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容易滅跡難。
是這樣的,稅吏隻管死就行了,張坤要做的事就多了。
他先是摸屍。
一陣折騰,結果一個銅板都沒摸到,更彆說武譜之類的。
到底是城內的差爺,出門辦事根本不帶銀子和武學。
哪像住在郊外的黑廝和他,根本不敢把銀子和武學留家裡。
就怕一出門,家被偷了。
他搖了搖頭,冒著風險,將稅吏的屍體沉入河底。
再扒光自己,隻留一條內褲,其餘裹上石頭,丟進河裡,免得沾染鮮血被人查到。
隨後在泥地裡打個滾,再從頭到腳清洗乾淨,以免沾上氣味。
等回到家,處理掉斷裂的門栓和破裂的窗,從柴火中選幾根放了一段時間的木頭,小心修好。
不能讓人看出來新修的。
最後借著月光,檢查稅吏有沒有在他家附近留下明顯的腳步。
確認沒有,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照常去釣魚。
他不信,在一個沒有監控的世界,稅吏偷偷摸摸來的,他做的如此乾淨,官府還能查到他頭上?
可不知為何,整個上午,他都有點心緒不寧。
難不成心虛?
又不是第一次殺人,不至於吧。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去布莊送魚,才驀然消失。
嗯,應該是昨晚沒睡好,累的。
下午,張坤正常出門。
沒走幾步,遙遙看到二十餘個全副武裝的捕快,殺氣騰騰走來。
為首一人大手一揮,其他人四散而開,守住桂花裡各個出入口。
剩下五六個人,跟著為首之人進了梁三仔家。
不一會兒,梁三仔五花大綁,被人從家裡押出來。
接著五六個人押著梁三仔,在桂花裡走街串巷,抓出一個又一個。
事發了?
張坤急忙返回屋內,將銀錢和拳譜等貴重之物,藏到房梁上的暗格裡。
再如往常一樣出門。
沒走幾步,迎麵撞上押著梁三仔的一眾捕快。
梁三仔指著他說道:“對,就是他,前天交稅時和李差爺接觸過。”
為首捕快果斷下令:“抓起來,帶回去慢慢審。”
兩個捕快拿著繩子就要上前綁人。
張坤目瞪口呆。
千算萬算,漏算了這個世界的官府,抓人根本不看證據。
管你是不是凶手,隻要跟死者有過接觸,先抓起來再說。
接下來的事,猜都能猜到。
嚴刑拷打,直到有人認罪為止。
彼其娘之。
張坤眼珠子轉的飛快,眼看捕快的手落在他肩上,他忽然喊道:“慢著。”
準備綁他的二人立刻後退,連帶其他人長刀出鞘,將他團團圍住。
仿佛下一刻就要一擁而上,將張坤亂刀砍死。
他連忙高舉雙手,示意自己不會輕舉妄動。
“敢問官爺,可是要將小的抓走,關上幾日?”
其餘捕快看向為首捕快,隻等頭兒一聲令下,上前抓人,根本懶得回答。
為首捕快舉起手,正欲示意抓人。
卻聽張坤自顧說道:“小的近日在給劉大人府上送魚,若官爺要帶走小的,可否通融一二,讓小的跟劉府說一聲。”
“小的不送魚不要緊,切不可讓劉大人少了魚吃。”
為首捕快神色動容:“哪位劉大人?”
張坤故意朝縣城方向拱了拱手:“刑房主事劉大人。”
在場捕快紛紛色變,上下打量張坤。
為首捕快故作鎮定問道:“你平日送魚給劉府何人?”
他在驗證,張坤話的真假。
雖然他不認為城外賤民膽敢胡編亂造,牽扯劉大人,但也要防止有人狗膽包天。
張坤偷偷鬆了口氣,不假思索道:“一開始是劉府大管家,劉能劉管家,後麵是劉氏布莊掌櫃,劉安劉掌櫃。”
不等為首捕快辨認真假,一名捕快上前,湊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劉府確有此二人,職務也對的上。”
為首捕快一改冷酷表情,換上一副笑臉:“小哥平日裡都給劉府送什麼魚?”
張坤想了想道:“劉府隻要澧水河裡的魚,而且要求,每天儘量供應一條珍稀品種。”
“比如黃金魚、胭脂魚、金鰍魚。”
為首捕快輕咳一聲,嗬嗬笑道:“縣衙有一位同僚昨日偷偷出城,至今未歸,恐遭不測。”
“在其家屬強烈要求下,本捕頭不得不將他接觸過的人,帶回去協助調查。”
“小哥既然給劉大人府上送魚,想來不是什麼壞人,調查就不必了。”
“你們幾個,還不把刀收起來?”
最後一句措辭嚴厲,是對幾個拿刀圍住張坤的捕快說的。
幾人立刻收刀入鞘,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不簡單。
張坤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還好這群捕快認得刑房主事劉大人,還好這位捕頭是聰明人。
否則他就慘了。
“小哥,我們走了,咱們有緣再見。”
走之前,為首的捕頭,還跟張坤打了聲招呼。
張坤連忙道:“官爺慢走。”
這時,被五花大綁的梁三仔掙紮起來:“阿坤,救救我。”
“你不是跟劉大人熟嗎?你跟各位官爺說一聲,把我放了。”
為首捕頭停下腳步,看向張坤。
張坤笑著說道:“官爺慢走。”
為首捕頭滿意點頭,朝手下使了一個眼色,立刻有人會意,一把堵住梁三仔的嘴,將人拖走。
等一群人消失在視線中,張坤笑容消失。
該死的梁三仔,差點害死他。
他跟劉大人有個屁的交情,不過是靠著貴人光環,勉強保住自己。
沒錯,他不用跟劉大人之間有什麼交情,隻要他跟劉大人扯上一點關係就行。
因為,來抓人的捕快,沒有證據。
這個很關鍵。
如果證據確鑿,莫說他隻是個送魚的,就算他是劉府下人,捕快們一樣抓他。
劉大人不會有任何不滿。
十個下人,抵不過一個正兒八經的稅吏。
前者是賤民,後者是同僚。
但沒有證據,就是不能抓人,哪怕隻有一絲絲關聯。
原因很簡單。
大人的威嚴不容冒犯。
今天你可以無緣無故抓給本大人送魚的,明天是不是要抓送肉的?
後天乾脆進府抓人?
要不這刑房主事的位置,讓出來給你坐?
要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欺負到本大人頭上,本大人還有何威嚴可言?
此例決不能開。
一旦出現苗頭,必須要以雷霆之勢將它掐滅。
所以看似抓一個送魚的,卻容易讓人誤解,有人在挑釁劉大人。
為首的捕頭是聰明人,他不敢。
張坤兩世為人,才想到這個保命的法子。
妙就妙在,他從頭至尾,都沒明著拿劉大人去壓這群捕快,沒有激起他們的逆反心理。
他隻是擔心劉大人沒魚吃,想請官爺通融一下,跟劉府說一聲。
至始至終,他沒打著劉大人的旗號辦事。
哪怕傳到劉大人或者劉大人的對家耳中,都無從指摘。
因此梁三仔讓他幫忙,他才會果斷拒絕。
一旦他敢胡亂攀扯,劉大人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梁三仔又不是他爹,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