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透過房間玻璃照在屋內的血液上,更增加了幾分詭異和陰森。
這時候猴子帶著一個雙鬢斑白,臉上溝壑縱橫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佝僂著身子,神色拘謹膽怯。
此人穿著一身粗布短衫,外罩著一個灰色馬甲,上麵寫著“正信車行”幾個大字。
“報告隊長,此人叫黃德福,就是他今天在公寓門口拉過那個神秘人。”
看著這張放在人堆裡都找不出的老麵孔,張義溫和一笑,問道:
“你現在還能想起那個人的身形相貌嗎?好好回憶一下。”
話是這麼說,不過張義並不抱有幻想。
魚的記憶隻有七秒,人也是健忘的,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對方沒有留下特彆引人注目的舉動,不是特彆留意,誰也不會在意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黃德福忐忑地點了點頭,道:
“應該差不多。”
他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他有些瘦,長的很俊秀,臉很白....對了,他下車的時候給了我一元,我還沒有找錢呢,他就匆匆走了。”
“他下車後去了什麼地方你有沒有注意?”
對黃德福說了等於沒說的描述,張義並不意外,有總比沒有強。
“他進了一家咖啡店...欣欣咖啡店。”
“哦”,張義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對方去咖啡店是接頭還是預先設計好的安全措施,說不定會直接從後門離開,或者在咖啡店的衛生間改變了相貌再悄然消失。
但隻要是去了咖啡店,說不定就會找到目擊者,張義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指了指黃德福,立刻對猴子道:
“帶他去見畫像師,然後再去咖啡店找到目擊者。”
“是。”
下了命令,張義站在窗口,眼睛看著窗外每一個行色匆匆的人,他們似乎都有秘密或者肩負著什麼特殊使命。
他想到案情,辦案的關鍵就是從紛亂複雜的信息裡麵,提煉出和案件有關的線索,然後再擴大排查範圍。
對方顯然是個高手,將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對手的愚蠢上,是最危險的。
當然高手並不意味著他不犯錯,從不失手,而是他們已經從每一次失手中不斷總結和提高,不斷規避錯誤。
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耐心和細節。
.......
一個小時後,看著畫像師遞上的畫像,張義微微皺了皺眉,說道:
“將他變成一個女人...或者說你現在畫出來的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人,你試著將他恢複過來...”
畫像師蹙眉思考了半天,似乎領會不到要領,張義繼續描述:
“想象一下,她年輕漂亮,身材苗條,或許有些妖嬈或者嫵媚,年齡在20到30上下...”
又過了半個小時,畫像師絞儘腦汁終於提供出一張素描。
她似乎是個二十出頭,身材苗條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巧臉龐,翹鼻子,薄嘴唇,尖下巴。
“看看,像不像?”張義再次叫過黃包車車夫和咖啡店的目擊證人。
“...有點像,不過總感覺哪裡不對,她的眼睛,對,她的眼睛要大一點,有些英氣...有些冷漠...”
“對對對,就是眼神……很冷淡,她點了一杯咖啡,沒喝幾口,然後去了趟衛生間人就不見了。”咖啡店員連忙附和。
張義讓已經滿頭大汗的畫像師再次修改,然後從兜裡掏出兩張鈔票遞給兩人,道:
“辛苦了,這是你們的犒賞。”
黃包車車夫和咖啡店店員都有些受寵若驚,本被凶神惡煞的便衣直接帶來的,能好好回去就不錯了,卻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連忙點頭哈腰接過錢走了。
“對了,長官,我想起一件事,那個男人,不,女人,有耳洞,她彎腰下車的時候我注意到的,剛才一時沒有想起來。”黃包車夫走出幾步,突然又補充了幾句。
“很好。”張義點了點頭,讓畫像師將細節加上去,然後對猴子道:
“馬上將畫像拓印幾百份出來,發動咖啡店方圓10公裡的所有警察巡警辨認,尤其是戶籍警,路人也不要放過...”
“身高、體態相似的人,全部都要排查,一個也不能放過,重點是那些有體麵工作的...”
“是,隊長,保證完成任務。”
猴子挺身敬禮,帶著幾個便衣立刻開始行動。
一天的摸排終於有了些線索,大歲數隊員表情興奮,也有人遲疑冷漠,還有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瀾。
畢竟接下來的大排查才是一件辛苦的事。
張義同樣沒有絲毫的波瀾,思路決定出路,這叫事半功倍,有時候靈光一現,叫細節決定成敗,可破案到最後往往靠的卻是運氣。
想要抓住神秘女人這條滑不溜手的大魚,那捕魚的網必須織的又大又密才行。
......
回到特務處,沒有看到王新亨的蹤影,隻見楊文旭和劉魁如喪考妣一樣坐在辦公室裡。
張義簡單彙報了搜查的進度,然後問:
“還有兩個日諜審訊的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劉魁撇了撇嘴,道:
“一個受不了刑訊被打死了,一個倒是交待了,不過他什麼都不知道,小野這人也是個老奸巨猾的,下線什麼的都掌握在自己手裡,唯一那個作為交通員的健一郎早就死了,現在線索基本斷了。”
“王科長呢?”
劉魁看了一眼辦公室門口,低聲道:
“還能去哪裡,找戴老板請罪去了唄。”
說著他瞥了一眼楊文軒,又道:
“倒是便宜了情報科,他們通過那個朱老板抓了兩名下線,一個夥計是交通員,銀行潛伏那個是會計,他們負責的是菊花小組的活動經費,這要是順藤摸瓜下去,還不知道逮到多少隻老鼠呢。”
“他們能抓到人那也是因為我們提供的情報,功勞也有我們一份,總不會有人過河拆橋吧?”張義皺眉道。
“那可不一定。”一直眉頭緊鎖的楊文軒突然幽幽道。
什麼意思?
張義不明所以,暗想莫非自己出去調查的時間,王新亨和包鴻飛之間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齷齪?
小合作要放下態度,彼此尊重,大合作要放下利益,彼此平衡,不說情報科和行動科矛盾已久,牽涉到利益上的事情,誰又能舍得放下呢?
他剛想打聽幾句,就見辦公室門響起敲門聲。
進來一個身著少校軍服的中男人。
他瞥了一眼楊文軒、劉魁,將目光落在張義身上,熱情地伸出雙手,道:
“你就是張義張中尉吧。”
“您是?”張義愣了一下,連忙敬了個禮。
楊文軒敷衍地敬了個禮,皺著眉頭問:
“薑主任怎麼有時間到我們行動科來了。”
他知道此人雖然掛著個外勤主任的頭銜,卻是情報科副科長包鴻飛的心腹親信,乾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怕不是惡客登門吧?
薑主任淡淡回了個禮,說道:
“哦,我有事找張隊長聊聊。”
張義蹙了蹙眉,咱兩又不認識,有什麼好聊的?
再說了,有什麼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麵說,這不存心挑撥離間嗎?
萬一和伱見了麵,有人對王新亨打了小報告,我以後還在行動科怎麼混?
張義突然想起之前收到的情報,包鴻飛想要挖人,莫非此人就是秉承包鴻飛旨意前來找自己的?
他大義凜然嚴肅道:
“薑主任,您有什麼話就說吧,這裡也沒有外人。”
薑主任微微有些失望,沉默了幾秒,突然狡黠一笑:
“哈哈,那我就直說了,我們包科長極為欣賞張中尉的才乾,少校情報官虛位以待,隻要你願意,調職的事情由我們來辦理。”
靠,你還真直說了,這不就是挑撥離間嗎?
他餘光瞥見楊文軒古怪陰沉的表情,再看劉魁一臉希冀的模樣,突然聽到樓道裡麵響起的腳步聲,心裡一動,朗聲說道:
“效忠黨國,首先要效忠長官,我張義從加入行動科開始,這條命就是行動科的,萬萬不會因為高官厚祿就轉投他方,多謝薑主任的好意,也替我謝謝包科長的賞識。”
“說的好。”
“啪啪。”
辦公室門口響起鼓掌聲,就見王新亨笑眯眯地出現在門口,眉宇間蘊藏著得意。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薑主任,趕人似地揮揮手,道:
“回去給包副科長帶個話,少乾點偷雞摸狗的事。”
薑主任不敢反駁,狠狠盯了一眼張義,訕訕離去。
看王新亨一臉欣賞的目光,張義仔細回想了自己剛才的表演,覺得無懈可擊,鬆了口氣,連忙跟著楊文軒、劉魁一起敬禮。
“科長。”
王新亨回禮,絲毫看不出一點頹廢,反而興致勃勃道:
“我剛剛從處座那裡回來,前幾次報功的報告委座已經批了。”
說著他示意了一下身後的秘書。
秘書拿出一個托盤,上麵是一枚三等雲麾勳章、一枚五等雲麾勳章、上尉軍銜的肩章以及一枚中尉肩章。
王新亨臉色一變,走到辦公桌前,嚴肅道:
“首先我代表特務處行動科祝賀三位殺敵建功,一舉鏟除了潛伏在參謀部的日本間諜。”
“楊文軒少校授三等雲麾勳章一枚。”
他看向張義,道:
“張義你這幾次出手不凡,可謂一鳴驚人,處座特批嘉獎,晉升上尉軍銜,授五等雲麾勳章一枚。”
“劉魁也表現突出,晉升中尉軍銜。”
三人聽到這個消息,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嘴角上揚,眼裡洋溢出欣喜的笑意。
王新亨笑著將軍銜勳章遞給三人,道:
“我們特務處的授勳儀式一般在小禮堂舉行,少數級彆乾部或者知情軍官參加。
今天的授勳儀式簡陋了點,不過處座說了,我們要爭做無名英雄,不要在意軍銜官職的大小......
如今日本間諜還潛伏在金陵,這些老鼠就像一顆顆定時炸彈,隨時會引爆,當前的任務就是將他們徹底肅清。”
“諸位,此為國事,更是職責,我等應當殫精竭慮,忠勇向前……
隻要鏟除了日本間諜,立下大功,明年的四一特務處慶典大會上處座會為你們親自授勳,頒發榮譽證書。”
“是,我等自當殫精竭慮,勇往直前。”張義三人立即敬禮表態。
禮畢,王新亨又恢複了彌勒佛一樣的笑臉,道了幾聲恭喜,然後拍著張義的肩膀道:
“情報科舍得一個少校軍銜,我行動科就舍不得?放心,等破獲菊花小組的案子,你怎麼也得配上一枚少校軍銜。”
說完背著手走了。
“多謝科長栽培。”
張義再次敬禮,心裡不由自主地腹誹,最重要的日諜頭目小野菊三都被你給搞死了,菊花小組的其他人說不定早就跑了,有那麼容易破獲嗎?
“恭喜組長、恭喜隊長。”劉魁喜滋滋地拿上自己的中尉肩章,眉飛色舞。
張義和楊文軒互道了一聲恭喜。
張義還好,尉官軍銜,楊文軒剛升了少校,想再晉升卻沒有那麼容易。
不過三等雲麾勳章還是很有含金量的,畢竟是委座親批,也是一種榮耀和資曆的體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