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行者’……‘行者’……」
林異的目光落在那最後署名上,看著被劃掉的扭曲的“深淵行者”字樣,若有所思……
「x000年8月……」
在林異的記憶裡,這是一個敏感的時間點,千禧年,意義重大……而這本書中的內容,也正是在這個時間點裡。
兩段時間的碰撞,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荒誕與衝突感。
這樣強烈的衝突感,就好比是坐在櫥窗裡吃著燭光晚餐的你透過玻璃看到了一個蜷縮在陰暗街角的流浪漢,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透明玻璃的兩側同步呈現著故事……
「如果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林異咬了咬牙,隱隱開始對自己所處的那個世界產生了一絲動搖。
為什麼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記得那個“正常”的世界——除了亮子和舍友們?
為什麼不管是老大還是李慧鳶,又或者是這些書都隱隱昭示著世界觀與神秘側有關?
難道我出了錯的記憶,與這個有關?
99年……
是了……99年!
一切的轉折點,似乎都是99年!
99年那個事件過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印象裡,林異對世界的認知,似乎就是從99年開始與書裡記載的變得不一樣的!
仔細想想,為什麼他感覺從99年開始,就像是走上了一條不正常的時間線呢?
不,不對,應該說恰恰相反!
為什麼99年之後,整個世界就像是走上了一條不正常的時間線呢?而他就像是一個殘魂一樣,糾纏在了某條彆人根本不知道的時間線上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整個世界都與他認知裡的不一樣,那麼他逃離校區還有什麼意義?
不對啊!
他來校區之前,外麵不還是一個正常的世界嗎?!
田公子他們都是正常的,亮子也是正常的……不……等等,似乎、好像……整個巴士,隻有他們是正常的?!
那一車上的其他人,都是張靈貞那樣被直接接引到了藝術樓去的!
張靈貞也都知道世界的異常!
不對,不該那麼表述,應該說,張靈貞認知裡的世界,和李慧鳶認知裡的世界,似乎是一樣的,但與他認知裡的世界,似乎是不一樣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林異感覺腦子一下子就變亂了,他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沉重……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了嘻嘻哈哈的聲音,那一個個殘破雕塑倒吊著來到了他的身邊,一張張破碎的、帶著詭異微笑的麵孔,在他的身邊蕩來蕩去。
【林異啊林異……】
【林異啊林異……你要走到哪裡……】
它們有的嬉笑著,有的哼唱著邪惡的童謠,有的啥也不乾就是在那邊圍繞著林異發出笑聲。
無數的聲音遠近高低環繞著林異的耳朵,像毒蛇般往他的腦子裡鑽,讓他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了起來……
“咈咈咈……咈咈咈……”
他的喉嚨之間微微滾動,齒縫裡開始噴吐出灼熱的氣息,整個人開始發出野獸般的低沉吐息。
他背靠著書架,慢慢地滑著蹲坐到了地上。
“呼……呼……呼……”
他發出沉重的呼吸,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腦海裡開始閃爍出無數的模糊片段。
隨著那些畫麵的出現,他感覺他的意誌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但思維卻又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完全看得到那些畫麵——畫麵裡全部都是他前所未見的東西,可那畫麵卻模糊的不像樣子,聲音也是完全聽不清,就像是被人放入了一個完全隔音的地方,然後隔著那箱子的透明玻璃給他表演節目。
但如此也就算了,偏偏那透明的玻璃上附著著一大片霧蒙蒙的水蒸氣,從而讓得那畫麵也是完全看不清。
如此看不清又聽不見的場景,還不如不要知道來得好!
但詭異就詭異在,他隻無法接觸到那場景,而殘破雕塑的嬉笑聲卻一刻不停地鑽入他的腦袋。
“真吵……真吵啊!”
林異伸手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不斷地揉著自己的頭發,妄圖以此喝退那些殘破雕塑,可他的窘態反而讓殘破雕塑更加興奮。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你說過的,要帶我們走的……】
【你忘記了……你忘記了嗎?】
【林異啊林異……】
【想起來吧……想起來吧……】
【林異啊林異……】
“呼、呼、呼……”林異的口鼻之間開始噴吐出一絲絲紅色的蒸汽,他的眼中金光吐露,周圍的空間都隱隱顫抖了起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可又偏偏什麼都想不清楚。
他的口齒之間開始發出一些輕微的碰撞,某些音節似乎要從他的喉嚨之中冒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又傳了過來——
“老林!”
林異微微一怔。
這是魏亮的聲音。
聽到魏亮的呼喚聲時,殘破雕塑的聲音就自然而然地淡化了許多。
“老林!”
魏亮的聲音再度響起。
“怎麼啦?”林異在書架區裡回應道。
說來也怪,原本糾纏在他的身邊的淡淡的氣息,在此刻竟然儘數消散,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而林異也是在一瞬間就變得正常了起來,似乎之前那個詭異的狀態已經死在了昨日。
“幫我再搞本漫畫啊!北條小鷹的《北海道的26歲女房客》!”魏亮不要臉皮的無恥聲音在教室裡回蕩。
北條小鷹……林異的嘴角扯了扯,傳說小日子的“鷹組”有兩位神之手,一位是號稱能夠幫人加持“潮氣”的加藤桑,而另一位則是號稱三天畫出一章裡番的著名快筆手北條桑。
亮子還真是涉獵廣泛……
“知道啦知道啦!”林異無語地回應了一聲,不過話剛出口,他又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亮子是不是在一箭雙雕,既把自己及時喚醒,又讓自己給他找了漫畫?
儘管說,他自己也即將把自己拉回正常的圖層了。
林異琢磨了一下,看向了剛才那人影出現的地方,若有所思。
旅者……
x000年……
他想到了在圖書館中看到的那本書,那本「築夢者h023」所寫的書。
「說起來,這裡麵似乎也的確有著一些聯係之處……」
築夢者是99年前往「黑月哨所」的,而旅者則是00年,相隔不過一年,但從旅者的記載來看,北盟那邊似乎一開始並不允許華夏的介入,他們應該是調查得差不多了,或者調查失敗了撤離了,才允許華夏介入的。
也難怪,如今的藝術樓圖層那邊看不到一個“外國人”。
旅者死了,死在了拱門之後,但他卻見到了幾道相似的身影,還聽到了鐘聲、看到了光焰,再加上後來他所記載的「守夜人」相關的信息,林異推測旅者在拱門之後見到的那些身影就是執掌著量子巨鐘「聖堂」、青燈古盞「冥照」以及時間羅盤「時零」的守夜人們。
而由此可見,在00年的時候,掌握著時間羅盤的守夜人還沒有隕落。
林異思考了一陣,將這本書放回到了書架上,然後轉身走向了其他的區域。
但他離開之後,書架上的《黑霧回響》快速暗淡了下去,變成了一種像是石頭般的板磚。
而金九曜不知道怎麼地來到了這裡,他在這裡一通摸索,最終順利找到了《黑霧回響》,然後將它摘了下來。
然而,當《黑霧回響》落到的金九曜的手中的時候,那種詭異的氣息竟然都已經消失不見,整體上變成了一本看上去無比正常的書。
金九曜將書翻開,書頁裡頓時衝出了大量的土灰,而等到他定睛看向書頁的時候,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
“怎麼一個字也沒有?”金九曜手中的《黑霧回響》,是空白的。
他重新看了看書封。
在他的眼中,書封上其實也壓根就沒有任何文字存在。
“奇怪……”
他琢磨著,又默默地尾隨起了林異。
階梯教室處,陳雪小聲問道:“老陸,金九曜這麼乾真的可以嗎?”
此刻的陸昭又開始對比校區地圖與自己帶的那張圖紙了,聞言頭也不抬,淡淡地說道:“他隻是去書架區‘挑書’,碰巧和蕭梓的路徑有些相似罷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陳雪眼中有些擔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忽然,她感覺手臂有些不舒服,於是便下意識地甩了甩手。
隻是甩過之後,那種不適感還是沒有消失。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隻手正是之前被羽瞳秘紋攀附過的那隻,如今那手上也是有著淡淡詭笑天使框架的無形刻痕,可在她的眼中,那一隻手卻沒有任何異常。
一番觀察無果,她垂下了手臂,然而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她的手指不受控製地抽動了幾下。
而在她的影子裡,某種虛幻的輪廓,也是跟著一閃而過……
……
x023年5月10日,17:55。
時間將近18:00,距離校區內路燈亮起還差5分鐘。
儘管這已經是林異在校區裡度過的第5天,但滿打滿算,5分鐘之後,才開始嚴格意義上的第5天。
雖然林異不知道自己的腦海裡為什麼會突然跳出了這個信息,但還是上了點心。
在後續的瀏覽書架時,林異也是像之前那樣拿到了書就翻兩下,可再也沒有出現像閱讀《黑霧回響》時的那種感覺,也沒有再度出現那樣的幻視。
有趣的是,途中他真的遇到了魏亮要的那本《北海道的26歲女房客》,而就在他伸手摘下這本書的時候,附近的一本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無麵之罪》
直覺告訴他,這本書多少有些問題,於是他摘下了這本書。
書的封麵上是一個很像世界名畫《呐喊》的人,他麵孔扭曲,無關像是變成了一團旋渦,周圍的背景也是詭異無比,處處透著邪典的氣息。
書的作者是一個叫做「畫師3號」的人,翻開書封,扉頁上的文字頓時引起了林異的注意。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多少個夜晚反複做到的噩夢了……”
“自從3年前我從那個那座山穀裡逃離出來,噩夢就像不散的陰魂般糾纏著我,每當我睡下去,黑暗就包裹我的魂靈,將我的意誌重新帶回那一片恐怖的山嶺裡……”
“我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我所經曆的恐怖,隻能夠借助我的筆觸,以此將心中的恐怖寄存在紙張之上……”
“——「畫師3號」。”
出乎林異的預料,這是一本畫集。
書頁很厚,但似乎並沒有幾幅畫。
其中有一幅畫,名為《雲中窺者》,畫中是一副極其壓抑的場景。
暴雨中的哥特式鐘樓以扭曲仰角占據畫麵,每一扇拱形玻璃窗內浮現模糊的蒼白人形輪廓,雨水在石牆上衝刷出暗紅色紋路如同血管……
塔尖刺破的鉛灰色雲層中,隱約可見半張被撕扯開的皮質麵具懸浮,麵具瞳孔處鑲嵌著兩枚逆向轉動的青銅齒輪。
地麵水窪倒影裡,無數隻青灰色手掌正向上抓撓玻璃,而鐘樓實際地基位置卻是一片虛無的黑色漩渦……
猶豫林異已經翻閱過不少書籍了,因此一下子就可以猜測出來,這幅畫裡建築物多半就與藝術樓圖層裡的那座鐘樓有所聯係,當然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鐘樓或許還跟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座在校區裡又不存在於校區裡的鐘樓有所關係……
他沒有過多的研究,而是繼續翻閱畫集。
畫師3號的畫,信息量或多或少,有的隻是雜亂的塗鴉,有的抽象得完全看不懂,不過整體上來講,每一幅都非常壓抑。
林異忽然停了下來,在他麵前的畫,與之前的幾幅都不太相同,采用雙層嵌套式的構圖。
畫麵的上層是巨浪拍擊懸崖的狂暴海景,浪峰間漂浮著數以千計無麵殘破雕塑;下層則是由詭異的根須糾纏而成的迷宮,迷宮的壁壘上滲出了墨綠色的腥鹹黏液,有些地方更是延伸出了一些布滿藤壺的章魚觸須。
基於畫師3號作畫視角的問題,觀察者被迫沿著整個迷宮的壁壘下沉,最終聚焦在了畫作的中心位置——一隻超級巨大的浸泡在海水之中的眼球。