報告，“也知道他習慣在臥室放首飾？”
劉芳突然哭出聲來，指甲摳進掌心：“我哪敢打那些錢的主意！上個月他說要給王敏老家蓋房子，我跟他鬨了一架，他就送了我這條項鏈。”她扯開衣領，露出鉑金吊墜，裡麵嵌著粒碎鑽，“這玩意兒也就值三千塊，他心裡根本沒我”
與此同時，王帥在帝豪夜總會的員工更衣室裡，翻出李夢然的考勤表。“然姐最後一次上班是案發前一天，”服務員小張嚼著口香糖，“她說要去見‘金主爸爸’，結果第二天就聽說張老板死了。”鏡子裡映出小張塗著銀色眼影的眼睛，“你們不會懷疑然姐吧？她雖然收張老板的錢，但最近老說‘賺夠了就洗手’。”
“洗手？”張輝從儲物櫃裡掏出李夢然的工牌，背後用口紅寫著“28w”——正是張寶坤 st短信裡提到的轉賬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