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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完躁動的學生,回到辦公室,連喝了幾杯熱茶,副主任於樂醒依然難從震驚中擺脫出來。
他不停在地上踱著步子,忽地停下來,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侍立在一旁的秘書,皺眉道
“這個張義張雲義本事也太大了吧?”
“我雖然早聽說他抓間諜是一把好手,可他才來一天,就抓了金民傑金民傑真是日本間諜?”
“如果金民傑拒不交代呢?”
“進了審訊室,就沒有不交待的犯人。”
王秘書看起來精明乾練,他回了一句,見老板眉頭緊鎖,似乎已經亂了心緒,心裡思忖著,心說還是不要再刺激領導了,畢竟有時候誠實其實比謊言更加可怕、可憎。
他假裝思忖,沉默了一會,分析道
“主任,怕不是他的個人能力。”
“嗯?什麼意思?”
王秘書指了指天花板“他背後的人。”
“你是說戴老板早就掌握了金民傑是日本間諜的信息,然後特意安排張義前來抓人的?”
王秘書深以為然“不然呢?屬下看過特派員的履曆,他之前根本沒有來過臨澧,和金民傑也沒有任何交際,再火眼金睛,也不可能看上一眼就知道對方是日本間諜吧?
而且今天特派員上台後偏偏選了金民傑做搏擊對手,說不定就是在做進一步甄彆,不然這一切根本解釋不通。”
“是這樣嗎?”
於樂醒狐疑地看著他“戴老板這麼做的目的何在呢?難道就因為這個人是我舉薦的,所以才對我隱瞞消息?”
他自言自語,想了一會,忽然搖頭
“不對,即便戴老板有意瞞我,讓張義順手料理此事,可現在諜參科隸屬於情報處,這件事楊榮這個老狐狸消息靈通,事先肯定會知道,為何對我連一點暗示都沒有?”
“這”見領導不認可自己的說辭,秘書心思急轉,心裡倏忽一動,猶豫道
“會不會是特訓班的某人向張特派員私下說了什麼?”
“誰?”
王秘書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已經錯了一次,他不便再直說,再者有道是無論多少絕妙的主意點子,由領導嘴裡說出來才是金玉良言,而自己這個秘書說出來,就可能變成破爛銅鐵了。
“主任剛才說的,倒是啟發了我的思路,隻要查一查誰私下和張特派員接觸過”王秘書故意引導著對方的思路。
“還查什麼查?肯定是姓廖的。”
於樂醒一口道出王秘書期待中的真相,氣憤道
“張義在我辦公室的時候,他就敢著急忙慌地跑來彙報工作,急功近利,哼,私下裡誰知道說了些什麼?”
他越說越氣憤,語氣愈加肯定
“沒錯,肯定是廖華這個小人乾的,一定是他在暗中發現了金民傑什麼破綻,為了討好張義,立刻巴巴貼上去將懷疑、證據和盤托出,不然張義才來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不光如此,廖華如果早點向主任您彙報,這件事完全可以掩蓋在特訓班內部
由主任將這個人挖出來,也是大功一件。可他明知金民傑是主任您推薦的人,私下裡還搞這些小動作,隻能說居心叵測啊。”
“哼。”於樂醒一臉陰沉,冷笑道“我看他是故意要將事情搞大,搞得人儘皆知,扳倒我後,好取而代之。”
“他算老幾?”王秘書不屑一笑,恭敬地看著於樂醒,諂媚道
“戴先生雖說對主任有所猜忌,但特訓班從籌辦到開學,都是您的功勞,您是軍統元老,還是我們軍統的化學博士,同時擅長爆破技術和藥物的研究,特派員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挑選爆破人才,怎麼能離開您呢?
所以,卑職揣測,戴先生即便對您不滿,現階段也不會為難您的。”
“你說的有道理。”聽到秘書的一連串恭維,於樂醒也禁不住得意起來。
想當初戴春風三顧茅廬,才請他出山,事事倚重他的意見,就連戴春風對部下的駕馭辦法,都是用他提出的“製造矛盾、運用矛盾、控製矛盾”的“辯證法”。
可這才過了多久啊,他已經開始失去戴春風的信任,甚至逐漸向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的方向發展
想到這裡,於樂醒酸溜溜地說“隻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唉”
王秘書知道老板的文人毛病又犯了。
老板雖是官場中人,但身上卻頗多書生意氣,說到底依舊是個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和官員不同,矜持時官架子擺足,激動時卻也容易顯露於表,這種性格教書做研究可以,做官卻不行。
王秘書心裡腹誹,嘴上卻是一本正經“軍統才成立,需要的人才越來越來,開辦培訓班以後肯定會成為常態,戴老板怎麼也離不開主任您為今之計,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將金民傑的事情推出去”
“你說的對。”於樂醒也釋然了,戴老板遠在武漢,即便他對自己再怎麼不滿,也不會現在就撤了他的職務,到時候是打是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車到山前必有路。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將金民傑的事情化被動為主動,如此破了間諜大案,他就算沾不了光,功過相抵也是好的。
秘書建議道“要不我先去試探下特派員的口風?”
“不急。”
於樂醒搖頭,皺眉道“說實話,張義雖是我曾經的學生,但我對他並不了解還是等我給楊榮這隻老狐狸打個電話了解一下再說。”
秘書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聽說您的小舅子沈教官在上海的時候曾和特派員有過交際,是不是讓他出麵?”
於樂醒猶豫了一會,搖搖頭“再看看吧不過你先準備一點東西,等我打聽清楚再說。”
已經過了午夜,審訊室外麵還圍攏著一群學生,久久不願散去。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裡,張義儼然成了特訓班的明星。
雖說學員們都是抱著投筆從戎、抗戰報國的願望進入培訓班的,但這裡規矩森嚴,教官動輒打罵體罰,教的都是抓人、殺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課程,動不動還要拿學員當代替品演練,大多數人早就有了逆反心理,學都懶得學,又如何做到教官說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再者像廖華這樣的教官一心宣傳反紅,現在是國共合作期間,不應該全力以赴對付日本人嗎?
這就更讓學員反感了。
當然,也有學員甘之如飴,見教官對自己人都下狠手,儼然一副無法無天的架勢,學生便覺得這個機關具有特權,根本不管什麼法律,而且據說一旦畢業就授予少尉軍銜,薪水也會提升到40元,大家又是戴主任的門生,提升肯定很快,無疑是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於是乾得更加起勁了。
但不管是哪種學員,以往說教官歹毒也好,“蓄意謀害”學員也罷,總之他們搬出看家本領,也不能讓“犯人”屈服,拿到口供,這讓學員對教官又恨又氣,心說理論就是理論。
今天張義這個實戰派,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金民傑擊敗,更是火眼金睛,一舉勘破對方隱藏的日本間諜身份,簡直刷新了大家對長官的認識。
原本以為特派員年紀輕輕又身居高位,肯定是戴老板的親信,這種人要不就是有特殊背景,要麼就是溜須拍馬、阿諛逢迎之輩,這樣的人隻是官僚,肯定是沒有業務能力的。
誰知他一出手就破了個天大的案子。
尤其是他單手擒下金民傑的一氣嗬成、淡定從容、雲淡風輕的風采更是讓一眾學員仰慕。
按照張特派員隨從猴子侯長官之後的解釋,特派員是在審查學員嚴偉之死時,注意到了教官金民傑。
儘管金民傑的履曆、自述材料毫無破綻,但張長官還是通過一些細節發現了蛛絲馬跡,然後運用細節和邏輯關係中的必然性,去進行推理分析,開始懷疑金民傑。
然後在擊倒製服對方後,更是趁著對方“力不從心”放鬆警惕之餘,出聲試探,徹底落實對金民傑的懷疑。
此刻就等審訊過後,金民傑老老實實交待一切。
原來如此!
金民傑這個殘暴的畜生果然是日本鬼子,不然怎麼忍心對自己的同胞下死手呢。
特派員果然是軍統局實乾中的高手,對抓間諜得心應手,這樣的人才是吾輩楷模,才是大家學習的對象。
經此一役,大部分學生的心紛紛傾向了張特派員。
大家都覺得跟著這樣的長官、上級,以後立功受賞自然不在話下。
大家紛紛開始打聽張特派員的過往、行動處還要不要人手,甚至有些八卦的,都開始打聽特派員有沒有對象了。
至於有沒有芳心自許的那就不知道了。
臨時審訊室裡的鐵鞭、烙鐵和慘叫持續了一個小時。
就在大家覺得應該有結果的時候,張義一臉平靜地走了出來。
迎著眾人“殷切期待”的眼神,張義淡然道“不負眾望。”
“金民傑或者說樸明傑已經供認不諱,他日本名叫小穀三郎,18歲進入中野特工學校學習,36年轉入上海特高課,37年奉命打入特務處培訓班,代號黑刃。”
“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殺死日本間諜,為嚴偉報仇。”
“打死小日本。”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抗日救國,保衛祖國!”
“血債血償,消滅日本侵略者。”
“還我河山,驅逐倭寇!”
隨著掌聲,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呐喊嘶吼,從剛開始的雜亂無序最終彙聚成一道洪流,聲震雲霄。
望著一道道炙熱的眼神、一個個熱血青年,張義的心底也泛出一股熱血。
“血債血償!”
軍心可用!
但眼見學員的聲音越來越大,張義不得不抬手止住。
“同學們,日寇的暴行,同胞們的鮮血,喚醒了你們的鬥誌,戰場上需要的正是你們這樣鐵骨錚錚的勇士,但我們是什麼人?”
張義的聲音透著威嚴
“我們是特工,我們的工作在隱蔽戰線上,那是一條沒有硝煙的戰線。
這裡同樣凶險,這裡充滿坑臟、殺戮,充溢著陰謀詭計、充滿了陷阱泥坑,但我們無所畏懼,我們彆無選擇。
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我們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親情愛情,失去所有美好的生活,但我們彆無選擇,一旦你們踏上這條戰線,便是有進無退,因為進則死得壯烈,退則活得可恥。”
“我知道很多同學對我說的話不理解,我也不強求大家現在就理解,我在這裡送大家幾句話,以為共勉。”
“於無聲處聽驚雷,於無色處見繁華,於黑暗處顯光明。”
說完張義鄭重地看著大家,挺身敬了一個軍禮。
學生們反應過來,同樣向張義敬禮。
禮畢,張義欣慰一笑,道
“言歸正傳,有道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說的再多不如做上一回。
實不相瞞,剛才金民傑不但承認了自己是日本間諜的事實,還招供出了他的同夥和窩點,現在我們要馬上對其抓捕,有沒有敢於參與行動的。”
一聽有行動參與,學員們一個個驚喜交加。
當然,驚喜過後,不免躊躇膽怯起來
雖然大家在分科前都進行了特工常識訓練,可彆說抓間諜了,大部分人連雞都沒有殺過,再說了,刀槍無眼
有膽怯者,自然有勇敢大膽之輩。
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平頭青年挺身而出。
立正,“啪”雙腿一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一臉凜然道
“四中隊軍事諜報專業學員許三林願隨特派員殺敵。”
“學生四中隊軍事諜報專業齊二強同往。”
“我,於龍強,三中隊行動專業,同往!”
“薛一菲”
有許三林一馬當先,又有幾人不甘落後,紛紛隨後響應。
張義注視著幾人,心說一個“許三多”、一個“小強”、一個“強龍”,還有“亦菲”,夠了!
名子雖然一個個不同凡響,但張義還是要檢視下他們的才學的。
張義問“犯人供出自己的上級和藏匿地址後,接下來如何操作?”
許三林搶答“不能停止審訊,需立刻詳細追問房屋內部的結構、陳設,掌握之後由便衣偽裝成查電報、水表的人員混進去實地勘察,確認是否一致情況屬實,抓捕時,要將馬路前後全部封鎖”
於龍強補充道“如果搜捕撲空,應該留下便衣暗中監視”
於龍強、薛一菲隨後也說了一番自己的見解,雖然都是照本宣科,但總算知道點東西,張義也不為難幾人,點到為止。
點了點頭,張義嚴肅道“你們四人跟我來吧。”
隨後他從人群邊上找出探頭探腦的於樂醒秘書王秘書,招手讓他過來。
“王秘書,替我向於副主任通報一聲,從現在起,特訓班繼續保持無線電靜默,電話依舊管控,立刻集合教官和乾部組織學生休息,同時加強學校警戒工作。”
“是,特派員,我立刻執行。”王秘書諂媚一笑,連忙去打電話了。
張義點點頭,看了一眼幾隻菜鳥,揮了揮手,猴子立刻帶著幾名殺氣騰騰的便衣跟隨上來。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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