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局座,這件事情不會讓我們軍統執行吧?”何誌遠憂心忡忡地問。
“不會,這是戰區的任務,執行任務的是佟、麟閣將軍的三女婿熊、先禮。”
佟、麟閣是老將了,宣統三年投筆從戎,曆任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
33年率部參加長城抗戰,取得喜峰口大捷,任察哈爾省主席兼抗日同盟軍第一軍軍長。
37年七七事變爆發,在北平率部抗擊日寇,7月28日遭敵機襲擊殉國。
這一位老英雄。
他的這位女婿雖然不出名,但這輩子也乾過兩件大事,兩個項目都是搞爆破。
2月,指揮炸毀黃河大橋,6月,指揮花園口決堤。
“行了,前線的事用不著我們操心,當務之急就是抓捕隱藏在武漢的日本間諜,這個‘飛天大盜’是如何潛入行營的,情報又是如何傳遞出去的?電台掌握在什麼人手中,這才是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委座限期三天破案,三天內,我需要看到結果。”
“是。”情報處長楊榮神情凜然:“情報處必將全力以赴。”
行動處處長何誌遠跟著表態:“調查工作以情報處為主,行動處全力配合。”
聽他這麼說,楊榮都認真看了他幾眼,但何誌遠卻是目不斜視,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何誌遠自然是個“懂分寸、識進退”的人,他此刻在戴老板麵前故作謙態,故意拔高行動處,伏低做小,不過因為工作是局長安排的,一開始就拆台,對他和行動處隻有負麵影響。
而相反,表麵上奉承了情報處,到最後,情報處破不了案子,隻能尷尬收場,也沒有理由甩鍋說行動處的人不配合。
回到辦公室,何誌遠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他看了一眼張義,問:
“你覺得他們能破案嗎?”
“誰知道呢?”張義實話實說,“換做是我,乾了這種大案,出不了城,也會找個地方躲起來,除非開展大規模排查現在唯一的線索在發報員那裡,就看他會不會再次開機,電訊處能否鎖定位置。”
“嗯也是。”何誌遠思索著,又道:“管他呢,先讓情報處頭疼去吧,也讓他們知道抓日本間諜有沒有想的那麼簡單。”
“不過.”
“什麼?”
“你這邊也不能鬆懈,該配合的配合,該排查的排查,發現線索該移交的要及時移交,當然了,關鍵線索還是要捏在我們自己手裡,萬一情報處敗下陣來.我的意思你懂?”
看著何誌遠意味深長的模樣,張義點頭道:“明白。”
同一時間,情報處。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楊榮此刻一臉陰沉,雙手環抱,在地上踱了幾圈,抬頭沉聲問:“你有把握破案嗎?”
恭敬站在一旁的曹樹義吐了口氣,舔舔嘴唇:“說不好,我現在沒有一點頭緒。”
楊榮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說:“沒有頭緒線索就將人散出去找,難道嫌犯還能主動送上門不成?”
曹樹義無力地點點頭:“人我已經散出去了,行營包括清潔工王有美家裡都去了,可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足跡指紋,也沒有找到目擊者.處座,現在我該怎麼辦?”
楊榮無語地坐下來,自顧自點了一根煙,想了一會又道:“這麼說就是死案了?”
曹樹義眉頭緊鎖:“對,能在短時間內打開進口保險櫃的肯定不是小毛賊,我估計她作案之後已經跑了,那個未知的發報員電台不開機,我們也沒有辦法鎖定他的位置.”
楊榮皺眉道:“我才在老板那裡打了包票,三天破案,到時候破不了案.”
曹樹義明白,破不了案楊榮大不了被戴老板訓斥一頓,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他急道:“處座,您說吧,我該怎麼做?”
曹樹義也算老資格的情報員了,最近幾年也破過不少案子,但這一回他實在想不出對策了。
“哼。”楊榮冷哼一聲,吐完最後煙氣,狠狠湮滅煙蒂,重重敲了敲桌子:“抓到凶手要破案,抓不到凶手,你也要破案!”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曹樹義一眼。
曹樹義琢磨著他的話,思忖道:“如果.如果我抓到了他們,還有間諜出來活動呢?比如那台靜默的電台又冒頭.”
楊榮道:“你不能讓這種如果發生,一發生,你在軍統就待不下去了,我也保不了你。”
曹樹義倒抽了一口冷氣。
楊榮繼續道:“這件案子如果不能及時勘破,中統和老板那些仇敵都會發難,到時候老板被老頭子責罵,我們情報處首當其衝,總要人出來背鍋的。”
曹樹義深知事態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候了,如果不能及時破案,不說戴老板責罰,那些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科長位置的競爭對手都會趁機發難。
他現在才三十多歲,一旦牆倒眾人推,被調去做文職內勤都是輕的,怕就怕被發配去敵占區做潛伏工作,想想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日子,心裡就發寒。
曹樹義沉吟了片刻,果斷道:“我現在就去找人。”
楊榮想了想,說:“伱可以先找下張義,看他那裡有沒有什麼線索,萬不得已不能走那步.即便要做,那也要證據確鑿,讓彆人挑不出刺來。”
“是。”
張義正在辦公室看軍統內部的簡報,突然秘書通報曹數義求見。
從五月份戴老板在漢口和杜月生談話後,已經秘密布置暗殺漢奸張嘯虎。
先後派遣腳踏青幫軍統兩隻船的行動隊員於鬆橋、陳默到上海執行刺殺任務。
這二人都是杜月生的學生,熟悉青幫,暗中探聽之下,很快就摸清了張嘯虎的活動規律。
然而,先後兩次在上海更新舞台和福熙路的刺殺都以失敗告終。
簡報上並沒有描述詳細的經過,張義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但刺殺失敗,打草驚蛇,張嘯虎已成驚弓之鳥,現在躲進虹口不敢露頭,身邊除了保鏢,還有特高課的便衣保護,上海區無能為力,隻能調整部署,決定派殺手林懷部打入張某身邊當保鏢臥底,再行刺殺
“曹科長有事?”
“在張處長麵前,哪敢稱科長。”曹樹義一臉謙卑,舉了舉手中提著的兩盒茶葉,道:“聽說張處長喜歡喝茶,這是我特意從外麵高價買的信陽毛尖,您嘗嘗,看看真不正宗。”
張義有些意外:“平時好兩口,但沒做怎麼研究,喝茶還是何處長講究。”
“那也比我這種對茶一竅不懂的強.這兩盒茶雖然不算什麼貴重禮物,算是張處長新官上任的賀禮,一定請您收下。”
看曹樹義一臉討好的摸樣,張義心說,人哪,既然遲早有一天你都得放下身段,為什麼不早點做出姿態呢?
非要遇到事了,才想起提著豬頭找廟門?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張義指了指沙發:“坐吧。”
然後讓秘書泡茶,問:“曹科長有事吧?”
曹樹義歎氣道:“什麼都瞞不過張處長,嗨,還不是為了案子的事,局座限期破案,我.我現在沒有絲毫頭緒.”
說著他一咬牙,直接道:“我是厚著臉皮找過來的,求張處長救我,隻要破了案子,兄弟我一定不會完了張處長的恩情,到時候必有厚報。”
“這是乾什麼?什麼厚報不厚報的。”張義看著他,風輕雲淡道:“都是為了工作,行動處責無旁貸。指教不敢當,不過想法我確實有一些,僅供曹科長參考。”
曹樹義鬆了口氣,連忙問:“什麼想法?”
張義沉吟道:“幾個月前諜參股抓到過一個代號櫻花的日本女間諜,此女叫內山智美,是日本皇家情報局的高級特工,擅長開鎖和化妝,後來因為日本領事館施壓,最終這個人被放了,但現在又發生了盜竊案,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內山智美子?我聽人說起過,是不是那個醜女?”
“對,此女被捕後,在酷刑之下,對自己的身份供認不諱,諜參股不僅有她的照片、筆錄,還有指紋。此女善化妝偽裝,但不管她怎麼變,指紋不可能做假,這些資料一會曹科長都可以帶走,作為排除方麵的參考.我能做隻有這些,希望對曹科長有所幫助。”
“太感謝了。”曹樹義沒想到來張義這裡一趟竟然真有收獲,終於誠心地說了聲謝,然後意氣風發地走了。
離開行動處,他馬上找到楊榮彙報工作。
楊榮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線索,震驚之餘,立刻問:“你打算怎麼辦?”
曹樹義摩拳擦掌:“我會想儘辦法,克服萬難,全麵部署,精確打擊,勢必將這個醜女及其同夥捉拿歸案。”
“說人話!”
“我會派人秘密控製各個車站、交通要道,仔細排查,然後根據掌握的內山智美體貌、指紋,開展一場大規模的排查.不過我們諜參科的人手估計不夠,所以.”
楊榮沒廢話,直接問:“你想要多少人?”
曹樹義想了想,說:“如果能從情報處調幾十個經驗豐富的好手,再調動警局的戶籍警、刑警.”
“情報處在家的所有便衣我都調給你,警察局那邊我也可以孟局長打電話,另外,法租界、日租界中的秘密情報組也可以啟用,除此之外,行動處那邊我也會給老何打招呼,再加上軍統的運用人員、包打聽、地皮流氓,怎麼也有上千號人了,足夠將武漢三鎮查個底朝天。我給你兩天時間——後天這個時候一定要抓到人。”
一聽這麼多人聽自己指揮,曹樹義心潮澎湃,對抓人充滿了信心。
“處座,放心,明天我一定將凶手緝拿歸案。”
“記住了,找到嫌疑人最好是我們自己抓,不要用行動處的人。”
“明白。”
曹樹義信心滿滿,指揮上千號人在城裡開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人口普查”,但從早上忙到天黑,指紋比對了上萬人,嫌疑人抓了幾十個,就是沒有找到內山智美子。
此刻他早就不耐煩了,看到大街上一群人圍在一起,鬱悶地問:“他們在乾什麼?”
手下也是一頭霧水,跑過去一看,隻見幾個人拿著鐵鏟在一處廢墟處挖掘。
很快,就從廢墟裡麵挖出一個年輕女子。
她梳著圓形發髻,穿著一身印花的粗布衣衫,上麵還有補丁,一看就是窮苦人家。
人們將她身上的磚頭搬開時,她已經全身僵硬,死了不知多久了。
可她還是雙膝跪在地上,一隻手臂支撐著上身,另一隻手臂緊緊地將一個一歲左右的嬰兒摟在胸前。
眾人連忙將嬰兒救了出來,幸運的是嬰兒還活著,隻是被憋得奄奄一息了。
此情此景,讓圍觀的百姓都流下了熱淚。
曹樹義目光落在女人醜陋的麵孔上,想到楊榮“抓不到凶手,你也要破案”的話,對手下使個眼色。
手下很快從女人身上找出一本證件。
馬蘇娥,26歲,女,湖南人.照片下方在指紋一欄寫著一個鬥字(指紋呈圓形,沒有開口)。
曹樹義又看向家庭成員一欄,丈夫董學明.職業是會計。
他心裡一動,內山智美的指紋正好是鬥形,而會計職業,一個打算盤的,拇指、食指、中指都會留下老繭,雖然和發報員的有差異,但也不多,如此.
正在他思忖間,就見一個身著長衫的男子哭天嗆地跑過來,他滿臉灰塵,頭發蓬亂,眼紅如兔,那種頹廢悲傷的樣子,特彆嚇人。
“蘇娥.蘇娥,我來晚了。”
男人抱著女人的屍體嚎啕大哭,周圍的人也在議論。
“哎,你說小兩口是外地人,好不容易在武漢安家,有了小孩,現在”
“是啊,太可憐了”
聽到這裡,曹樹義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外地人、無家人無背景,消失了也不會有人過問,做那隻“養”足夠了。
他抿抿嘴,看著嚎啕大哭的男子,心裡歎息著:“董學明,對不起了,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要怪我。”
這麼想著,他立刻熱情的走上前去,攙扶起董學明,勸慰道:“節哀,人死不能複生,還是先救護小孩吧,我有車,現在就送你們去醫院,回頭再安葬你妻子。”
說著,不容置疑地拉著董學明和小孩上了汽車。
周圍的群眾紛紛感歎:“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