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開轉頭,看向婦人。
婦人抬頭,咬牙:“回先生,鬆兒,是灰開的兒子。”
灰開大驚,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女人,混賬,居然冤枉他。
其餘人也都駭然:“夫人,你可不能亂說啊。”
“夫人。”
“夫人。”
裘老靜靜看著,此女可沒有修煉無情道,她在保護自己的兒子。
陸隱道:“聽見了,母親可不會認錯孩子生父。”
“麻煩呐,你們說怎麼辦?衛齊死了,這衛鬆又不是衛城主地兒子,我來一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回去也不好對我滄瀾穀地人交代。”說到這裡,他目光一冷,盯著灰開:“要麼這城主府的人死,要麼,你死,怎麼說你都是那個衛城主的師弟,對吧。”
灰開駭然,此人目標是他。
城主府內,一眾人急忙哀求,他們當然寧願灰開去死。
灰開仰望陸隱,看到陸隱冰冷的目光,整個人僵硬,怎麼會這樣?
身為並序永生地弟子,在文明縱橫自在,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生命被彆人拿捏在手中,還用這種可笑地理由,自己若死了,外界會怎麼說?自己到底是死在這陸隱手裡,還是死在那惡毒婦人手裡?
他都不知道該恨誰。
寒風淩冽,雪,灑落在靈堂庭院內,逐漸掩蓋血色。
此刻,灰開經曆了人生中最絕望的時刻,看著陸隱居高臨下的眼神,絕望徹底籠罩。
陸隱抬手,接近灰開,滔天壓力宛如星河倒轉,虛空破滅,讓
灰開連動都不敢動,天地在崩塌,他的命,在流逝。
灰開呆滯望著:“我,我師父是,並序永生。”
其餘人跪伏在地,並序永生?如果不是季河永生插手,他都死了。
裘老同情看著,這灰開如果不來也沒他事,誰讓他來了呢,在這耀武揚威。
就在陸隱手要壓向灰開的時候,停下了。
壓力忽然消失。
大地雪花飛舞,待眾人再看去,灰開沒了,陸隱也沒了,隻剩一個裘老站在原地。
山風城外,灰開跪在地上大口喘氣,經曆了生死一瞬,後背都濕透了。
抬頭,陸隱淡淡看著他,這道身影宛如巨人。
灰開跪拜:“多謝先生不殺之恩,多謝先生不殺之恩。”
陸隱道:“沒說不殺你。”
灰開身體顫栗。
“隻是有個問題想問,如果回答的好,或許可以不殺。”
灰開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先生儘管問,小人但凡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陸隱淡笑:“哪怕讓你說出你師父並序的秘密?會引來殺身之禍。”
灰開咬牙:“隻要小人知道,知無不言。”
沒什麼比現在活著更重要了,隻要能渡過這一關,怎麼都行。
他不想死,哪怕多活一秒。
越是從未體驗過死亡之人,越怕死。
他是永生境弟子,還沒活夠,還沒有享受夠。
陸隱聲音平淡:“無情宗宗主酒問,有幾個弟子?”
灰開目光一縮,震驚望向陸隱。
陸隱與他對視,沒說話,目光卻越發森寒
。
灰開看了陸隱一會,瞳孔閃爍。
“不想回答?”
灰開咬牙:“小人不知道酒問宗主一共有過幾個弟子,就小人知道的,六個。”
“說說。”
“曾家,沙河氏,都侯府,石壁一族,南山一族,許家,一共六家傳承,都是其弟子的家族,具體小人並不清楚,因為除了石壁一族,其餘,都沒了。”
陸隱看著灰開:“都沒了?”
灰開道:“不錯,都沒了。”
他很清楚陸隱想了解什麼,如果隻是隨便問問不至於這麼大費周章,說什麼來山風城報仇,都是假的,他就是找借口問這件事。
這件事,值得他這麼做。
自己也是沒有選擇,否則絕不會說。
師父幫不了自己。
“除了石壁一族,其餘五家都被滅門,出手之人,就是酒問宗主。”灰開緩緩道。
陸隱目光一縮,盯著灰開。
話已經說到這,灰開便不再遲疑:“一直以來,無情宗宗主都是酒問永生,但有一次,不知道季河永生用了什麼辦法得到俠祖的支持,可以爭奪無情宗宗主之位,季河永生是俠祖弟子,其餘像我師父,何霄永生他們都是俠祖弟子,正常來說酒問永生贏不了。”
“尤其據說季河永生還讓酒問永生一個弟子背叛了,說是通過那個弟子掌握了酒問永生的把柄,逼迫酒問永生讓位。”
“此事造成巨大轟動。”
“然而這個轟動,隻持續一天,一天後,除了石壁一族,其餘五個
弟子包含其族人全部死亡,血流成河,家族被滅門,一個沒能逃掉。”灰開目露驚恐:“很多人看到酒問永生站在血泊之中對著季河永生笑,那一刻,是無數人的噩夢。”
“我師父也看到了,何霄永生他們都看到了,自那一刻開始,季河永生退出了,放棄爭奪無情宗宗主之位,而那五家被滅門一事也無人敢提及。”
他看向陸隱:“五家,百萬人,儘皆死於酒問永生之手。”
陸隱目光低沉,百萬人,看似不多,相對於一個文明來說很渺小,有的人通過繃斷序列之弦毀滅文明。
但若是親手屠殺百萬人,意義就不同了,尤其還是自己弟子門人。
“他五個弟子全背叛了嗎?”
灰開閉起雙目:“這才是最讓人恐懼的,隻有一個弟子背叛,季河永生沒說是誰,所以。”
陸隱吐出口氣,所以酒問就將五個弟子家族全部屠滅了。
石壁一族因為其弟子早已死去,留下的都隻是後人,所以才能保留,但凡石壁一族老祖還活著,被滅門的就不是五家,而是六家。
夠狠,真夠狠得。
屠滅百萬人,他就不怕因果束縛?
不過百萬人的因果束縛其實並不多,永生境在意的因果束縛是要麼對手很強,要麼是一個文明的數量之多,百萬人遠遠達不到讓永生境忌憚的程度。
但親手屠滅百萬人的恐怖,卻成了星下紅衣文明無數人的噩夢。
難怪裘老,謝曼他們打
死不說。
他們害怕那一刻的酒問。
酒問帶給了他們難以抹去的陰影。
僅僅因為一個弟子背叛,不需要知道哪一個,全殺就可以了,這,才是無情道。
陸隱腦中不斷回響酒問說過的話,無情亦有對錯。
可這對錯在哪?
另外四家錯了嗎?他全部滅門,這就是他的無情道?
酒問的話,季河的話都在陸隱耳邊回響。
有的人看似凶惡,實則很溫柔,有的人看似明朗,實則,很恐怖。
無情宗是酒問創建的,無情穀也出自酒問之手,殺戮,於他而言毫無壓力。
灰開走了,陸隱已經了解此事。
不久後,裘老到來,他知道陸隱必然已經知道此事了。
他不知道後果會如何,按理,即便不修煉無情道,修煉界也不太平,能走到這一步,手上同樣沾滿鮮血。
但這些鮮血與酒問的鮮血,不一樣。
“你說,無情道分對錯嗎?”陸隱望著遠方淡淡問。
裘老站在後麵不知道怎麼回答。
對錯?
在星下紅衣,這是很可笑的詞,在修煉界,這也是很可笑的詞。
“先生的文明分對錯?”裘老反問。
陸隱目光複雜,是啊,他的文明就分對錯嗎?修煉界就是這樣,與是否無情道根本沒關係。
若他是非不分,與酒問一樣,但憑著奇高的天賦,瞬間移動的手段,誰又能奈何他?
所以,人,要靠自己。
但文明不是這樣的,講對錯,分公平,有傳承,護情感,這是文明,即便
三者宇宙同樣存在不公,但大部分人依舊處於文明之內。
他許下宏願,導人向善,其實很可笑,人性最無法琢磨,但這個人,不是指每一個人,而是文明,人的文明。
導人向善,是導文明向善。
無情道,如何向善?
“帶我去看看那幾個弟子家族吧。”
“沒了,隻剩遺址。”
“看看。”
裘老覺得陸隱很奇怪,他們之所以不告訴陸隱此事,因為怕被酒問宗主責怪,畢竟此事成為了禁忌,而不是擔心陸隱會怎麼樣。
但現在看,這位陸先生貌似不太滿意酒問宗主的做法。
對錯?公平?真相?
這些重要嗎?
這位陸先生能修煉到此等境界,為何還會在乎這些?
裘老想不通,除非此人修煉時間很短,心,還沒有麻木。
“陸先生,這個,能不能不去?”
陸隱看向他:“怕酒問?”
裘老點頭:“那幾個遺址與此事一樣都是禁忌,無人敢接近。”
陸隱道:“走吧,酒問不會怪罪你,是我逼你帶路的。”
裘老無奈,隻能帶路。
五個家族,南山,許家,沙河氏,都侯府,曾家,一個個遺址看過去,曾經血洗的大地早已汙穢叢生,無人打掃,這五個家族所在位置都是極好的,卻無人敢替代。
風一吹,有白骨化為粉末,順著微風而去。
河流卻很清澈,時間可以洗滌一切,這河流不知道通往哪裡,越長,也越能洗滌歲月痕跡。
裘老在遺址外,他隻是
把陸隱帶過來,自己不敢進。
看了一圈就走了,陸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看。
剛要走,忽然又停下。
陸隱緩緩轉頭,看向一堵幾乎風化的牆壁,牆壁上的圖案早已沒了,但烙印痕跡卻沒有消失。
他盯著牆壁上的痕跡,總感覺這個痕跡很眼熟,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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