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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卷落葉,大學士曾靜宣旨的聲音從開始到結束,這個過程中並沒有提及夏侯的名字,但他的眉頭卻蹙的很深。夏侯知道那些名字,見過那些名字所代表的人。
他自然記得林光遠是誰。
十幾年前,大唐軍方有一名以驍勇著稱的宣威將軍,那位將軍的名字叫林光遠,當時很多人都認為,林光遠是繼夏侯之後大唐的又一猛將。
然而在大唐天啟元年時,夏侯滅了林光遠滿門。有人說,這是因為霸道暴戾的夏侯大將軍,不喜歡不喜歡有人把自己與這宣威將軍相提並論,但這無疑是錯的。
夏侯聽著這些名字,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有些複雜。
不是因為他心中對那位宣威將軍有什麼愧疚,他這一輩子殺了太多的人,做過更殘忍冷血的事情,將一個將軍滿門抄斬又能算什麼。
那些名字還在秋風落葉中飄著,夏侯想起了十幾年前,他曾經親眼看著那些人死在自己的麵前,見過那些堆成小山的頭顱,有閉上眼睛的,有睜著眼睛的,眼睛裡有絕望,眼睛裡有憤怒。
那些名字隔了十幾年再一次響起,在皇城之前,進入他的耳朵,他越來越沉默,臉色越來越鐵青,握著的拳頭越來越緊。
他不覺得愧疚,更沒有自責,也並不黯然。
他隻是憤怒,無比的憤怒。
先前在大殿朝議的時候,皇帝就提起了讓他認下冤殺林光遠的事情,這就有為林光遠翻案的意思。
皇帝曾不止一次想過替宣威將軍叛國案翻案,隻不過因為朝中局勢和西陵神殿的關係,尤其是沒有證據的關係,沒有做成這件事情。
先前的朝議,夏侯也是又一次拒絕了翻案之事。他也是有自己的驕傲與尊嚴,已經被他蓋棺定論的事情,又怎麼能容許被翻過來。而且,他也不願再向書院,向寧缺,低頭。
但是現在,皇帝直接下旨,雖然沒有提到重審當年舊案,然而堂堂親王自請除王爵,涉案的所有將士都被平反,這……和翻案有什麼區彆?
雖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皇帝不能翻案,但他選擇用這樣的方式。
不是翻案,亦是翻案。
至少,這可以給當年冤死的人,以及今天的寧缺一個交代。
夏侯無比的憤怒,但此刻沒有人注意他的情緒。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寧缺,他們都清楚皇帝這道旨意的對象是誰。想要阻止這場生死決鬥,隻能寄希望於寧缺撤銷挑戰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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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替林光遠翻案,厚賜重賞,恩蔭三代,為的就是這一點。
皇城前的人們看著黑傘下的寧缺,心想應該就這樣結束了。
大唐軍方第一人許世從曾靜的手上接過聖旨,然後走到寧缺麵前,他看著站立低頭的寧缺,舉起了手中聖旨,說道:“十三先生,這是陛下為宣威將軍府平反的詔書。”
“你父親十六年的冤屈,今日總算平反,十三先生還請接陛下聖旨了。”
許世翻閱過卷宗,對十六年前的那場冤案,也算是有所了解,夏侯有罪不假,可禦史張貽琦,前軍中文書鑒定師顏肅卿,宣威將軍副將陳子賢,這些人應當由唐律審判,而不是由寧缺審判。
“十三先生,真的按照唐律,你私下複仇的行為更加嚴重,接下聖旨,這樣對大家都好。”
許世沉聲開口,但寧缺還是沒有抬頭,沒有去看許世,也沒有去接旨。
從聽到林光遠三字開始,他便低下了頭,專注地看著腳下的厚雪,側著臉,專注地聽著旨意上那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他聽過那些名字,所以他今天聽的很認真,但當最後一個名字被念完,寧缺低著頭的臉上,神情卻很複雜,有些欣慰,有些失落,有些自嘲。
他本不該期待,卻還是期待,現在也隻是理所當然的沒有那兩個名字,也算不上失望啊!
李青山也走了過來,他是顏瑟的師弟,勉強能算是寧缺的長輩,他低聲說道:“陛下說,如果你覺得親王殿下除爵還不能補償,陛下和皇後娘娘會代表夏侯將軍向伱致歉,做出補償。”
李青山的聲音很輕,但在場的修行者卻都能聽個清楚,夏侯聽到這話,拳頭攥的更緊了。
“陛下很仁厚,唐律確實有些作用。能夠聽到聖旨上的那些名字再次在長安城裡響起,這是很好的事情,我很安慰。”
寧缺感慨的說道:“可惜,終究還是有些名字被遺忘。”
大學士曾靜緊張問道:“還遺漏了誰?我馬上請示陛下。”
寧缺微笑說道:“還漏了將軍府裡很多名字,比如馬夫,比如廚娘,比如園丁,比如丫環,還有……我的父母。”
曾靜不解說道:“最先追封的便是將軍以及將軍夫人……”
寧缺伸出左手接過那為將軍平反的聖旨,鮮血染紅了聖旨,他自嘲的說道:“為什麼你們都會認為我是宣威將軍的兒子,難道隻有將軍的兒子,才能為那些被冤殺的人來複仇嗎!”
“你們,還真是一群白癡的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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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寧缺的笑聲很刺耳,長安城的大人物們聽著很不舒服。
隻有將軍之子才有資格複仇,這個很白癡的想法,但大多數白癡,偏偏都認同這樣的想法,包括在場的這些人。
“為什麼你們都以為我是將軍的兒子?”
“我為什麼一定要是將軍的兒子?”
“為什麼你們都希望我是將軍的兒子?”
寧缺一連串的發問,沒有人回答。
眾人還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根本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問,若寧缺不是宣威將軍林光遠之子,他又該是誰的兒子呢?
寧缺抬頭看著他們,笑著說道:“我的父親不是宣威將軍,不是校尉,不是屬官,甚至也不是文員,他隻是將軍府的門房,而且是二門的門房,便是連紅包都拿不到多少。”
“我爹原名寧賢,賣身後改名林濤。我娘自然也不是將軍夫人,她叫李三娘,是將軍府的丫鬟兼廚娘,因為她喂過少爺奶,所以我是少爺的玩伴。”
“我母親甚至沒有名字,她是被人從河北郡賣到長安城的,從小到死都被人叫李三娘,因為她隱約記得自己在家裡排行第三。”
血水順著聖旨流在地上,寧缺臉上的神情很平靜,敘說的也很平靜,不是冷漠,是真正的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