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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街道上,闃無一人。
車門立刻打開,一眾持槍的便衣迅速下車貼著牆根包圍了弄堂口的一棟帶有院落的住宅。
這裡是惠安巷127號。
然而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住宅裡麵傳來一陣狗叫聲。
眾人神情不由一凜,紛紛屏住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時隻見一名便衣撩開衣服,從腰帶上抽出一枚注射器,又掏出一瓶藥打開,最後從兜裡拿出一個包子,將吸滿的藥液全部注射到包子裡麵。
然後抬手將包子扔進了圍牆裡麵,幾分鐘後,圍牆裡麵的狗叫聲消失了。
眾人又凝聽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一人蹲在牆下做人梯,一人踩著他的肩膀迅速攀上圍牆,翻進了院內。
不一會兒,院門輕輕打開,一眾便衣魚貫而入。
院內依舊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眾人分工明確,三人一組包圍一處房間。
正屋虛掩著,一推就開,幾人很快就進入了正屋。
幾隻手電在屋內晃了晃,隻見房間不大,一張大床整整齊齊疊著著一床被褥和幾件衣服,旁邊是一個案幾和兩把背靠椅,家具擺設簡單根本無法藏人。
一名便衣照著手電筒去找燈泡繩,拉了幾下卻沒有動靜,隻好無奈放棄。
“股長,沒人。”
張義走進房間,伸手在床上和被子裡麵摸了摸,突然一笑,大聲說道
“人肯定收到消息跑了,分頭去追。”
等出了正屋,張義冷笑一聲,拿來兩個手雷拉開拉環往屋內一扔,隻聽轟隆兩聲,隨即響起兩聲慘叫,接著咚咚兩聲,兩道黑影從房梁上摔了下來。
他們哇哇叫著胡亂放槍從廢墟中衝了出來,幾聲槍響過後,兩人頹然倒地。
張義笑著搖了搖頭,這兩個日本便衣也算狡黠,知道外麵被包圍並沒有第一時間選擇突圍,反而將屋內偽裝成沒有住人的假象,又故意弄壞了燈泡,自己攀在房梁上,營造出一種燈下黑。
一般人說不定還真被他們蒙混過去,可惜不是太聰明的樣子,將板凳上麵的腳印沒有擦乾淨。
擊斃了兩名日本間諜,搜查正式開始。
一枚中校軍銜、兩枚上尉軍銜的肩章以及一枚三等雲麾勳章,光彩奪目地擺放在洪公祠一號會議室的主席台上。
這是特務處內部的授勳儀式,少數特務處的情報人員參加,張義和猴子、錢小三穿著筆挺的軍裝,筆直地站在梳著大背頭意氣風發的戴春風麵前。
戴老板意氣風發是有原因的,昨晚他見了因為心急火燎犯了牙疼舊疾徹夜難眠的常某人。
常某人看到黃浚和他兒子黃成二人利用職務之便,組成了以他們為首的賣國小團體,替日本人服務換取他們的賞賜,每天過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甚至敢對他和夫人下手,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直接下令將黃浚父子以賣國罪判處死刑,公開槍決。
黃浚的落馬出乎常某人的意料之外,也解開了最近他心底的一塊疙瘩。
因為當初乘坐英國大使的汽車去上海這個建議是小諸葛副總參謀長白某人提出來的,常遇襲之後,很快就有流言說,白某人為了取而代之,故意將情報泄露給了日本人。
如今案情水落實處,常某人終於鬆了口氣,最近政府已經討論將首都遷往四川,他可不想那個時候被貴係在背後捅上一刀。
常某人一高興,誇張特務處能力出眾的同時,也暗示戴春風隨著抗戰伊始,要大力加強和擴大特務係統的建設,雖然現在還不便宣布,但戴春風可以先準備起來。
這個消息讓戴春風喜出望外,他立刻提出糾合杜月生在上海的幫會力量,建立一支特務武裝的問題。
戴春風很早就計劃建立一支由自己掌握的特務武裝,以增加自己的政治實力,但苦於常某人曆來對軍隊防範很嚴,不肯輕易讓人染指,如果自己提出來,隻會招惹猜疑。
此刻常某人開口,終於讓他看到了建立武裝的良機。
常某人本身也是幫會出生,認定幫會力量隻要引導得法,在國家民族存亡關頭,可以發揮一定作用,考慮後答應了戴的請求。
所以戴老板此刻躊躇滿誌。
“首先我代表軍事委員會,祝賀幾位破案建功,一舉鏟除了黃浚極其賣國集團。”
戴春風讚賞道,“張義你這次出手不凡,可謂一鳴驚人,先於黨務調查處和憲兵司令部勘破泄密案,僅用了兩天時間,大大漲了我特務處的威風。
委座口諭嘉獎,授三等雲麾勳章一枚,官升一級,晉升中校軍銜,望再接再厲,殺敵報國。”
“侯xx錢xx”
張義嘴角上揚,臉上微微洋溢出一絲微笑,並沒有大的波瀾,他正了正帽簷,雙腳並攏,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謝處座栽培,屬下自當灑儘熱血,殺敵報國。”
“灑儘熱血,殺敵報國。”
猴子和錢小三累功升為上尉,可謂連升兩級,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會議室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儀式結束,閒雜人退去,戴春風接著開起了會議。
他問情報科楊榮“那個吳冰找到了沒有?”
楊榮一臉陰霾,偷偷窺視著戴春風的神色,說道
“啟稟處座,暫時還沒有”
“旅館、戲院、碼頭、車站、街道四處都搜查遍了,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是不是這個人已經離開金陵了”
戴春風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懶得聽楊榮的解釋,揮手打斷他的話,冷峻的目光掃視著會議室中的眾人,與會的眾人一個個戰戰兢兢,有點劍拔弩張的感覺。
“有畫像還找不到人,你們情報科乾什麼吃的?
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等我從上海回來,伱們還抓不到人,那就去前線打遊擊吧。”
他厲聲下達了命令,環顧了一圈會議室眾人,似乎是為了鼓舞士氣,突然說道
“諸位,淞滬戰役的爆發是日軍有意挑釁的結果,戰前他們派遣軍曹大山勇夫闖入我虹橋機場搗亂,企圖走一八二戰役僥幸取勝的老路,豈知我方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即刻將闖入的軍曹處死,敵方才開始大舉進攻,委座已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抗戰到底”
“這個情報大家知道就好,不要向外泄露
為了適應淪陷區對日情報工作,各外勤區、站、組要迅速布置潛伏組織,尤其是華北和華南沿海地區同時,我們的工作立刻轉入戰時體製,精簡機關,充實一線人員”
“最後,我再重申一條,那就是抗戰期間特務嚴禁結婚,違者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
前麵的還好,但最後這一條,不允許結婚,一眾特務瞬間炸了鍋。
中國人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很多特務都是農村出身,家裡父母等著抱孫子呢,現在這麼一搞,誰還能專心賣命?
但戴春風既然下達了命令,哪裡管這些,他冷哼一聲,就帶著副官走了。
兩輛進口轎車等在外麵,除了保衛人員、司機,還有戴老板最近收攏的兩個漂亮女秘書,葉霞翟和趙靄蘭。
這兩人不說長的漂亮,據說善解人意,她們和戴老板同乘一車,不但可以說笑解悶,戴老板困乏了,還可以靠在他們身上休息
讓一眾特務看的望洋興歎。
有人沮喪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老爹老娘還等著抱孫子呢,現在怎麼辦?”
有人笑道“不讓人結婚,又不是不讓你同居,怕什麼?”
還有人說道“我其實在老家有個媳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是一直沒有上報罷了,我現在就將她接過來”
又有人說道“這有啥,實在不行,可以去淪陷區潛伏嘛,打報告結為工作夫妻,老板也沒話說”
眾人議論紛紛,絞儘腦汁地想著應付之策,就見情報科科長楊榮沮喪著臉上前說道“恭喜老弟了。”
“楊科長過譽了。”張義謙虛一笑,問道
“可是為了吳冰的事?”
“是啊。”楊榮歎道
“綜合最新的情報來看,這是一個訓練有素、沉著機敏又奸詐多變的女間諜,不但精通柔道和化妝,且槍法出眾,她往人群裡麵一鑽,金陵幾百萬人口,僅憑一張畫像,我們上哪裡去找?”
“潛伏在東京外事組的內線倒是找到了她的照片,可是要郵寄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處座現在又下達了死命令。”
“那楊科長您的意思是?”張義明知故問。
“老弟,虛話我就不說了,現在特務處誰不知道你是日本間諜的克星,隻要你幫我們抓到這個女人,老哥自然有厚禮送上。”楊榮一臉熱誠。
張義故作為難地看向王新亨,王新亨沒好氣地瞥著楊榮,數落道
“老楊,空口白話的,忽悠誰呢?你們情報科預算最多,這樣吧,彆的我就不說了,將我們行動科的油錢給我們報銷了。”
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張單子,隻見上麵寫著法幣二十多萬的字樣,有零有散,煞有其事。
楊榮很想說,你們行動科是在吃油嗎?怪不得總務不給你們報。
不過此刻無奈,隻能咬著牙簽了字。
見王新亨點頭,張義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對彆人來說找人是難事,但對張義來說,不過是順手牽羊。
昨晚他接收的情報中就有這個吳冰的下落。
此刻他帶著幾個便衣準備煞有其事地去搜尋一番。
然而汽車才駛出洪公祠上了大道,猴子和錢小三還沉浸在授勳的喜悅中,後座上的張義突然神情一凜,感覺渾身汗毛倒立。
直接告訴他,自己正處於極度的危機中。
人的直覺往往是在突遇敏感事物時,靈感在瞬間的爆發,多少人在事後證明,很多時候就是憑借這種直覺未雨綢繆,化險為夷的。
瞬間,張義大喊一聲“停車,趴下!”
刺啦,開車的便衣愕然地急踩刹車,幾乎在瞬間,隻見銀光一閃,一枚子彈穿過汽車擋風玻璃,砰,子彈從司機肩膀上穿過,鮮血四處噴濺。
這聲槍聲似乎像導火索一樣,槍聲一響,接二連三的槍聲響起。
狙擊手。
遠處電影院樓頂上鏡光一閃,子彈持續飛來。
猝然的刹車讓汽車微微偏移橫在了路中央,此刻居高臨下的子彈一枚枚橫著射擊過來,擊碎玻璃。
張義的車隻是普通的轎車,根本不是加了玻璃或者鋼板的防彈車,麵對銳利的子彈隻能埋頭躲避。
此刻後車上的幾個便衣從車上衝下來對著遠處的狙擊手方向一邊射擊,一邊準備包抄過去,然後隻是幾個回合,三人已經倒在了地上。
“快退。”
張義扯了一把司機,卻見他捂著脖頸,手縫裡麵全是鮮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死了,他扯了幾下發現扯不動,立刻道
“棄車,用車做掩體”
然而敵人似乎知道張義打算一樣,一輛掛著行政院牌照的轎車突然衝了過來,車門一開,跳下來四個一臉陰鷙的便衣,他們人手一把衝鋒槍。
張義神經緊繃,緊張地幾乎窒息,銳利的眼神死死盯著迎麵而來的幾人,一邊徐徐下車,一邊開槍還擊。
“噠噠噠噠噠”
四個手持衝鋒槍的便衣似乎視死如歸,四人數槍齊發,子彈像無情的鐮刀一樣收割性命,打的汽車戰栗不已。
張義一個閃身連連開出幾槍,砰砰,兩個便衣倒地而亡,另外兩人用日語咒罵著,猶自發瘋似的衝上來射擊。
大好頭顱送到了麵前,張義冷笑一聲,麵無表情地扣動扳機,一槍擊中一人頭部,爆出一片血光,他滿臉血汙地倒在地上。
另外一人被猴子和錢小三打中胸口,頹然倒地。
這時司機見大勢已去,一邊開槍,一邊打著方向盤,準備逃離現場。
張義冷笑一聲,閃身從車尾出來,連開幾槍,猶自覺得不解氣,從後腰拉下一枚手雷,滑著路麵丟了出去。
在司機愕然的眼中中,轟隆一聲,汽車突然從地麵上彈起,又砰一聲落在地上,猴子和錢小三從兩側衝上去幾槍將欲下車逃跑的司機擊斃。
連綿的槍聲驚動了臨街的巡警,哨聲四起,一個個穿著黑色製服的巡警戰戰兢兢從火藥味漫天的路口衝出去,又縮了回去。
張義從車上拿下一個鏡片破碎的望遠鏡,隻見遠處電影院天台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逝,他立刻道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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