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歡接著話風一轉,繼續對裴懷鈺道:“大爺當年就算一時養傷回不來,那兩年,三年,五年呢?
大爺十年無半點音信,那現在大爺哪兒來的底氣責怪我沒容人之量的?”
沈婉嫆還想解釋,沈予歡卻不理她了,而是隻看著裴懷鈺依舊不緊不慢的道:“大婚那晚,大爺對我說的那些都是信口胡謅的嗎?
你說,我既是你親自進宮求來的,此生定不負我;又說等你凱旋而歸就為我請封誥命,以及大爺出征後給我寫的那幾封書信又算什麼?那裡的內容需要我念出來嗎?”
當年,她知他是出於對她滿心虧欠。
她想,既然已成定局,無力改變,那她認命就是。
所以她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現實。
因為,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
所以在他為她畫出的餅後,在她努力說服自己之後,她也是動過心的。
她告訴自己,人總要向前看,終是要嫁人,嫁個熟悉的人也是好的。
可是到頭來,終究是鏡花水月。
裴懷鈺經過沈予歡的提醒,那些久遠的,甚至被他刻意忽略的記憶一瞬間席卷而來。
他還記得大婚那天,他挑開她頭上蓋頭的畫麵。
少女不施粉黛,她的臉上也沒有半點羞澀,眼裡一片冷冷清清的,即便他心中另有其人,可也被她那冷豔動了心。
那也是他頭一次,心跳跳那般快,甚至緊張到麵紅耳赤,還有些手足無措,說話都語無倫次。
當時他說了什麼,其實他自己都有些不記得了,他隻知道,其實內心也是歡喜的。
他想,以後她是他的妻,他一定會對她好。
那時,他知她對他排斥,他理解,換誰,一時也轉不過彎兒來。
身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誰都身不由己。
所以,他願意給她時間接受他,接受他們身在局中的無奈下,倉促定下來的婚約。
他知虧欠了予歡,也知自己心中是有予歡的,也許他不敢和人坦白承認,可予歡一直在自己眼中,這是事實。
所以,當年他真心給她承諾。
那些承諾,他都不曾給婉嫆過。
他初入戰場,生死不定,每每想起的,也是家中的嬌妻予歡。
可世事變幻無常,最終抵不過十指的長短,他心中天平隻是偏向婉嫆一點罷了。
身為男人,婉嫆本就是家中很早就為他定下的妻,最終他歸結於是他們命中注定的緣分。
那婉嫆便是他的責任,他偏愛她是理所應當。
裴懷鈺恍惚中,一轉眼對上沈婉嫆那一臉的受傷,頓時麵露慌張,“婉嫆你彆誤會,我……”
他心中有些當眾挑破的難堪,對上沈予歡那沉靜含著些譏嘲的眸子,有些煩躁的沉聲道:“我承諾過的事,早晚都會兌現,你急什麼?
予歡你現在說這些是何意?難道你還和你姐姐爭寵不成,我說過了……”
沈予歡微微一笑,猶若春風拂麵,可是細看她的手指已然泛白下的隱忍……
然而裴懷鈺被她的笑容晃了眼,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她笑,沒想到她笑起來竟這般好看。
沈予歡的笑很吝嗇,如曇花一現,她淡然道:“好在,過了十年,我對大爺的那點期待,早已被那些水深火熱給湮滅了。
可大爺現在憑什麼,在我麵前理壯雌黃?”
“十年來,我用心侍奉你的母親,照顧你的弟妹,為他們操持嫁娶。
還有,大爺十年來在外不容易?你再不容易,再如何苦,那是為你自己立身揚名。
可我呢?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你們憑什麼拿我的一生來作弄?
大爺可知你一個死無全屍的消息,卻需要我付出十年銜冤負屈?”
“我……”裴懷鈺喉嚨乾啞,心中愧意濃烈。
沈予歡聲音不疾不徐,“既然你們情比金堅,患難真情是你們的事,憑什麼毀我人生?
你攜妻帶子回來,沒有半點羞愧,還敢大言不慚的指摘於我,你臉皮有多厚?
你不能負我姐姐,可我憑什麼要任你欺負?我欠你們的?
裴懷鈺你誤我終身,背信棄義,還敢在我麵前理直氣壯,你要臉不要?
你一無男兒擔當,二枉為人子,你羞也不羞?”
沈予歡說一句,裴懷鈺的臉紅一分。
可她一句比一句犀利,猶如一個又一個的耳光當眾打在他的臉上。
待她說完,裴懷鈺的一張臉已經紅透,被羞臊的無地自容,“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最後,連剛剛受到封賞的意氣風發都成了青白交錯。
“沈予歡你有完沒完?”杜氏當即一拍旁邊的桌子,大聲嗬斥道,“誰給你的膽子要如此和夫君說話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沒完!”沈予歡沉聲一句。
猛然揮落案幾上的茶點,看著杜氏,“婆母說規矩?這十年裡,我還不夠規矩嗎?”
“你,我……”杜氏啞口無言。
沈予歡眸裡有了光火,她會告訴她們,欺人過甚,那她的膽子大著呢!
她繼續冷聲道:“十年前,我憐婆母你喪子之痛,可是你卻將你的痛都施加在我的身上,一言不合對我惡語相向,罰跪抄經。
我忍你讓你,並非是我怕你,那是因為我固守本分,可並不代表你們可以對我得寸進尺,無底線的欺我!”
裴懷鈺不敢置信的看向母親,沒想到母親竟如此對予歡。
他看著沈予歡滿眼都是歉疚,“對不起……我,我沒想到……”
“你,你,沈予歡你不孝,你忤逆婆母……”杜氏惱羞成怒,她沒想到沈予歡敢對她發作。
沈予歡眼底都是譏嘲,“婆母不慈,我忤逆一回怎麼了?”
裴懷鈺腿側的雙手一下握成了拳頭,雖然心裡覺得虧欠了沈予歡,可也不代表她可以頂撞自己的母親,當即寒聲道:“予歡,不得對母親造次。”
雖然她受了些委屈,但她說的話,卻過了。
“難道就可你們對我任意妄為?”沈予歡微勾著唇角,都是譏諷,“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
你們所想的那些都是非分之想,我一個都不會答應!”
說完,沈予歡抬腳往外走去。
“你,你什麼意思……”裴懷鈺猛然站起身,心中又氣又怒,望著沈予歡的背影道:“這麼說來,你是容不下婉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