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十月份的天氣已經有初秋的景象，道路兩側堆了許多銀杏葉。
六七點的天空泛著灰青色，幾乎和半邊的城市交織融合在了一起。
天不算暗，路燈也不算亮。
商務車在中式食府前停了下來，這裡的豪華程度雖然比不上樓外樓，但環境清幽，四周空氣也不錯。
包廂裡，周繼光跟那兩個外國專家還有另一個導演皮特已經等在那裡了。
明濯被叫過去坐在了他們那邊，聞檀則是被徐秋安排坐在了季回旁邊。
鄧文山一到包廂，就跟皮特開始今天在片場沒有爭執完的話題，兩個人一會兒蹦出句英語，一會兒蹦出句中文，一會兒中英結合。
怕對方聽不懂，又怕對方聽得懂。
所有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
季回偏頭，小聲問聞檀：“郭導不這樣吧？”
聞檀笑了笑：“郭導在片場不怎麼說話。”
一開口就是罵人的那種。
也有可能是拍諜戰電影的原因，現場的氣氛也需要相當的緊張和凝重，郭樹追究的是情感上的細膩，和細節上的把控。
如果片場氣氛歡快，不僅是演員，就連導演都很難進入狀態。
季回又道：“前幾年金雞獎，鄧導之前有部動作片，就是輸給郭導的文藝片，他嘴上說著不在意，心裡一直都在暗暗較勁兒呢。”
這一句裡，有觸發鄧文山的關鍵詞，他看了過來，沒好氣道：“你小子又在說我什麼壞話呢。”
季回舉起酒杯，笑的誠懇：“沒有沒有，誇您呢。”
鄧文山哼了聲，明顯不信。
緊接著，他又指了指季回和聞檀：“你們兩個，多喝點兒酒，一會兒回去後彆著急睡覺，培養培養感情，明天到現場要是哭不出來，我可是要揍人的。”
明天要拍的，就是這部電影裡為數不多的感情戲。
聞檀演的是季回相愛多年，即將談婚論嫁的女朋友，麵對突如其來的生離死彆，必須要有強烈的情感爆發，這也是季回在逃亡途中必不可少的成長線，所以他的處理很重要。
相比之下，聞檀的戲會簡單一些，畢竟她應該拍不了兩個鏡頭就沒了，主要還是拍她死以後，季回的反應。
季回幽幽道：“您想打我倒也不用找借口。”
這麼一句玩笑話，不僅接住了就鄧文山拋出來的難題，也活躍了包廂裡的氣氛。
鄧文山笑：“你小子。”
周繼光借著喝酒的功夫，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旁邊的人。
明濯神色如常，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
沒過一會兒，明濯手機響起。
他掃了眼來電顯示後，便起身出去接電話。
周繼光眯著眼睛看向聞檀，她不像是之前那樣，明目張膽的盯著明濯，反倒是全程低垂著腦袋，隻有鄧文山說到她時，她才會抬起頭，微微笑一下，再恰到好處的給出反應。
……
明濯出去時，外麵正在下雨。
有些實驗數據，陳言舟拿不準，在找他確認。
明濯站在風雨連廊下，旁邊是一汪小池塘，雨水一滴一滴的砸下，泛起陣陣漣漪。
他靜靜聽著陳言舟的問題，點了一支煙抽著，時不時給出回答。
這通電話打了將近十分鐘，陳言舟最後長鬆一口氣：“謝謝明老師，都弄好了。明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明濯道：“過兩天。”
“哦哦好的，那你忙，我先——”
“上次的禮物，你女朋友喜歡嗎？”
陳言舟重重點頭：“喜歡，她開心的不行，我感覺我那時候當場給她求婚，她都能答應！”
明濯倚在柱子上，將手裡的煙頭碾滅對折：“求婚的禮物準備好了？”
“還沒有呢。”陳言舟說起這個就有些苦惱，“我最近每天下了班就跟我的求婚策劃偷偷碰麵，搞的就跟接頭似得，再這麼下去，我女朋友都要懷疑我出軌了。”
明濯懶懶道：“你加油。”
陳言舟忽然想起什麼似得，再次惡向膽邊生：“我的求婚策劃跟我說，可以錄個親朋友好友的祝福視頻，但我之前覺得太傻了，不過……”
他試探著問，“明老師可以幫我要個聞檀的視頻祝福嗎？我女朋友要是看到，肯定立刻就同意我的求婚了！”
其實陳言舟也覺得這有點強人所難，要簽名照這種事畢竟簡單，可是錄視頻祝福什麼的，不是親朋好友，誰願意給你錄。
而且聞檀還是明星，這種浪費時間精力的事，人家不一定會答應。
陳言舟也不想讓明濯為難：“那不然還是算——”
“什麼時候要？”
陳言舟愣了下，才乾巴巴道：“什麼時候都行，沒那麼著急。”
明濯道：“知道了，過兩天給你。”
陳言舟：“？”
他怎麼覺得明老師沒有一點兒覺得為難的樣子，反倒挺欣然接受的。
這跟上次要簽名照時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啊。
明濯收起手機，剛要回去，周繼光就從裡麵出來。
周繼光道：“聞檀跟季回走了。”
明濯“嗯”了聲，沒說什麼。
周繼光點了支煙，抽了一口才道：“你也看到了，她是個演員，會跟不同的男演員有感情戲。當然了，她也可以不入戲，但與之相對的就是，她演不好任何東西，會被觀眾批判不敬業，很快就會被市場淘汰。”
明濯道：“你想要說什麼。”
娛樂圈的藝人為什麼大多都是內部消化，很少會有人找圈外的，正是因為，大家都在這個圈子裡，知道這個工作性質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不太會去介意另一半今天又跟誰拍吻戲了，或者又在劇裡跟誰愛的死去活來了。
周繼光正兒八經道：“我覺得聞檀不適合你，你彆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如果隻是玩玩兒倒也無所謂，可是——”
明濯就不是那種會玩玩兒的人。
這才是他擔心的地方。
明濯本來就因為明景的事跟他父親鬨翻了，不能再來一個聞檀雪上加霜。
明濯看向他，嗓音在急促的雨幕中顯得不疾不徐：“我不覺得去見一個我喜歡的人，是在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